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作甚?”
平白捱了一腳的鴻鈞道人,有些氣惱地看着眼前這老頭。
妄日老人罵道:“還作甚,還不是你按耐不住非要去謀算天道!現在好了,天道嬰靈提前出世,還被太清安排給了我寶貝徒弟當兒子!”
鴻鈞道人聞言只能苦笑。
他緩聲道:“天道嬰靈現世又非你我能控,天道不斷朝圓滿邁進,道友如何能怪吾?”
“若非你此前謀算天道,天道豈能有今日發展?”
妄日老人隨手攝來了一隻蒲團,盤腿落座,滿臉鬱悶。
鴻鈞嘆道:“道友之謀算,又非一個小小的天道嬰靈就可化解,何必在此憂心?”
“此間平添變數,我又如何能心安?”
妄日老人淡然道:
“你境界太低自是不明,所謂的勢,都是一點點累積而成。
“這裡多個變數,那裡多個變數,變着變着,咱倆說不定啊,就變沒了。”
鴻鈞只是搖頭:“道友既已佈置妥當,不如就按這般計劃推進。”
“你所見只是與你有關的計劃罷了。”
妄日老人道:
“我現在還在猶豫,要不要多做點什麼。
“有時候做多就錯多。
“但天道嬰靈之事若不干預,還真就有可能影響最終勝局,這種影響幅度還不低於千分之一。”
鴻鈞淡然道:“道友未免太不自信。”
“有嗎?”妄日老人訕笑。
“若貧道是道友,又何必如此麻煩?”
鴻鈞有些不以爲然:
“如今面對天道六聖與盤古元神,道友的勝算最少也在七成之上,何不與之一搏?”
“格局,你這格局終究還是太小了些。”
妄日老人瞧了眼遠處放着的石棺。
他悠然道:
“對我而言,最壞的情形,也只是不對這個世界出手,再去找一個天地靜等天地殘蛻就是。
“當前這個天地並未出現真正的生機,他們再如何折騰,也只是在一個封閉的系統內去逐漸消耗自身生命力。
“所以說,咱們急什麼。”
鴻鈞笑着搖搖頭:“貧道而今不過是道友的傀儡玩物,需貧道出手道友知會一聲就是了。”
言罷,鴻鈞閉目凝神,靜坐修行。
妄日老人自討了個沒趣,起身走回自己的石棺,靠着石棺略微出神。
“天道成精也應該翻不起什麼浪。”
“但爲何我有點心神不寧?”
“是了,天道成精本身不算什麼稀罕事,稀罕的是我那個徒弟跟成精的天道已經聯手。”
“可別真給我搞出點什麼驚喜。”
妄日老人還是覺得,他應當去做些什麼了。
……
腰疼,往往是在爲天地安寧勞苦奮戰之後。
李平安扶着腰出現在凌霄寶殿時,已是在大半個月後。
現在好了,家裡大小夫人都已有身孕,老君給的九轉孕靈丹着實好用,先天生靈都能影響到。
現在李平安手頭還有幾顆這寶丹,稍後還能給自家父親推薦推薦。
他在這剛坐好,東王就帶着一羣大臣駕雲趕來,行禮之後就開始歌功頌德。
這個說:“陛下爲天地安定殫精竭慮、奮勇爭先,着實讓臣欽佩。”
那個喊:“恭賀陛下將爲仙父。”
東王也道:“恭賀陛下,天庭將添兩位殿下,當真是雙喜臨門!”
李平安的笑容不免多了一些尷尬。
他擺擺手,正色道:“各地煉氣士此刻反應如何?”
東王笑道:“此事已基本平息,陛下威名更甚,只是各地依舊不免有些謠言流轉,臣已命天方閣搜查謠言源頭,相信很快就能止住。”
“從嚴懲戒散播謠言者。”
李平安向後癱坐在寶座內,輕輕舒了口氣:
“此事也算安然度過,當真算是天庭一劫。
“天兵天將可有什麼怨言?”
東王正色道:“稟陛下,各部天兵也有議論天劫之事,所幸各部調動並未出現遲滯,天兵天將對天庭的忠誠度也經受住了考驗,而今天劫之事已平息,衆將對陛下更加崇敬。”
“好話就別說了,這事能解決主要是老君的功勞。”
李平安略微思忖,緩聲道:
“接下來在天庭內召開幾次宣講大會。
“東王你來組織,請最少十位太乙金仙,在天兵各部輪流講道。
“算是天庭對諸天兵的犒賞了。
“這不是對外征戰得勝,也沒辦法獎寶財與功德。”
“是,臣記下了。”
李平安問:“西方教可有什麼反應?”
“靈山一直閉山不出。”
東王笑道:
“陛下您此前震懾了靈山,倒也頗有效果。
“此次風波中,有大批煉氣士前去靈山附近,靈山的大小教主全無動靜,任憑人族煉氣士如何嘲諷,靈山弟子也只是在大陣內修行。
“三日前,靈山派人送來了口信,說是接引道人之命。
“口信中提及,此前您對外解釋,天劫之事非西方聖人所爲,接引道人對此頗感欣慰,稍後想請您去靈山正式做客。”
李平安嗤的一笑:“他們莫非是在對咱們示好?”
衆臣各自笑而不語。
“不可大意,”李平安道,“東王稍後隨便派個天將,傳我口信,說做客就不必了,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是,臣稍後就安排。”
東王拱手領命,開始稟告天庭日常政務。
李平安也靜下心來,批了十幾個小神的任命,給六部佈置了未來半年的工作目標。
這般忙碌了兩三個時辰,衆大臣告退回了通明殿。
李平安正準備回去陪家裡的大小孕婦賞賞花、喂喂魚,陶冶情操、舒緩身心,凌霄殿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確實是不速之客。
孔雀仙子身着一襲碧綠長裙,肩披氤氳着五彩霞光的斗篷,渾身散發着聖潔氣息,一幅要去遠行的模樣。
李平安笑問:“仙子這是要去哪兒啊?”
“不去哪。”
孔雀仙子板着臉,冷然道:
“今日吾前來,只問陛下兩件事。”
“仙子但說無妨。”
她道:“陛下的鳳族戰軀,是否已無法再現?”
李平安略微思忖,緩聲道:“戰軀與本體已不分彼此,始鳳前輩留下的血脈自是還存,只是互相摻雜、難分彼此。”
“好,姑且就當陛下現在就是鳳族戰軀。”
孔雀仙子道:
“那陛下可願借道軀與吾鳳族一用?
“近日天庭盛傳,陛下已令王母受孕,這般先天大能都可受孕,想必我鳳族也不成問題。
“陛下手中應當是有太上老君煉製的秘藥吧。
“陛下今日就請給吾一個痛快話,鳳族血脈延續之事,陛下答應還是不答應?”
李平安正色道:“此事恕難從命。” “爲何?”孔雀仙子不解道,“是吾姿色不足,又或是女子樣不夠?”
李平安起身走下高臺,邊走邊說:
“仙子莫要誤會,仙子國色天香、姿色無雙,論女人味兒也是一等一的存在,我若垂涎仙子美色,自是早已對仙子欲拒還迎了。
“人族大多都重感情,伱我之間有並肩作戰之情誼,若仙子遇到危險,我第一時間就會趕去支援。
“但你說男女之情……這個着實……有些勉強。
“仙子你想想,拋開始鳳前輩的遺命,你看我如看什麼?”
仙子倒是實誠:“很強大的生靈,吾可能打不過的食物。”
食物過分了啊!
李平安聳肩:“我看仙子也是天地間的強者,一個完美無瑕的強大生靈,但也僅此而已。”
孔雀仙子若有所思:“我大概懂了,你我之間,缺了一些感覺。”
“沒錯。”
李平安主動道:
“此前我也遇到過一個女子,她當時還是一家青樓的掌櫃,當時我也曾在動心邊緣。
“但錯過了幾次機會後,彼此之間也就沒了那種感覺。
“大概這就是有緣無分,或是有分無緣。”
孔雀仙子道:“那隻要讓你我有那種玄妙的感覺,你就願意幫我們鳳族延續血脈?”
“延續血脈這事,也不一定非要咱倆來。”
李平安笑道:
“無靈之術有一個發展方向,就是關於血脈傳承的……”
說基因雜交好像不太禮貌。
“總之,仙子莫要再多提此事了。”
“也好,”孔雀仙子道,“既是這般,吾也可不必掛念,去混沌海中探尋避災之地。”
“避災之地?”
“不錯,”她嗓音變得柔和了些,“按母親的叮囑,吾現在也當去混沌海中找尋鳳族曾留下的舊族地了,此去大概百年可回返。”
李平安心底苦笑。
好吧,又出現了逃亡派。
鳳族畢竟是開天的功臣,李平安現在也不好把鳳族綁在天地間,略微思量之後,唯有拱手道一句祝福。
這般事,也只能尊重個體的選擇了。
孔雀仙子行了個道揖,轉身就要離去,臨走卻又扭頭看向李平安,目中帶着幾分李平安看不懂的意味。
怎麼了?
李平安看了眼身上的打扮,習慣穿黑袍的他,今日也是如往常般的裝扮。
“陛下,”孔雀仙子突然道,“你我做個遊戲如何?”
“遊戲?”李平安納悶道,“什麼遊戲?”
“百年後我歸來時,不以這般身份接近陛下,若陛下對那時的女子心動,那就應了我鳳族繁衍之事。”
孔雀仙子緩聲道:
“吾也非強迫陛下,若陛下到時依舊無感,吾今後與陛下以姐弟論處,吾也會相助這個天地嘗試去度過終焉之劫。
“如何?”
李平安灑然而笑:“有趣,我答應了。”
“既如此,百年後再會。”
孔雀仙子微微頷首,身形化作五色神光,瞬息間消失於凌霄殿外。
李平安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有那麼帥嗎?
咋女大能都上趕着倒貼?
還是說,真有啥邪乎的說法,女大能殺手?
李平安看了眼滄月珠中的孕靈丹,略微思忖,還是動用了天道之力,用天帝印將這般丹藥封禁了起來。
‘這東西可比不老泉厲害多了,說不定以後會有妙用。’
言罷,李平安伸了個懶腰,轉身朝自己那‘小小的後宮’飛去。
兩位夫人都在孕期,他自是要勤快些。
雄性的天職罷了。
……
李平安趕去地府時,已是孔雀仙子離去的五日後。
他本是得了個空,送好小念的魂魄去轉世修行。
地府是允許走後門的。
若是煉氣士有親友不幸隕落,非壽終正寢,自身還有壽元可用的,地府可以幫忙操作下,讓隕落之人轉世重修一世。
——壽終正寢者絕不可轉世重修,必須正常輪迴。
天庭對此大多都是不管的。
此例也非地府開的,上古時的伏羲氏、軒轅氏,都是經由六道輪迴的前身血海秘地轉世重修,地府未立之前,就有此門,沒理由地府立下後,此門就對煉氣士關閉。
李平安今日前來,也是走後門。
按地府不成文的規矩,人族煉氣士依照自身修爲高低,來地府可享受不同程度的優待。
比如普通元仙來了地府,一般是會被鬼差直接轟走。
什麼檔次,也敢來地府幹涉六道輪迴正常運轉。
若是真仙境煉氣士到了地府,拿着足夠的寶物,那或許能被鬼差引去牛頭馬面兩元帥處。
天仙境的煉氣士就厲害了,不必拿寶物,只需要欠地府一個人情,大概就能讓地府通融通融。
金仙境煉氣士不必親自來,若是在天庭任職者,拿個信物送到判官手中,地府判官也就會開個方便之門。
天帝來了,后土親自接待。
輪迴盤的秘境內。
李平安將藏着好小念魂魄的寶珠遞給了后土。
后土查看了魂魄的狀態,輕聲道:“陛下,她上一世的壽元已盡了。”
“嗯?不算橫死?”
“不算,”后土柔聲道,“若陛下想讓她帶記憶轉世,這般小事自也是可以的,對輪迴盤的負擔微乎其微,畢竟只是個凡人罷了。”
李平安問:“小念?你轉世要帶記憶否?”
“可以不帶嗎?”
寶珠中傳出了好小念的嘀咕聲:
“這輩子留下的記憶大多都是不太好的,也別給您添麻煩了,讓我轉世就很不錯了。”
后土含笑撫摸着寶珠,柔聲道:“既這般,那吾爲你打上標記,也好方便陛下稍後找尋收徒。”
李平安笑而不語,目送后土將這寶珠送去秘境之外,投入了輪迴之中。
他心有所感,已是知曉了好小念降生的人家。
“陛下,”后土輕聲問詢,“王母所懷胎兒,其真靈可需干涉?”
“不用,”李平安道,“那真靈已經有了,應該是從未在天地間輪迴過的真靈。”
后土微微頷首,目中卻流露出幾分憂慮。
“道友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也並非難事,”后土道,“道仙封神劫即將到來,也不知是否會波及衆凡人,不知是否會生靈塗炭。”
李平安嘆道:“我只能說盡量避免,其他也不敢保證……誒?”
他突然輕咦了一聲,左手一翻,巡天鏡入手,其上自行顯露出了一副畫卷。
后土歪着頭瞧着,巡天鏡所顯乃是酆都城城門外。
兩名老嫗低頭跟在一名趾高氣昂的天將背後,朝酆都城大搖大擺地飛來。
這天將,李平安還挺熟。
狂山統領牛犇犇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