春生穿着玄色勁裝,衣服短而貼身,窄衣袖,沒有常見的那種長長的下襬,他甚至還在小腿上打了綁腿,所有一切都爲了行動便捷,快速移動,開弓射箭準備。
他還會像最精緻的女人那樣,時時磨去手掌和指間的死皮、老繭,這一樣也是爲了開弓射箭——他要保持指掌處於最敏感的狀態。
現在,他揹着破日弓,箭囊掛在另一側肩後,銀色的落凰箭也在其中,但是用杉樹皮包裹着,像一根小木棍。
春生喜歡模仿許落,他對這個師父的崇敬和信任差不多是一個完全盲目的狀態。
但是這一刻,當他的目光向許落投來,裡頭藏着每個人都能看出來的求助訊息,師傅許落選擇了迴避,低頭喝茶當作沒看見。
“不要想着誰會幫你說話,這事由不得你。”
春生的爺爺,也是村老之一,表情嚴肅的發了話,就在剛剛,他剛欣然同意了,沈春生日後改姓夏,改名夏鳴……以後每一位接受禪讓的夏國皇帝都必須遵循這個傳統,姓夏。
所以,計劃沒有變,村老們仍然一致同意,讓春生成爲夏國的第一任帝王。
對於出聖村人來說,他們眼下首先看得見的,是祖輩榮光偉業的恢復,還有作爲開國一代的榮耀和美好前景,子孫中沒準將來還能出個皇帝。
除此之外,很多人自己雖然不能修行,但是可以抱住一個希望:未來,他們的子孫中,也許有人能踏上仙路。
所以,如今整個出聖村的熱忱和期待都被調動到了最高點,比如面對戰爭,甚至是與修士的戰爭,很可能會身死,但是他們找到了支撐點——爲什麼而戰。
不同於修士一生修己身,俗世裡的很多人,是爲子孫後代活的。
“可是我真的不想當皇帝”,春生撓着頭,小心翼翼的說道,“皇帝不好徵天出去跟人拼殺的吧?但我多想打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想着,等一切安定後出去遊歷四方,挑戰天下高手呢。不光諸夏,什麼荒海、北原、西極雪域,我都想去。”
皇帝是不是不能整天出去跟人拼殺?答案是肯定的。
村老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無奈道:“那誰來當?如今唯一衆人都贊同的人選就是你,而且是很早就定下來了的。總不能這都快要起事了,還再選一個,然後咱們自己人之間,還先明爭暗鬥一番,留下嫌隙。”
這話說得很露骨,也很真實,這會兒前景光明,開國帝位真切可見,春生願意則好,若不願意,堂上這些人難免就會各有心思……
這於大局不利。
木訥的春生辯不來了,看了看堂上一羣老人道:“要不穀爺你先當着?”
這其實是一個主意,夏谷如今沒有子嗣,他當,有利於讓衆人放心,有利於禪讓制實行。
“可是我這把年紀,沒準哪天就死了,這樣多不吉利。”
夏谷六十多,兩個逆子的事情出來之後,整個人看着比實際年齡還老了十多歲,這在俗世,確實已經是難保哪天就突然撒手的狀況。
“死不了的,有兩位女神醫在,不說長命百歲,谷爺您多活個十幾二十年,容易得緊。”春生咧嘴笑着,眼神裡透露出殷切的希望。
老人們都沉默了一會兒。
“谷爺,各位爺爺,你們看,沒準不用多少年,咱們村子裡就又出來一個能修行,能讓大家都贊同的呢……比如沒準我姐現在肚子裡那個,就可以修行。”
這大概是春生從小到大最能說會道的一天了,爲了不用當皇帝,絞盡腦汁。
“也是,溪兒沒準……對了,溪兒懷上沒有?”
一道道殷切的目光投向許落。
“戰火”終於燒到身上了,許落被茶嗆了一口,避重就輕道:“我的孩子,就不參與禪讓了。”
說完不給村老們開口的機會,他接着道:“我覺得春生說得也有道理,起事這段時間本就肯定是谷爺擔當,如若成功了,谷爺再當個十幾年,想必會有合適的人選。至***,到時也一併作爲候選之人就好,若沒有更合適的人,則他責無旁貸。”
作爲春生的師父,出聖村真正的依仗,許落的這個提議沒人反對。
“那就請各位村老再商議一些細節,總之一點,確保咱們出聖村人一條心。我這還有些事,就先出去了。”許落交代完落荒而逃,一個人的生育問題如果引起太大的關注,其實是很大的壓力。
“我也先出去了。”春生隨後跟着逃了出來。
……
……
師徒倆沒走幾步,鯤鵬道的一對師徒迎面走來。
趙大魚如今做了一身很是有模有樣的道袍,背上的大劍也卸下來了,換了儲物袋用。這樣一打扮,別說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這也是許落決定讓他在明面上擔當出聖宗宗主的原因所在,在許落的構想中,這個出聖宗,本就是一個方便立足開拓的幌子而已。
“許道友,許道友……”趙大魚伸手招呼道,“來來來,同你商量點事。”
“趙宗主請講。”
“我覺得吧,咱們這個宗門,既然是我做宗主,那就還得叫鯤鵬道。”
“哦”,看來他還真上心了,許落想了想道,“是否趙宗主捨不得傳承?其實吧,咱們這就是一個門臉,做個樣子……”他猜測趙大魚是因爲宗門觀念放不下。
結果趙大魚果斷搖頭道:“不是,是因爲鯤鵬道威武啊,你想想,昔日天下三大宗門之一卷土重來,再次崛起,說出去多威風,誰聽了不怕?”
許落心說還真沒人怕,而且,很多人估計還會因此多上來踩一腳。
“這個,鯤鵬道這三個字,咱們現在撐不起啊。”他認認真真道。
“胡說,原來就我和石斑兩個人,都撐得起。”
“那大概……是因爲沒人理你們吧?”春生在旁接了一句道,“現在咱們真要開宗立派,就沒那麼簡單了。”
趙大魚看看他,看看許落,又扭頭看看徒弟石斑,道:“真的嗎?”
石斑點了點頭。
“那事情就這麼定了,還望宗主,好好修行……以免遇到刺殺什麼的。”
許落帶着春生繞過趙大魚。
“刺殺?”
趙大魚突然跳起來:“哎,那個許護法,我封你爲本宗主的貼身護法怎麼樣?……若不然乾脆你拜我爲師?再不然,那個春生小道友,你想不想當護法?”
叫了幾句沒回應,趙大魚凝神想了想,拉起徒弟石斑就走。
“師父。”
“叫宗主。”
“哦,宗主,咱們幹嘛去啊?”
“去問問那個姓遼的道友,願不願意當我的護法。”
“我猜他不願意。”
“那……走,咱們問問那條蛇去。”
許落到家的時候,趙大魚拎着兩隻兔子,蹲在他家後院,誠摯的對着花花道:“我現在封你爲出聖宗護法,要不要?要就給你兔子吃。”
織夏正好從外面跑進來。
“我的兔子呢?我的兔子少了兩隻……我的,兔子……”
隨即之間兩隻小手一抓,一拋,趙大魚和石斑被扔了出去。
“敢偷我的兔子。”
趙大魚四仰八叉,哼哼唧唧爬起來,一臉誠摯看着織夏:“我現在封你爲出聖宗護法,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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