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靈山幹啥？想不開，投懷送抱啊？”
李大志瞪着準天帝，目中帶着幾分着急。
他怕兒子擔心，本不想告訴李平安有關‘搶香火攻氣運’的計劃；
但此刻爲了安撫李平安，李大志略微躊躇，也是快聲說了自己的想法。
李平安像是中了沉默神通，坐在那久久無語。
他問：“立新教可以，但西方教兩個教主反擊，那咋辦？西方教不是死物，他們肯定會做出應對。”
“見招拆招嘛。”
李大志嘀咕道：
“把西方教的十二品金蓮弄掉，對於道門而言也是好事啊，天道又不是要掌握所有的大道，達到一定比例就好了。
“西方教帳下兇魔也是有不少的，雖然它們很多都是戰力高、道境不行，但滅掉以後也能降低道仙劫的劫運，道門的教主們應該不會坐視不理。
“這不比你去靈山強啊？”
李平安笑道：“我去靈山，一是去示威，二是去刺探，三是爲施壓，若通天師叔祖不答應，我也是去不得的。”
李大志嚷嚷道：“那我也去。”
“爸！你去幹啥！”
李平安雙手揣袖、身體壓在桌邊，傳聲道：
“我是想去找那些接引的弟子，想辦法給他們設下天道標記，這樣他們以後如果要靠近我，我就能直接感應到了。
“再說，我立大宏願之法，還是從西方教那邊得的靈感，現在不得去感謝感謝他們？
“總不能他們一直噁心我們吧？”
“伱這沒實際意義，打不疼他們。”
李大志還是道：
“要我說，你就按部就班地發展空濛界，有啥事先讓軒轅黃帝去頂啊，他很能頂的，都七八萬年了，也不在乎這幾十年幾百年的。
“你本身也沒成長起來，道境還只是天仙境。
“直接去對方大本營，這事怎麼聽都不靠譜啊。”
李平安心底暗歎，開始慢條斯理地做父親的思想工作。
勸了片刻，李大志見李平安已打定主意，只能點頭答應，開始拉着李平安千叮嚀萬囑咐。
老的終究還是拗不過年輕的。
父子二人各自的計劃，也就開始同步推進。
李大志的計劃取名爲‘炸雷’，試圖從‘香火功德’入手搞炸西方教。
李平安準備直接借截教去對西方教施壓，讓西方教行事有所顧忌，若通天教主答應同行去靈山，也就代表着，人族和截教這兩大勢力在李平安的溝通下，可以暫時整合。
人族加截教，打西方教加上古百族，一打一個不吱聲。
這麼做也會有些負面影響。
——李平安預估，此次靈山之行如果能落實，會促使西方教與血海修羅族深度聯手。
但這些負面影響比起‘讓西方教不敢肆無忌憚算計’，也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順便，李平安還有自己的一層私人目的。
找刑天。
刑天如果藏身在西洲，李平安未來去搜尋其它區域，難度都不算太大，唯獨西方教道場靈山難入。
若能入得靈山之內，就可利用天道之力去探尋刑天的下落。
多嘗試一下總歸是好的。
李平安也不着急動身去碧遊宮。
他拿出幾枚空白玉符，開始預想自己入靈山後可能會受到的刁難，並準備好相應的話術。
除此之外，他還要做一些前期準備。
如何將闡教的反應降到最低，如何讓西方教那邊措手不及。
這些都考教他的謀劃能力。
‘父親謀劃之事，要不要稟告一聲太清？’
李平安略微思忖，身形化作雲霧遁入了越發龐大的地下宮殿羣。
天地大事，在祭在禮。
三清香火，不可荒廢。
……
第二日一大早。
李平安請黃龍師叔一同喝茶吃點心。
兩人聊起了近來發生之事，罵了一陣那個膽大包天，敢用遠古天地碎片撞擊東洲、西洲凡人居所的厄難尊者。
等他們談興漸濃，李平安對黃龍真人拱了拱手，正色道：
“師叔，咱倆雖認識的時間還短，但交情也夠硬了，所以有些話我也不瞞您。
“今日我有一事相請，此間有些算計，可能要讓師叔爲難。”
“哦？”黃龍真人撫須笑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算計貧道之前主動說一聲，平安待我，確實真心矣！”
李平安：……
罪惡感突然就增大了一些。
李平安嘆道：“師叔也知，我前日大醉了一場，就在那軒轅宮中。”
“嗯，太乙師弟此前對我傳信，問我你這邊對此事什麼反應。”
黃龍真人嘆道：
“據說是，軒轅黃帝去玉虛宮內尋我們大師兄，軒轅黃帝說的其實很客氣，也很委婉，就是想請闡教在接下來的人族攻勢中，不要去支持西方教。
“軒轅黃帝言辭懇切，說他已是難以支撐，心神俱疲，只想了卻上古夙願、完成人皇之責，就全力扶持新天帝崛起。
“可廣成子師兄沉默很久，終究是說了不要輕啓戰端，人族已是走向大興，該放棄仇恨之類的話。
“然後他們師徒就大吵了一架。
“軒轅黃帝說，他沒資格替那些墮魔後不得全功、鬱鬱而終的上古人族英烈，原諒那些上古罪妖。
“唉，這事很難說誰佔理啊……貧道個人還是覺得，軒轅黃帝和人族除大妖是沒什麼問題的。”
李平安也道：“人族的訴求一直是誅殺那些上古罪妖，讓百族低頭認錯罷了。”
黃龍真人笑道：“那你想算計什麼？”
“也不能說是算計。”
李平安正色道：
“能否請師叔您回一趟玉虛宮，找廣成子師叔說一聲，就說軒轅黃帝痛不欲生。
“此間西方教有謀算，意圖復活蚩尤，再率百族，人族若不能提前發難，那必然會有更多生靈被戰火焚燬。
“若闡教不答應此事，人族自己也能打。”
黃龍真人怔了下：“真、真要這麼說？”
“嗯，”李平安道，“師叔描述我狀態的時候，就說我臉色鐵青、隨手砸了幾個花瓶，還訓斥了我的愛妻，這般。”
黃龍真人摸着下巴仔細琢磨。
他笑道：“我懂了。”
李平安心底一驚，他的算計被黃龍師叔識破了？
黃龍真人嘿嘿一笑：“你是想給軒轅黃帝找回場子，對不對？廣成子師兄確實有些過分了，按理說，我們上古已幫人族這麼多，現在繼續幫人族就是了，這般突然阻礙人族，自是有些不妥。你且等，貧道去也！”
黃龍真人言罷起身，駕雲朝西北方向飛馳離去。
李平安坐在書桌後出了會神，隔空打翻了幾隻花瓶，引得溫泠兒與‘大’白虎連忙趕來此地。
“小祖您怎了？”
“啊，沒事，心情不好。”
李平安看了眼已換上合身仙裙的自家坐騎，道心難免會出現幾分無奈。
道理他都懂；
但爲啥之前那麼可愛的小白虎，化形之後會如此波濤洶涌，還特別婀娜嫵媚。
天帝之困惑。
小半日後，黃龍真人黑着臉出現在李平安面前。
“師叔，如何了？”
“啊，真的是！”
黃龍真人悶聲道：
“多的我也不能說，事關我闡教麪皮，但平安……人族這次攻勢怕是不能發。”
李平安雖早知如此，還是禁不住皺眉，問：“爲何不能發？”
黃龍長嘆：
“按大師兄給的理由，百族現如今都是被那些上古罪妖挾持，普通生靈很難不捲入這場大戰。
“人族不斷蠶食西洲，已是佔據了全面優勢，而今人族煉氣士遍佈東洲大地、諸小天地，人族面對百族已是有絕對優勢。
“闡教會找尋更穩妥的辦法，避免生靈塗炭，也避免人族將士死傷過多，逐步清算西方諸多罪妖……
“這些車軲轆話你聽聽就行了。”
李平安問：“還有不是車軲轆話的？”
“等道仙劫過了，人族再一統山河，有何不可？”
黃龍真人沉聲道：
“這是我們大師兄的原話啊。”
李平安坐在書桌後沉默不語。
黃龍真人道：“平安你別生氣，大師兄也有大師兄的苦衷，他必須爲闡教謀算。”
“行吧，”李平安道，“我知道了，多謝師叔……金光聖母就在此地，她是爲此前靈師叔傳信之事而來，師叔若有空，可以去找金光聖母打聽下石磯道友之事。”
“這……這多不好意思。”
黃龍真人老臉有些躁得慌，忙道：
“那什麼，你不是說讓我去空濛界送一批高手，安頓一批海族嗎？
“我閒着也是閒着，去給你把這件事辦了吧。
“嘿嘿，呵呵，有點缺功德，早把黴運填上也好。”
“好，”李平安自袖中拿出了一封親筆信，緩聲道，“現如今我的天帝印還沒完全凝成，不方便弄旨意。稍後師叔可以請我父親同去聖母宮中，那些選拔出的人族仙官，也是父親在聯絡，具體事務，師叔與我父商量就可。”
“沒問題！”黃龍真人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這位老真人匆匆離去，身爲闡教十二金仙、大教教主弟子的他，此刻做起跑腿搬運的活，卻是興致勃勃、充滿幹勁。
天道功德的魅力罷了。
李平安略微思忖，等黃龍真人帶着李大志趕去聖母宮，他對師父傳聲呼喚，請兩位截教仙子一同歸來。
他簡單說了自己要去碧遊宮拜見通天教主。
清素似有心事，本不想隨行。
李平安笑道：
“師父您隨我一起吧。
“這次去碧遊宮後，有可能還要轉去西方教的靈山道場，弟子帶您去逛逛咱們當前階段主要對手的老家。
“我還想請紫遙仙子一同，您如果不在身邊，弟子怕紫遙仙子對弟子圖謀不軌。”
拿着崑崙神鏡窺探的西王母，禁不住鼻尖發出了輕哼。
但她目睹了李平安與黃龍的交談，已是猜到李平安欲行何事，卻也想看看，李平安如何對西方教施壓。
若是無效施壓，準天帝不免貽笑大方。
西王母閉目凝神；
此前正在茶樓聽曲兒的紫遙仙子，已是趕到了李平安面前。
當下，李平安帶上星河星漢，命二人身着相同款式的威武戰甲，請龜靈聖母駕雲，帶他們趕去了碧遊宮。
按李平安的構想；
他到碧遊宮之後，先屏退衆人、再道揖做請，對通天教主陳述厲害，言天地之事，促靈山之行！
然而真到了碧遊宮，李平安只是一個恍惚，人就脫光了坐在碧遊宮主殿後方的靈泉中。
這位三清之上清，背靠在池子邊緣，額頭蓋着溼漉漉的毛巾，簡單束起的長髮不沾半點水痕。
一旁仙霧繚繞，那幾位只穿了輕薄紗裙的女子，正在那聊着如何美白護膚。
在主池子下，幾個長相奇形怪狀的老翁，正悶頭閉氣，散發着自身的藥性，改善着池水的質量。
然後，李平安就聽到了通天教主鼻尖發出的聲響：
“嗯……放輕鬆……感悟大道，迴歸自然……”
您這是悟道嗎！
這擺明就是在擺爛！
李平安嘴角微微抽搐，正色道：“師叔祖，弟子前來是有要事相商。”
通天教主閉目嘀咕：“有啥要事？能給功德？”
“能。”
“哦？”
譁、譁！
通天教主立刻坐直身體，笑眯眯地瞧着李平安：
“說吧，這次要多少弟子？
“平安你能不能大方一點，每次都只是喊我幾個弟子過去幫忙，這要讓西方教看到，還以爲我截教無仙！
“這次能不能破百？”
李平安擠了個難看的笑容：“不能。”
“那你這！”
通天教主又躺了回去，繼續閉目呢喃：
“那就陪我泡會澡，然後讓龜靈自己找人，你看着弄吧。”
“這次我想請師叔祖出馬！”
李平安正色道：
“西方教欺人太甚，厄難尊者目中無人，天地碎片撞擊凡人居所這般惡行，已是越過了我能容忍的底線。”
通天教主睜眼看了過來，那雙深邃的眼眸帶着某種期待。
李平安輕吸了口氣，繼續道：
“不敢隱瞞師叔祖，弟子利用天道之力，調查了四大教之業障、功德。
“截教的業障總數還在西方教業障之上！
“但截教諸仙，七成業障之來源，乃是自遠古、上古鬥法對天地造成的傷害，且弟子查看過截教諸仙業障構成，截教萬仙之中，絕大多數仙人所染業障與人族無關。
“想來，是因截教自上古開創之後，師叔祖約束諸門人弟子行爲之緣故！
“弟子此前不敢輕易應允截教如何，而今對西方教忍無可忍……他日道仙劫，弟子願助截教半臂之力！”
“半臂？”通天教主有點懵。
“是，”李平安道，“弟子不敢完全應承，若截教有可救之仙，且其自身此前沒有做過傷天害理、弒殺殘忍之事，弟子自會出手護持。”
通天教主道：“道仙劫落，你又能如何護持？”
“大劫落下，劫灰身死道消！”
李平安目光微微閃爍：
“若能提前入天道序列，自身大道自也自可脫離道仙之劫，此爲上！
“若能入天庭仙官名冊，得天道功德，自可消解自身部分劫運，此爲中！
“若可得天道庇護，道消而身不死，此爲下！
“此三者，弟子皆有謀劃！”
通天教主靜靜思索了一陣，突然一拍水面站起身來：“善！說吧，要吾殺接引還是準提！”
李平安問：“能殺嗎？”
“有些困難，大不了就是打沉了他西洲！幾百年內還是能分出勝負的。”
“這個，暫時還沒到這般地步，而且師祖那邊八成會阻您。”
李平安正色道：
“您能跟我去一趟靈山嗎？”
通天教主皺眉道：“你說了半天，就爲了這事？”
李平安嘆道：“此去威壓靈山，對您來說是小事，但對現如今的人族來說，卻是莫大的鼓舞。”
“既如此，那貧道就爲人族出一次頭。”
通天教主身形飄起，仙光閃爍間，已是身着玄袍、腳踏祥雲。
“多寶、金靈、無當、公明，速來碧遊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