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還真去找大王子子啓了。
李平安不太理解,但表示尊重,並且用仙識追蹤姜尚的身影,見證了姜尚的經歷。
這件事的好笑之處在於……
姜尚並未能見到子啓,而是與子啓的‘門客謀臣’碰了個面,委婉表達了自己和自己家族對子啓的支持。
且那名謀臣自己平日裡想見到大王子都十分費勁。
李平安自然明白,這是他先入爲主,知曉姜尚在封神劇本中的重要地位,所以覺得這件事有些好笑,在這幾個當事人的眼中,此事其實合情合理。
畢竟姜尚的家族只是朝歌城中的中小家族,有勢力,但不多,姜尚也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前來。
在那位門客眼中,他對姜家以禮相待,也是正常的‘工作範疇’。
兩人還有些比較有意思的對話。
姜尚先是恭維了對方几句,而後便委婉地問詢:
“朝歌城如今局勢瞬息萬變,各家都在惶恐不安,我等皆知曉大王子殿下有宏圖大略,更是賢明仁慈,但着實不知,大王子殿下是否心憂社稷。”
那門客笑道:“王事如此,難免煩憂,殿下自是有那九天之志,而今也已萬事俱備。”
姜尚身形微微後仰。
他道:“實不相瞞,我外出行走多年,也學了一些方外法術,若殿下府上有所需,我也可效命一二。”
“法術?”
那門客眨了下眼,隨後笑道:“莫非是能騰雲駕霧、御空飛行?”
姜尚本想點頭,但一想到自己進入南洲後被絕天大陣壓制的十分難受,騰雲駕霧雖不在話下,但很容易鬧出笑話、仙力中斷摔下來如何收場。
更何況,玉鼎真人還曾叮囑,讓他莫要在凡人面前顯聖,聖人老師最厭煩的弟子行爲,就是人前顯聖、故意賣弄。
於是姜尚含笑搖頭:“那般是神仙術法,我不過是學了點小術罷了。”
門客笑而不語。
凡人自是不識仙人體,若無絕天大陣壓制,姜尚早已是凡人難以理解的存在。
兩人又聊了一陣。
姜尚不斷稱讚大王子,門客的答話也算禮敬。
就是等姜尚離去後,那門客禁不住撇了撇嘴,爲自己浪費了小半個時辰有些惱怒,道了句:
“什麼貨色也敢來此地摻和,瞧見我們殿下馬上要乘風而起就來攀附罷了,哼。”
不過,現階段大王子子啓正是要聚勢,這般小世家也是可吸納的。
另一邊,尚未走遠的姜尚用仙識聽聞了此門客的嘟囔聲,表情也有些陰沉。
他悶頭行走,抄近路回了三位闡教真人下榻的小院。
玉鼎真人正在樹下蒲團上打坐,太乙真人癱在正屋軟榻上休憩。
黃龍真人就厲害了,此刻化作了尺長的小龍趴在屋頂飛檐,裝自己是飛檐上的雕刻物。
據說這種假裝自己是石頭的行爲,能極大緩解道心的壓力。
同樣的,三位真人與姜尚的對話,也被李平安收入耳中。
姜尚走去樹下空着的蒲團處,嘆道:“三位師兄,爲何非要去結交那個子啓?師弟我可當真是自討苦吃,上門去被人奚落了好一陣。”
玉鼎真人莞爾不言。
太乙真人翹着二郎腿,悠然道:“這是老師的意思,咱們照着做就是了,什麼子啓子受東皇太一轉世,有那麼重要嗎?”
“說來也是奇特。”
屋檐上的飛龍開口發話:
“城外打的那麼激烈,城內凡人還是絲毫沒有察覺,大法師大師兄竟然早早就在那等候。
“太清師伯推動封神大劫,恐怕也是在跟超脫者鬥法。”
“咋鬥法?超脫者還沒正式出手,我們這邊已經招數齊出了。”
太乙對此不以爲然:
“太清師伯有太清師伯的打算,咱們呢,就做好自己該做之事,其他就樂哉悠哉,何必在意?”
玉鼎真人閉目緩聲道:“如今說超脫者必勝爲時尚早,倒也不必輕言放棄,老師與師伯、師叔必然有應對之法。”
黃龍嘆道:“貧道倒是在族內聽聞啊,現在太清師伯已經把所有賭注都押在平安的這個新天庭上了,很有可能老師他們,面對超脫者也是束手無策。”
姜尚沉吟一二:“此超脫者既是滅世大魔,爲何早年沒被針對?”
“這事說來其實挺離譜的。”
太乙真人隨手攝來了一隻凡塵瓜果,低頭啃着,慢悠悠地道:
“遠古時其實已經有超脫者的傳聞了,但當時這個超脫者隱於幕後,唯一與他有關聯的就三個強者,鴻鈞、還有現在西面那兩位。
“鴻鈞稱其爲道友,那兩位喚他爲老師。
“當時遠古時的先天生靈都以爲,這個超脫者是混沌內原有的強者,類似祖龍始鳳追隨盤古神開天后入駐天地。
“也是因這個超脫者太低調了,且鴻鈞一直幫忙隱瞞,給西邊那兩位造勢、找靠山,這纔有了六教主的局面。
“一直到了近期,出現了些波折,接引和準提去找這個超脫者哭訴,這個超脫者才真正顯露影蹤。
“六教主憑鴻蒙紫氣成天道聖人以後,這個超脫者方纔露出了利齒。
“然後大家猛然發覺,原來這個老東西從開天謀算到了現在,就是爲了讓天地沒有任何選擇的走向終焉,他抽走能讓生靈長生、能讓天地存續的核心之物,天地本源。”
姜尚理解倒是迅速。
他低頭沉吟,目中有微弱亮光閃爍:“所以,三位師兄纔會說,這天地可能只剩下幾千年壽歲?”
“不錯,”黃龍真人笑道,“按照正常來講,有六聖外加一個圓滿天道,可以讓天地續命很久,幾個元會都有可能,但現在……沒有這個選擇了。”
姜尚問:“天道聖人,也敵不過超脫者?”
“現在來看,只有老師、師伯、師叔能與超脫者一戰,西邊那兩位不臨陣倒戈就算生靈之萬幸嘍。”
太乙真人打了個哈欠:
“姜尚師弟你不必操這種心。
“對抗超脫者的急先鋒是咱們的天帝陛下,有意思的是,平安師侄還是超脫者唯一的弟子,平安師侄現在應該已算是聖人之下第一人了吧。”
“這?”
姜尚小聲問:“天帝陛下是超脫者的弟子?這莫不會有什麼隱患?”
“能有什麼隱患,”黃龍真人笑道,“你與天帝陛下多打打交道就知曉了,他人蠻好的。”
玉鼎真人則道:“貧道倒是覺得,天地唯一的希望就在平安身上了,他若有機會邁入大道聖人之境,那面對超脫者纔有了最終談判的資格。”
“哪那麼容易,”太乙嘟囔道,“要真那麼容易邁入大道聖人境,太清師伯會從上古至今都卡在最後的關節嘛?”
姜尚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緩緩搖頭,並未多說。
三位真人轉而開始分析子啓和子受接下來的王位之爭。
黃龍覺得子啓還是很有希望的,畢竟大王子早年積累了足夠的威望和影響力,商國朝中大部分大臣,都是無論子啓和子受誰上位,他們都能接受。
玉鼎真人卻覺得,子啓沒有什麼帝王之相,東皇太一轉世成了子受,這本身就說明了接下來朝歌城之事的走向。
還是太乙一語說破了重點……
“那什麼,”太乙真人問,“大師兄他們都走了,截教那邊來謀混沌鐘的那些高手也都回去了,咱們幾個還在朝歌城作甚?” 黃龍小聲道:“這不是老師剛來命令了。”
“也對,”太乙攤開雙手躺在了軟榻中,“有點想我徒弟了,唉,早知道這邊沒啥危險,把他帶過來多好。”
幾人各自莞爾。
李平安聽到這裡也就斷了仙識,並未多聽他們聊什麼。
……
姜尚去找子啓,竟是元始天尊親自授意。
去找子啓有啥用啊?
這個大王子難道不是個擺設麼?
李平安雖然熟悉封神的原劇本,但他熟的只是神仙鬥法,對於此間諸多細節沒太關注過。
他收回仙識,斜躺在軟墊中,手中的竹簡已經很久沒有滾動。
旁邊的宮人和侍衛們各自背對,也沒人知曉他現在正在出神。
東皇太一;
混沌鍾;
現在這對王炸組合,已經算是都在自己手中了。
混沌鍾自身受了反噬,暫時被鎮壓在了兜率宮;
東皇太一成了未來的‘紂王’帝辛,此刻已開始有了頹廢的開端。
好像,封神的劇本,還真的要朝着‘妲己入宮、紂王無道、諸侯造反、武王伐紂’的方向延伸?
李平安縱觀全局,其實能感受到自己老師伸出的大手,從方方面面保護着封神大劫向前推進。
此次陸壓引發的混亂,並未讓闡截直接起衝突,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接下來怎麼搞?
李平安低頭思索着,他在覆盤此次陸壓朝歌之亂。
總是等老師出招,也未免太被動了,而且老師先是確保封神大劫走原劇本,又中途想修改劇本,拿着絕對實力延伸出的主動權‘胡作非爲’,着實讓他摸不着頭腦。
現在只能出奇制勝?
其實不然。
李平安其實有點擔心,自己只要出手,就中了老師的圈套。
‘老師這般在意封神大劫是爲了壓死天地間最後的變數。’
‘所謂變數,就是不可控、不可預知之事,也就是他無法掌控的力量,這個力量源於何處?當真是截教仙嗎?截教仙能誕生大道聖人?’
‘從邏輯上來說,只有誕生大道聖人才能威脅到老師,六聖已被鴻蒙紫氣鎖死了前路,截教弟子最強的多寶、金靈、雲霄、趙公明四者離着大道聖人都還十分遙遠,那老師當真是在忌憚他們嗎?’
‘封神蘊藏的變數到底是什麼?’
‘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老師要壓死這個變數,那就順着陸壓如果此次謀算成功推導下去,陸壓利用東皇太一拉起了上古天庭殘餘勢力,然後陸壓會做什麼?挑戰天庭?’
李平安不斷思考着,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又一幅畫面。
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全貌,只能逐條分析,去慢慢摸索。
李平安腦海中忽地靈光一閃,想到了一種可能。
最後的變數,其實很有可能不是漫天仙神,而是……
人。
老師最喜歡用一些看似合理的理由去遮掩他真正的目的,所以李平安現在儘量忘記老師說了什麼,而是去看老師在做什麼。
老師在利用陸壓之前做了什麼?
唯一的一件事,就是安排東皇太一殘魂轉世成了子受。
商王,南洲爲人族正統,人族的精神力量,軒轅黃帝的最強殺招……這會是老師所忌憚的最後變數嗎?
李平安突然笑了笑,目中多了幾分決然。
不管如何,試探一下就知曉了,情況還能比現在更糟糕嗎?不太可能吧。
“這扇大門,我倒是寧願由我親自推開。”
他在天庭的本體拿出了一枚玉符隨手捏碎。
陰曹地府,六道輪迴盤內。
后土娘娘歪頭瞧着眼前化作點點星塵飄散的玉符碎片,仔細回想了下,這枚玉符碎了代表的是什麼意思,隨後面露恍然,立刻對外傳聲。
不多時,牛頭馬面二元帥離了陰曹地府,出得鬼門關、自地府專用的通路中,趕去了地面。
商王帝乙,即將駕崩。
因帝乙曾主持數十場人祭之事,以及派死士試圖除掉姬旦的緣故,帝乙將會被拉入十八層地獄之中,遭嚴刑三百歲。
李平安畢竟是個有責任心的天帝,也不會過多的濫用神權。
商國殿內。
少年姬旦放下了手中的竹簡,扭頭瞧着正呼呼大睡的東皇太一。
他笑了笑,對着一旁宮人招了招手。
“四公子,您吩咐。”
“我剛纔小憩了一下,夢到有金甲神將從天而降,應當是與殿下有關……”
李平安說着話,嘴脣微微翕動。
那宮人心底響起了一聲輕喚,此人雙眼頓時變得有些直愣,隨後低頭便道:“奴明白,東夷部落暴動,馬上通知諸大臣入宮商議對策。”
“去吧,”李平安擺擺手,“讓殿下多睡一會兒,他最近爲大王的狀況提心吊膽,太過疲乏了。”
“是。”
宮人低頭領命離去。
不多時,數十名兵衛騎乘梭馬趕赴城中各處,召集朝歌城中的實權大臣。
宮內出現了少許騷亂。
子啓安排的王宮中內應對外稟告,說大王並無異狀還是老樣子,故大王子子啓那邊未着急出手,而是理智地派人問詢東夷之事,並選擇靜觀其變。
剛在城外兵營上任不久的李靖,很快聽到了一縷傳聲。
他不敢大意,依照這位‘同僚’的建議,暗中招來數十名將領,直接用了仙術暗中影響這些將領的心神。
他只是讓這些將領無條件信任自己,稍後這些將領會自行忘卻這段記憶。
朝歌城的權力過渡,就在李平安的主持下,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着。
現在的時機確實不錯。
三教高手大半離去,各方勢力的關注點都在被天庭封禁起來的混沌鐘身上。
至於東皇太一·子受爛醉未醒……
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