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裙子的料子真不錯;
冰冰涼涼、柔軟輕薄,還有遮掩旁人仙識探查的功效。
李平安化作的小蜜蜂扒在師父袖口,瞧着一名元仙執事現身打開院門,將那名鍛天門的‘天才’天仙引入院內。
莫雲深手持一把摺扇,腳踏一雙飛雲履,一身藍白漸變色的道袍,絕對算是走在了東洲的時尚最前沿。
清素傳聲提醒:“他應該不是我對手。”
“師父,”李平安小聲道,“咱們也不用跟他動手,而且如果要動手,那肯定是冷不丁就全力一擊。”
“倒也對。”
清素點點頭,隨意坐在飯堂的板凳上,取出了一隻油布包,開始擺弄其內的點心。
就聽隔壁傳來了顏晟長老的問候:
“道友今日前來,還說爲我萬雲宗指一條明路,此間何意?”
卻是單刀直入,沒有跟莫雲深客套。
莫雲深淺笑了聲,看着顏晟手中的旱菸杆,笑道:“萬雲宗而今如此富庶,怎的貴爲凡事殿、養雲殿兩殿殿主的顏長老,卻只是抽這種幾百年的靈根碎子?”
顏晟含笑搖頭:“這不過是一點口癖罷了,不值得耗費太多靈石,若是要接待貴客,貧道自是要用一些外面難尋的靈根葉。”
“是嗎?”
莫雲深並不覺尷尬,順勢就坐在了顏晟長老面前,笑道:
“這般說來,貧道的分量還是太輕了。”
“倒也並非如此。”
顏晟隨手換了一根碧玉菸袋,低頭嘬了一口,那皺巴巴的面容上多了些許神采。
嫋嫋青煙自煙桿飄出,書房中多了些許芬芳。
顏晟緩聲道:“道友,你我不如少些彎繞,鍛天門近日頻頻對我萬雲宗發難,也不知,我門內上下哪裡得罪了鍛天門。”
莫雲深笑道:“我特別想知曉,貴宗的大財仙人與大悟準仙,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貧道近日一直在這東海之濱,並未回山。”
顏晟淡然道:
“但就各店鋪的運轉來看,倒是沒太多影響。
“鍛天門乃是這天地間最強的煉器宗門,我萬雲宗也不過是做一些良品法器的生意,與鍛天門並不犯衝纔對。
“鍛天門先是給我萬雲宗扣一頂打壓煉器宗門的帽子,又召集衆多小宗小門聲討我等,還說要將事情鬧到東盟那去……嘖,想來,堂堂鍛天門,總不該是眼紅我萬雲宗這點靈石營生,應該是有個理由在。”
“不錯。”
莫雲深靠在木椅中,撩起道袍下襬,翹起二郎腿。
他神態自若,緩聲道:
“今日我來見顏長老,便是想告訴顏長老此事,請顏長老早日給大財仙人傳信。
“顏長老所見,不過是些開胃菜罷了。
“此事我也可對顏長老透個底,我鍛天門內,有幾位太上長老對萬雲宗以器煉器頗爲不滿,現在我倒是可以勸他們幾句,可若他們脾氣上來了,那我可真就壓不住了。
“到時候,萬雲宗說不得會有莫大的麻煩。”
顏晟長老啞然:“道友在威脅我們?”
“這只是提醒,絕非威脅,”莫雲深笑道,“我可是一直在勸門內各位長老,處處爲萬雲宗求情。”
“這求情二字,未免有些不妥。”
顏晟長老淡然道:
“我萬雲宗雖不是什麼強宗大宗,但開山立派至今,也從未怕過事。
“鍛天門無故發難,而今還來此地威脅我等。
“此事便是鬧去東盟,我萬雲宗也是一字不讓。”
莫雲深眯眼笑着,似有所指:
“人人都知,萬雲宗的大財仙人與大悟準仙深得東盟第三副盟喜愛。
“可顏長老,我家那些老爺子也都是人族功勳煉器師,每一位站出來,都與徐升前輩不相上下,一個副盟或許罩不住各位。
“我今日過來,只是想避免兩宗衝突。
“萬雲宗若是安安穩穩地賺些靈石,開些鋪子,其實也沒什麼大礙,但若是把手伸到不該伸的地界,那就莫要怪別人不客氣了。”
言罷,莫雲深抖了抖道袍下襬,起身對着顏晟長老拱拱手。
“大財仙人是聰明人,自是知道我在說什麼。
“言至於此,告辭了。”
顏晟長老吧嗒了口旱菸:“不送。”
莫雲深含笑轉身,負手踏步離去,鞋底依然附着了些許仙力。
大陣再次開啓,那名元仙執事靜立院外守門。
李平安與清素自書櫥後的小門轉出,顏晟長老起身,用仙力擦拭了下座椅,坐去了書桌前。
清素不想討論這些事時,就會坐在稍遠的桌椅旁。
溫泠兒邁着輕盈的步子,端來了茶水點心,又在清素身旁伺候,幫‘洞主大人’捏肩捶背,讓清素的神情頗爲愜意。
顏晟長老吧嗒了幾口旱菸,輕輕嘆了口氣:“這個鍛天門好生霸道。”
“剛纔的對話錄下來了嗎?”李平安突然問。
“錄了,”顏晟長老自袖中取出了一枚留影珠,老臉頓時笑成了一朵半開的雛菊,“稍後我去拓印幾份,這可是鍛天門直接威脅我們的證據。”
“嗯,”李平安點點頭,隨後靠在座椅上嘆了口氣。
他剛休息半年,又來了新敵人。 wωω_ ttκΛ n_ ¢ O
父親的大氣運啊。
不過……
李平安瞧了眼靈臺中的霞光,轉念一想,心思倒也活泛了起來。
父親的劫難,說不定就對應在鍛天門背後的魔修衆上。
鍛天門都打上門來了,他們也沒有畏縮不戰的道理。
“長老,先對我父親傳信吧。”
“好,”顏晟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麼,轉身看着李平安,“會不會,是因爲那件事?”
李平安眨眨眼:“哪件事?”
“平安你最近半年都在渡化觀海門,倒也不知此事。”
顏晟長老沉聲道:
“此前天力老人派那雯柔天仙在此逗留,就是在督促我萬雲宗、隗元宗合力造出良品法寶生產線。
“後來經過隗元宗衆煉器大家不休不眠的努力,六條生產線已開始運轉,每日能出產長槍、寶甲、飛劍、短匕、法寶助雲靴、御物飛板這六類良品法寶各七百件。
“這般良品法寶生產線,現在應該已經擴到了十六條,都安置在了隗元宗內,優先滿足供給東盟,不對外擴散良品法寶。
“隗元宗也因此得了東盟庇護,派遣八千仙兵、兩位金仙供奉在那鎮守,全心全力生產良品法寶。
“我萬雲宗主要負責蒐羅靈礦、供給寶財。
“大志師叔定下了規矩,現階段優先滿足東盟給的訂單,大概是一百四十萬件良品法寶,總計二十萬套,四個月做完。
“現在隗元宗數百鍊器師日夜不息,就在趕工此事。”
李平安面露恍然:“怪不得徐升前輩也趕回去了,應該是怕出問題回去看着。”
清素問:“二十萬套法寶?要跟妖族開戰嗎?”
“應該不是,”李平安笑道,“對於東盟的體量而言,二十萬套法寶也不過是分配給各兵營最近百年招納的新兵,算是一點儲備物資罷了。”
顏晟長老笑道:“大志師叔也是這般說的,東盟現在應該是考教咱們,對於東盟而言,最缺的、也最難製作的,是自行成陣的寶甲,那都是接近仙寶的品質了,我們暫時也做不出,都需要資深的煉器師一點點打造。”
李平安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問:“顏晟長老,我們給東盟的賣價是多少?”
“一套是五百六十二塊下品靈石,東盟額外給三百方靈石,作爲生產線的研發資金。”
顏晟長老正色道:
“因爲是給東盟的法寶,所以大志師叔定下的規矩,就是在我們收購的寶材價格、再扣除趕工費用之後,添一成五的利潤。
“這些賬目都是透明的,東盟那邊還特別開心。
“如果是按照坊鎮上的法寶價格來算,這一套少說也要九百到一千二的靈石,尤其是長槍和寶甲,耗費的寶材十分巨大。”
“原來如此。”
李平安忽然笑了,靠在椅子上靜靜思索。
顏晟也是想到了什麼,低聲問:“平安,莫不是……這些法寶,本來該鍛天門來做?”
“長老,先給父親傳信吧。”
“好,”顏晟長老匆匆離去。
李平安靠在椅子上,嘴巴張開,不斷低喃:
“怪不得,鍛天門說我們撈過界了。
“東盟一出手就是二十萬套法寶,過億塊下品靈石,近四萬方下品靈石,咱們就算只是拿一成五的利潤,也能賺六千方下品靈石。
“就這生意,鍛天門他能不心疼嗎?
“這些人肯定把利潤擡的更高。
“好傢伙,要是真斷了他們鍛天門的財路,這當真是要出問題了。”
清素捏了塊點心,屈指輕彈,點心精準飛到李平安口中。 李平安下意識咀嚼了兩下。
還挺甜。
……
李大志很快就給了李平安回信,信中只有簡單八個字。
【水來土掩,管他是誰。】
言外之意,這筆靈石,他大財仙人賺定了!
李平安對此只能咧嘴一笑。
父親既然想謀財,他當然要去幫忙吆喝幾聲,雖然他不擅長這種商戰,但這總比讓他去天淵門講道要好啊。
李平安伸了個懶腰,坐去師父身旁,捏了塊果皮凍放在口中咀嚼着,指了指自己肩膀。
溫泠兒不情不願地挪了過來,在李平安背後做着鬼臉,用力捶肩。
看在未來有可能蹭到靈蛻這種機緣的份上,溫大姐暫且忍了。
少頃,溫泠兒躡手躡腳離了書房。
清素閉目悟道,李平安也靜坐修行。
此前在觀海門中,他們師徒也已習慣了這般相處。
不多時,院外傳來了微炎子的咋呼聲,清素隨手給自己遮起了一層仙力結界,並未挪步離開。
李平安算了下微炎子執事離去回來的時間,含笑坐去了書桌後。
微炎子快聲說着:
“歡谷那邊已經打探清楚了,鍛天門確實要搞我們,而且他們的動機很強烈……就是……那個孫盈盈不知怎麼,推斷出你在東安城,她說想讓伱去醉月樓一趟,她免費給我們這個消息,以及鍛天門接下來的動向。”
李平安皺眉看着微炎子。
微炎子忙道:“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耽誤正事!也絕對沒提半點平安你在這!我過去這半個時辰一直在那等着,他們還想派女子誘惑我,都被我一把推開了!”
“你應該是被她詐了。”
李平安搖搖頭:
“這個孫盈盈狡猾的很,執事你坐就好。
“想來,我不在東安城時,你去找過那幾位姐姐了?”
“這個,嘿嘿。”
微炎子尷尬一笑,心虛地道了句:
“長夜漫漫,寂寞難眠,問花折桂,可解百憂……確實是去過的,不過就幾次,幾次而已。”
“這不就有反差了?”
李平安正色道:
“執事你突然正經起來,又拿了大筆靈石出來,再加上歡谷必然也有眼線盯着觀海門,知曉我離開了觀海,不難推斷我回返東安。
“她讓我過去,想來也沒安什麼好心,只要我用本來面目在醉月樓現身,她就能把醉月樓喊成是‘大悟準仙悟道場’。”
微炎子瞪眼道:“她敢!”
“孫盈盈是此地歡谷的負責人,她的姥姥、那個尹琳婆婆其實是她的部下,她的青樓掌櫃身份就是最好的僞裝,實力也是四五品的天仙。”
李平安有點無奈地問:
“她有啥不敢?”
微炎子小聲問:“那,咱們咋應對她?”
李平安想了想。
他確實想要這份情報,搞這種商業對戰,情報是最重要的。
但現在的東安城,駐紮有萬雲宗數百仙人,天淵門、隗元宗各百十名仙人,三家總共九位天仙長老在此鎮守,且隨時能利用城中藏着的挪移大陣,自萬雲宗喊來支援。
“這東安城,不是咱們的地盤嗎?”
李平安挑了挑眉,從袖中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在其中寫下了幾行字跡。
“執事,拿着我的請柬,請孫盈盈今晚去隔壁高樓一敘。”
李平安目中多了幾分玩味,道心也多了少許愉悅感。
他叮囑道:
“執事你就說,讓她帶上有關萬雲宗與東安城的情報,我若心情好,自可給她包圓。
“還有,提醒她穿的檢點一些,我們正道修士,都講究一個潔身自好。”
微炎子雖不明其意,卻是逐字逐句記下了這些話,匆匆趕去醉月樓。
李平安拿出了半年沒用的半面甲,略微思量……
‘李平安現身、莫問情就現身,這會不會讓孫盈盈懷疑?她還蠻聰明的。’
可他轉念一想。
如果今晚他用李平安的身份,刺激一下孫盈盈,惹她生氣、使她煩悶,然後莫問情再恰如其時的登場,孫盈盈八成會跟莫問情吐槽幾句相關之事。
這不就,又白嫖歡谷情報了?
‘雖然有點不道義就是了。’
李平安備好僞裝易容所用之物,溜回了師父身旁靜靜打坐。
稍後招待孫盈盈的宴席,自有顏晟長老安排,他倒是完全不必瞎擔心。
清素耳旁一縷秀髮輕輕晃動,覆蓋身周的仙力結界如流水般飄開,將李平安整個包裹入內。
“你也修行一陣吧,”清素叮囑道,“道境纔是根本。”
“是,弟子遵命。”
……
東安城,仙街。
萬雲宗法寶鋪子對面,尚未開門的店鋪內。
莫雲深負手而歸,去了三樓靜室,兩名少女向前爲他寬衣解帶、端茶送水,而後靜靜坐去了角落結界中,打坐修行。
這是莫雲深的劍侍。
在外行走時,劍侍負責打扮的出塵縹緲一些,在旁爲莫雲深捧着靈寶仙劍;
在房中時,她們則如兩個木偶般,時刻都在自己的角落中呆着。
莫雲深端起茶水微微抿了口,目中多了幾分思慮。
一抹黑影自地板遊動,自莫雲深面前的牆壁上懸停,凝成了一張戴着面紗的女子面容。
“莫少宗,”女子淡然道,“你所謂的良策,就是去找萬雲宗放狠話嗎?”
“不然?”
莫雲深笑了笑:“總要先禮後兵纔是,別忘了那裡有個大氣運者。”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他們不可能退出此局。”
女子道:
“大氣運者固然難對付,但真正的麻煩是那個李平安,他以天地橋之境,著出了《大悟自在經》,這般人物着實有些可怕。”
“尊者不必擔心。”
莫雲深面露不悅,淡然道:
“那李平安就算再強,也不過是個天地橋境煉氣士,仙人都不成,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女子面紗後的面容有些不悅,淡然道:
“莫少宗莫要忘了,那血煞殿就是折在了他手中!
“他最初上書東盟,讓東盟找了機會,對血煞殿下令通緝,而後就快刀斬亂麻般故意去觀海門中抓鬼面煞,成功激怒了血煞殿副殿主。
“他前後除掉了八名血煞,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最後更是將血煞殿副殿主成功釣了出來,更是逼的天鶴老人痛下殺手。
“這一切怕是都在他算計之內。
“金仙不可死這句話,已是成了一紙空談,衆魔修行事都變得謹慎許多,遠離這個萬雲宗。
“這般對手,你如何能這般輕視?你若想尋死,可不要帶上了我。”
莫雲深笑道:“聽尊者這意思,尊者對這個李平安很是欣賞?”
“自然,”此女子笑道,“怎麼,莫少宗不欣賞這般奇男子嗎?他還長得這般俊俏,比莫少宗都要俊俏數倍呢。”
莫雲深面色陰沉了下去。
那被稱爲尊者的女子冷笑了聲:“呵,道心這就破了?莫少宗還真是名不虛傳。”
那團黑影化作一縷縷黑氣消散,只留下了幾句帶着森然寒氣的嗓音: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在這個天地橋境的煉氣士手中折了劍。
“鍛天門能有今日,並非是鍛天門無可取代,只是因爲我們一直在關照你們罷了。
“若你們鍛天門沒了價值,這些年你們做的那些腌臢事,侵吞的東盟之財,怕是要悉數吐出來。
“莫忘了,現在已沒了那條規矩。”
莫雲深閉目吸了口氣,對着前方拱了拱手:“尊者教誨,我自會謹記,那李平安並不難除,尊者放心就是。”
言罷,莫雲深閉目凝神,讓道心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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