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子想了一路,還是沒能決定送什麼靈寶給李平安。
倒不是因爲他寶物太多了,挑揀不出最好的。
純粹是因,李平安此刻道境還僅僅只是真仙境,而云中子手中絕大部分的厲害寶物,都需最少金仙境才能發揮威能。
想要找幾件不需道境,或者低道境也能發揮出一定威力的寶物,確實不太容易。
雲中子一直糾結到了東安城上空,要將李平安送回住處時,總算下定了決心,笑問:
“平安,你現在身上有幾件靈寶?”
李平安拱手道:“回老師,大概三四件。”
“這麼多?”
黃龍失聲道了句,隨後又想起人族擅煉器之事,人族所謂的靈寶,與那些上古靈寶是兩個概念。
前者多是仙寶蛻變出了靈性;
上古時的靈寶普遍威能強橫。
——他雖然沒啥寶物,但見識還是有的,畢竟上古時沒少被這些寶物打。
雲中子道:“都拿出來,爲師瞧瞧。”
“是。”
李平安依言,先取出了軒轅劍令與軒轅劍鞘,懸浮在自己身周。
雲中子看了幾眼,緩緩點頭,點評道:
“此物有人皇蓄養的龍氣,乃人族念力匯聚而成的奇特靈力,威能不錯,此令全力激發可傷金仙,此劍鞘全力催發,可擋金仙攻勢。
“不過你是天帝,與人皇還是儘早劃清界限爲好,此二者不宜多用。”
李平安又拿出了滄月珠和天工萬象圖。
雲中子含笑撫須。
李平安取出了鎮山印、斬靈幡,以及此前多寶道人所贈寶劍。
雲中子將寶劍拿入手中,拉開劍鞘,指尖點出了一縷微光。
寶劍輕輕顫鳴,其上浮現出了一條淺淺的蛟龍虛影,蛟龍盤踞劍身,對雲中子低頭示好。
雲中子輕輕搖頭:“此物可是截教仙所贈?”
“多寶師叔所贈。”
“多寶要喊師伯,”雲中子提醒道,“爲師入闡教其實較晚,只是因教主擡舉,所以被列在了十二金仙之前,多寶乃三清道祖第一位弟子,位次僅次於後來被太清教主收下的大法師,除卻南極仙翁、多寶、玄都大法師,其他你都可稱師叔。”
李平安面露恍然。
如此說來,三教二代大師兄的排位倒是清晰了許多。
玄都大法師第一(老師排最高)、多寶第二(入三清門下最早)、廣成子第三(主管闡教教務)。
雲中子屈指輕彈,劍身發出了一陣陣龍吟。
“這應該是多寶煉製的,強行將一頭萬年蛟龍的神魂煉化成了劍靈,再輔以各類寶財,等伱將它徹底煉化,可釋出蛟龍對敵,威力不錯。”
雲中子笑道:
“此類寶物,最有名的就是三霄手中的金蛟剪,那是兩頭遠古金蛟,被趙公明道兄與雲霄道友合力降服。
“多寶道兄倒是有心了,給你這般寶物護身,你不用仙力也可發揮出它六成的威能。
“不錯,不錯。”
一旁黃龍真人看的有些眼熱,雙手揣在袖中,嘟囔着:“多寶師兄也忒小氣了點,他有那麼多寶物,據說靈寶都有幾萬件呢!也不說多給平安幾百件!”
“寶物不可貪多,夠用即可。”
雲中子招來鎮山印,隨手掂了掂,緩聲道:
“此物留着賞賜給手下吧,此印與你。”
說着,雲中子將李平安當年用過三次的‘仿·番天印’扔到了李平安懷中。
隨之雲中子招來斬靈幡,拿在手中輕輕晃了晃。
斬靈幡的器靈跳出來,對着雲中子不斷做道揖。
雲中子微微搖頭:“此物也一般,煉製手法雖巧妙,但用的寶財品質太低,靈寶威能最終還是由寶物靈性與寶物材質共同決定……此物留作賞賜之用吧,這些幡旗你挑幾件。”
言罷,雲中子右手一個慢動作、左手一個慢動作,二十多件散發着各色流光的小幡旗出現在李平安眼前。
李平安額頭掛了幾道黑線。
這?
都是靈寶?
還都是幡旗類的後天極品靈寶?
饒是天工萬象圖的老器靈在旁瘋狂講解,他也很快看花了眼。
黃龍真人看的眼都直了。
雲中子道:“器靈現身。”
這些幡旗上立刻跳出了一隻只小巧的人影。
——自身誕生的器靈大多都是先天道軀的樣貌。
李平安問:“老師,有沒有防護效果比較好的?”
“嗯,這套。”
雲中子屈指輕彈,五隻小巧的三角幡旗落在李平安身旁。
仿·先天五行旗。
五行旗可分開施展,調動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也可瞬間祭出,化作五行定天大陣,可借天地間的五行之力護持自身。
優點是耗損法力小,可攻可守,還可作爲五行大陣的陣眼;
缺點是攻守轉換需要一定時間,無法做到既攻又守。
李平安拱手笑道:“多謝老師賜寶。”
“就這套嗎?”
雲中子笑道:“我尚未悟透先天五方旗,先天五方旗各個都是先天極品靈寶,每個都是妙用無窮,不過這套五行旗你用到太乙金仙境也足夠了。”
黃龍真人在旁搓了搓大手:“那什麼……”
雲中子瞬間收起所有幡旗,含笑看着黃龍真人。
“道兄,”黃龍真人嘆道,“你看,小弟我要護持平安身周,若是來了西方教的兇魔或是血海的妖人,我沒個趁手的兵刃。”
“你都毀了七件靈寶了,”雲中子無奈道,“給你的寶物你也拿不住,不是弄丟了就是鬥法被毀了,運道不行,有寶也無用。”
“話雖如此……你不是隨便造靈寶嘛……”
“靈寶哪是這麼容易做的!”
“哎呀,道兄,我這不是投奔光明,在天帝身邊謀個轉運之法了嘛,道兄你寶物如此多,還能自己隨手煉製,化腐朽爲神奇,比那隻會尋寶的多寶強出何止萬倍!”
“唉,這是看在平安的面子上,給你寶物可以,你要好好護持平安周全。”
“道兄放心,誰要是敢動平安一根頭髮,貧道就讓他們知道,什麼是闡教的殘忍!嘿嘿嘿。”
李平安在旁慢慢歪頭,親眼瞧着黃龍真人半哄半騙,在雲中子老師手中搞走了一把長劍、一根仙繩。
這……
果然,煉器師無論到了哪個層級,都很受人尊重。
……
李平安回到自己的小院時,是被黃龍真人帶着,悄悄的隱身而行。
院中的氛圍有點凝重。
葉子桑、顧傾城、雨映書正耷拉着腦袋站在書房外,時不時的唉聲嘆氣。
書房內,顏晟長老黑着個臉,不斷吧嗒旱菸,微炎子對着李平安的桌椅跪坐。
李平安的四大親衛倒是十分清閒。
星河星漢站在窗邊,手中拿着兩壺酒,一幅看好戲的模樣;風斬香在後院打坐,一把長刀在她身周緩緩旋轉;風聽竹與陳婷兒、溫泠兒在廚房忙碌着,此間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月姨?”
李平安出聲呼喚,與黃龍真人一同現身。
趴在角落的‘小白虎’嗷嗚一聲,撲到了李平安懷中撒歡。正炒菜的蕭月動作一頓,忙將鍋鏟交給一旁的溫泠兒,展顏笑道:
“平安你不是去玉虛宮了嗎?竟這麼快回來了!我還想着,在這裡多學幾個菜,回去做給師叔嚐嚐呢。”
風聽竹立刻拱手行禮:“拜見陛下!”
“怎麼成陛下了?”
李平安笑道:“免禮,你看人溫泠兒道友,都不用行禮的。”
溫泠兒使用了夾子音:“拜見天帝大人。”
平安笑罵:“省省吧你!”
溫泠兒咯咯嬌笑,繼續低頭炒菜。
李平安道:“月姨你既是來學廚藝,那繼續忙就好,我來給您打個招呼……那邊怎了?他們幾個喝花酒闖禍了?”
“不算是闖禍,”蕭月微微頷首,“我就是爲此事而來,本以爲你要過幾日纔會回返,這邊聊吧……這位前輩是?”
李平安還未開口,黃龍真人已是笑道:“普通、闡教、護法。”
幾人看向李平安。
李平安笑道:“確實是這般,大家不必多管這位黃前輩,前輩您隨意逛逛,東安城也算繁華,有不少有趣的去處。”
“去吧去吧,有事喊貧道,貧道看看這是怎麼個事。”
黃龍真人雙手揣袖子,湊到法寶鍋竈旁。
溫泠兒略有些緊張,喊了聲前輩,繼續低頭忙碌。
李平安撫着白虎柔滑的毛髮,與蕭月邊走邊聊,蕭月將此前鑄雲宗內發生之事,詳細對李平安說了一遍。
李平安含笑搖頭:“孫盈盈竟在東盟打探到了莫問情的消息。”
“平安,”蕭月傳聲道,“此事師叔讓我處置,我就逾越多問你一句,這個孫盈盈你中意嗎?你若中意,我就去敲打敲打她,這般直接找上宗門,還和自己手下一唱一和,心思未免太多了些。”
“月姨可能誤會了,那個孫盈盈行事雖大膽,但也算直爽。”
李平安溫聲道:
“根據我對她的瞭解,那幾個老嫗說的話,應該不是她叮囑過的。”
蕭月眨了眨眼,問:“你中意她?”
“並非是道侶那般事,”李平安眼前劃過了幾幅畫面,“此事我之過錯,我此前有意利用,與她也有過幾分曖昧,我稍後登門賠禮、將此事說清楚就是了。”
“不可!”
蕭月皺眉道:
“你如今是何身份,去醉月樓中登門賠禮,外面說不定會傳成什麼樣子呢。”
“我還能有什麼身份,”李平安訕笑,“普通、人族、準天帝。”
蕭月頓時哭笑不得。
她道:“若你覺得虧欠,不如寫封書信,我替你送去醉月樓,親自現身就不必了,若真如你所說,那徹底斷了對方念想就是。”
“倒也不是虧欠,我每次買消息都給靈石的,當然也白拿過……”
“拜見大人!”
“平安師……拜見陛下!”
門口幾人手忙腳亂地行禮,李平安擡手虛扶,納悶道:“你們什麼時候商量好的改口?”
何星漢笑道:“王仙官定的規矩。”
後院的風斬香聽見動靜,停下修行,揹着長刀落入院中,對李平安拱手行禮。
李平安轉入書房,笑呵呵地道:“唷,微炎執事跪着呢?”
微炎子着實鬆了口氣,趕忙呼喊:“天帝老爺救命!顏長老讓我在這跪半年!”
“哼!你還好意思求饒!”
顏晟起身對李平安行禮,黑着臉罵道:
“這廝醉酒誤事,惹來了如此麻煩!豈能不罰!”
“長老消消氣,消消氣。”
李平安將微炎子扶起,正色道:
“這是我此前未能處置妥當之事,怪不得微炎子,當然,醉酒屬實是不對的,就罰微炎執事三年不準喝酒如何?”
微炎子趕緊點頭:“沒問題!沒問題!這可是天帝的命令!”
顏晟狠狠地瞪了眼微炎子,卻也是愛之深、責之切。
李平安坐回主位,將小白虎扔到了桌子上,繼續捋毛。
歡谷的孫盈盈……
他眼前劃過孫盈盈的身影,這些身影隨之消散,化作了大教爭鋒、西方禍亂、仙凡分離、南洲神庭。
李平安拿出一枚玉符,仔細斟酌,寫入了賠禮的話語,言說自己此前不得已用假身份行走,若有誤會之處,還請孫姑娘多擔待,孫姑娘深明大義、性格開朗,是個好人,今後彼此可做道友相處,有難處可來尋他相助云云。
他現在所想的,是如何自保,如何求生,如何變強,如何崛起,確實沒有心思和精力去談一場戀愛。
更何況,他與師妹新婚之事人族皆知。
他如果這麼快就傳出風流韻事,師妹的面子往哪放啊?
李平安寫罷書信,特意道:“顏晟長老,麻煩將此物送去醉月樓中,親手交給那位孫堂主吧。”
蕭月忙道:“我去就是。”
“月姨你去不妥,”李平安正色道,“讓顏長老去吧,這般正式些,我與孫姑娘之間有些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
顏晟長老化虹光徑直飛走。
“貧道去去就回!”
蕭月眨眨眼,埋怨道:“平安你爲何不讓我去?”
“聽月姨剛纔講述,月姨你似乎不太喜孫盈盈,”李平安溫聲道,“您也是爲了維護我,我心底明白,不過孫盈盈此前也無太大不當之處,您去了那保不齊要譏諷她幾句。”
蕭月嘆道:“我又不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你在這歇着吧,我去找泠兒修行烹飪之道。”
李平安拱了拱手,看向窗外的院落。
終是落花有情而流水無意。
‘尚未開始的男女之情,倒也算不上辜負吧。’
李平安如此想着。
而他並不知,他大半日後就會再見孫盈盈,且還是在有點尷尬的場合。
……
兩個時辰後。
醉月樓地下密室中,孫盈盈端坐在地下院落的秋景前,看着矮桌上的玉符,低頭只是一聲輕嘆。
她就知是這般。
問情大哥已非當年那個需要來買情報的小魔修。
終究是一場幻夢,夢醒了無蹤。
門外有兩名少女單膝跪地,朗聲道:“堂主!總壇急令!”
孫盈盈擡手抿了抿眼角,緩聲道:“講。”
“所有堂主停下手頭一應事務,由副堂主或巡查使照看聯絡點,各位堂主最快速度回返總壇!”
“知曉了。”
孫盈盈輕輕吸了口氣,拿出一隻錦盒,將玉符裝入其中,打消了給天帝大人回信的想法。
這般已足夠體面,再做事就顯得有些胡攪蠻纏了。
她站起身來,隨手招出一隻披風,催動歡谷遁法,曼妙身姿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
李平安的住宅外,八卦盤微微盤旋,面色有點蒼白的神相風后邁步而出,皺眉瞧着前方的宅子。
有高手?
這道韻還有點熟悉,熟悉中透着一絲絲窮苦。
“什麼神相,”風后喃喃道,“聖母娘娘與人皇陛下的信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