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後面說了什麼，李平安其實並沒有聽心裡去。
他也忘了，自己是如何離開的兜率宮，如何回到的寢殿，等他回過神來時，已是躺在牧寧寧纖細渾圓的大腿上，身上帶着些許酒氣。
一雙柔荑在他額頭輕輕摁着。
牧寧寧低頭瞧着他，目中滿是溫柔，輕聲道：“現在舒服些了嗎？”
“嗯……我之前怎了？”
“喝醉了，從未見過你喝這麼多酒，我與姐姐都勸不住。”
牧寧寧嘆道：
“姐姐說你是道心有損，心氣兒不暢，我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我們兩個差點被你折騰壞了。”
李平安歉然一笑，擡頭伸手，牧寧寧會意的在他身側躺下，依偎在他懷裡。
仙識掃過，李平安才見這寢殿頗爲狼狽。
他此前酒醉睡着歇息時，瑤池已是回了隔壁寢殿，此刻還在沉沉睡着。
“師兄，是大劫的事不樂觀嗎？”
“嗯，”李平安擁着她消瘦卻柔滑的肩頭，閉目輕嘆，“不能說不樂觀，只是有些超出我此前所想的複雜，我終究還是太單純了，覺得有志之士都該按照我規劃的路線去走，其實，我所能提供的，也只是一種可能性罷了。”
牧寧寧自是聽不懂。
她此前隱隱聽瑤池說起，道仙封神劫背後推動者現在換成了太清聖人，這讓師兄頗受打擊。
牧寧寧小聲道：“聖人若做錯了，也當說得。”
“倒也不是誰做錯了，只是選擇不同罷了。”
李平安苦笑了聲：
“接下來，我多陪陪你們兩個吧。
“等師父出關了，我就去找師父再表明一次心意，大家一起珍惜下剩下的歲月。
“這比什麼都強。”
牧寧寧眨眨眼，擡頭瞧着李平安的表情，擡手想幫他抹掉額頭皺出的無奈，最終卻也只能輕嘆一聲。
她對清素的事自是沒什麼意見的。
她只是在師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情緒。
此前不管遭遇什麼挫折，遇到什麼危機，師兄也曾着急上火、也曾亂過方寸、也曾一怒衝冠，可就是沒這般無語過。
師兄過去幾日一直在拉着她們兩個尋歡求樂、但求一醉，等他醉酒了，瑤池也曾簡單解釋幾句。
‘他這般，大抵是覺得自己一直是空忙碌，那位聖人並未真的信任他作出的未來規劃。’
‘若換作是我，怕是會更受挫折。’
‘也不知陛下是否會就此消沉，不再去多管道仙封神劫，若真如此那倒也是好事，道仙封神劫過後的終焉大劫纔是陛下的舞臺。’
“師兄，”牧寧寧小聲問，“要是我們真的渡過不了最終的大劫，那有沒有辦法將亦情、櫻櫻送離這個世界？”
李平安輕輕擁了她一下，笑道：“瞎想什麼，正義必勝好吧。”
“正義如果真的必勝，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了。”
牧寧寧柔聲道：
“世間大多的都是不平事，師兄你已經改變了這個天地，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至於大劫如何，聖人如何，這些我都不太懂。
“但如果他們真的不尊重師兄你的想法，你索性就投奔超脫者老師算了。”
“誒！誒！”
李平安連忙捂住自家夫人的小嘴，瞪眼道：“這話是能亂說的？”
牧寧寧眨眨眼，長長睫毛互相觸碰，似是在說她知曉了。
“說就此不管了，那只是掃興的話。”
李平安呈一個大字躺在牀榻上，雙眼有些放空，心底的念頭卻越發活泛。
太清要推道仙封神劫；
玉清要配合道仙封神劫；
截教上下除了一個教主之外，所有弟子都是危險的。
‘龜靈師叔雖然已有神位，但後續還是要護她周全，莫要真的隕落了。’
李平安如此想着，元神迅速寫了幾個名號。
他最想救的截教仙中，趙公明排第二位、金靈聖母排第三位，這倆大弟子戰力彪悍，屬於洪荒大能戰力天花板級人物。
李平安如果沒記錯的話，在封神劇本中，截教八大弟子的下場都挺慘的。
多寶道人被老子抓走，參與了後續的化胡爲佛，被用作算計西方教的棋子。
金靈聖母被打死，封神成爲大名鼎鼎的鬥姆元君。——鬥姆元君好像還是紫微、勾陳兩個四御帝君的母親，號萬星之母。
龜龜也慘，被西方教蚊道人當成了快餐。
無當聖母在萬仙陣前被通天教主安排遁走了，說是爲截教留下一點傳承。
趙公明和三霄更是悽慘。
趙公明是最慘的，被陸壓用釘頭七箭書咒死了，封神做了龍虎玄壇真君，因爲有四個手下掌管招財進寶之事，所以也就成了財神。
因趙公明身死，三霄擺下了九曲黃河陣，削了闡教十二金仙的修爲，而後聖人下場，打死了瓊霄碧霄，雲霄被乾坤圖裹走，鎮壓在了麒麟崖下。
這幾個……
能救李平安肯定要救。
這可都是大能級戰力。
其實最好的結果，就是救之於必死之境，然後讓對方肉身上榜進入天庭效命，既保留自身戰力，也能讓天道收歸他們的大道。
既然封神道仙劫已註定發生，無法阻止；
李平安只能去做這般謀劃了。
他此前只是不太能接受，推動這場大劫的是太清聖人。
甚至，他師祖元始天尊是背後推動者，李平安都能接受。
他看待太清，總歸是有些《道德經》的濾鏡在的。
‘其實也沒事，原本咱計劃着，不也是親自下場，在大劫中爲天庭撈人嗎？’
‘異形元神都準備好了，過幾年就要投胎轉世成姬旦了。’
‘消沉是最無用的，想辦法去實現自己的規劃纔是最重要的。’
李平安重新振作了起來。
而且經過前幾天的荒唐和釋放，他現在壓力很小，精神異常活躍，甚至對衆生大道還有了點新的理解。
不等他跳起身來，一隻有些冰涼涼的小手突地鑽入了他衣領。
李平安低頭看去，剛好看到了俏臉染着紅暈的小師妹，以及她的慵懶與風情萬種。
她伸出舌尖，輕輕觸碰了下他胸口。
李平安渾身若觸電般，頓時鬥志昂揚了起來。
寢殿很快就被結界覆蓋，殿外守着的仙子們全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
數日前，李平安在兜率宮回返時。
西方教的小院中，其實也出現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爭執。
準提的法身在南天門外自行崩解，他的本體自小院中慢慢睜開雙眼，嘴角勾勒出幾分微笑。
那微笑之中，自是帶着少許得意。
終於讓李平安吃虧後的得意。
“唉，”接引道人的嘆息聲自一旁傳來，“師弟，你執迷太深。”
“師兄，”準提正色道，“此事如何能說是吾執迷？”
“自伱我得了鴻蒙紫氣，成爲天道聖人的那一刻開始，你我對老師而言，已是棄子了。”
接引道人緩聲道：
“老師終究只是將你我看做棋子。“他是不可能帶你我在終焉劫時離開這個天地的。
“你可還記得，老師見到你我時說的第一句話？”
準提掐指推算，而後輕輕搖頭：“請師兄解惑。”
“老師說的是……你們這次出現的還挺早。”
接引苦笑：
“吾雖不知老師到底在謀劃什麼，但這並不是他第一次謀算整個天地了。
“生靈的輪迴，伴隨着的，是真靈被天地所奴役。
“天地的輪迴，伴隨着的，是無數生靈的苦難與折磨。
“你我爲西方之聖人，說不得已是做了很多次西方之聖人，若想要擺脫伴隨天地輪迴的命運，而今只有兩條路，其一就是擊敗老師，其二則是追尋超脫。
“第二條路希望已是極其渺小。
“你又爲何還要聽從老師之命，去攪亂太清的佈局謀劃，讓天帝與之生隙？
“讓他們去試試，也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準提默然。
接引座下金蓮在緩緩轉動。
準提忽道：“師兄莫非覺得，這天地還能有勝算？”
這下輪到接引沉默了。
準提沉聲道：
“此間天地已大致是必死之軀殼了，自遠古至今，我們這位老師做了太多佈局，甚至直到上古時，三清才發現他的存在。
“老師此前一直說，他忌憚三清合一，忌憚開天斧所化三件至寶。
“而今來看，這只是老師故意這般言說，讓我們對他的實力產生一些誤判罷了。
“現已可證，混沌鍾乃老師之寶，東皇太一是老師的養子，甚至那些混沌巨獸，也是供老師所驅策。
“混沌巨獸於混沌海中，實力與你我於混沌海中相差無幾，而現已探明的混沌巨獸，就有三十六頭之多。
“老師想要踏平洪荒天地，其實只需要一聲令下。
“我們並不知老師到底在謀劃什麼，姑且當做他是想要開創一個完美的天地，讓天地永固、衆生皆可長生，而後復活他原生之界的生靈，藉此彌補遺憾。
“你我是否反抗老師，當真重要嗎？”
接引皺眉不語。
準提緩緩搖頭：“你我並不重要，你我絲毫威脅不到老師……師兄，成聖之後，你已有些不同了，你多了一些悲憫，少了一些爭奪的衝勁，你已完成了自己的心願，可吾還沒有。”
接引問：“師弟心願爲何？”
“吾不做六聖之末，吾教凌於道門之上！”
準提面露嗔怒，接引閉目嘆息。
隨之，準提輕輕嘆了口氣，緩聲道：
“師兄，道仙封神劫就是吾教大興之機，你我當早做籌謀，暗中佈置，一旦時機成熟，儘量多接引一些弟子回西方修行。
“截教已被端到了餐桌之上，殺仙促天道、滅截渡終焉。
“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而且此間並非沒有超脫之機，但前提是我西方徹底大興，而後以你我構築神國之法，集合衆生之念，找尋衝破天地藩籬之法。
“師兄，大爭之世，你若倦怠了，師弟怕是力有未逮。”
接引閉目嘆道：“一切依你就是。”
“多謝師兄。”
準提嘴角勾勒出幾分微笑，繼續閉目凝神，神遊三界之地。
每隔幾日，他們才偶爾對話幾聲。
“地藏還未突破嗎？”
“地藏應當離大羅金仙不遠了，師兄，你我不如再贈他些感悟。”
“讓他自身參悟吧，揠苗助長則難成良木。”
……
天庭，凌霄殿正仙霧繚繞。
李平安渾身舒泰地癱在寶座中，看着下方翩翩起舞的三十六名嫦娥，聽着左右角落排列的百名樂師團奏響的絃樂，目中多了幾分枯燥之意。
他南征北戰這麼多年，享受享受怎麼了？
嫦娥是天庭女官之職，這些仙子就是專門練舞的，主要是在蟠桃盛宴上獻舞。
天帝陛下自然有隨時召集嫦娥獻舞之權。
李平安很少行使自己的帝權，現在突然召來諸嫦娥，這些嫦娥還有些緊張，稍有些忙中出錯，不少嫦娥更是恨不得將霓裳下的美好盡數展露給天帝陛下，以求得天帝陛下幾眼青睞。
可惜，李平安只是純粹欣賞藝術罷了。
李大志駕雲自殿外溜達而來，瞧見眼前這一幕，眼底多了幾分笑意。
他自舞池旁繞過，徑直上了高臺，坐在李平安寶座旁。
一旁自有仙子搬來矮桌，送來仙茗。
李大志在袖中掏出了一包瓜子，遞給李平安一把，父子倆嗑着瓜子、看着嫦娥起舞，互相朝對方方向斜靠着身體，那叫一個舒坦。
“還以爲你會頹廢幾個月。”
李大志笑道：
“看來啊，我這兩位兒媳婦還挺會安慰人。”
“就不能是我自己成長了嗎？”
李平安沒好氣地應着：
“截教那邊反應怎麼樣？”
“你咋知道我去截教那邊呆了幾天？”
李大志嘆了口氣：
“截教仙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被準提這麼一攪和，大家都知道了，這次大劫就是針對截教，太清和玉清兩位聖人老爺都會針對截教，再有西方教那邊搞事。
“四個聖人，都站在了截教對立面。
“通天教主壓力應該無比巨大，他已經幾日內多次下令，所有截教弟子都不得外出，若是有截教弟子入劫隕落，其他弟子皆不可救援。
“此外，截教也開始全面應對大劫之事了，有部分截教高手比較激進，他們說要去拼掉玉虛宮和靈山。
“多寶、金靈、無當、龜靈他們四個，跟趙公明和三霄一同商議了兩天兩夜，決定還是主動謀劃，全力培養之前在商國收來的那批弟子。
“截教就是這樣，截取一線生機，從不肯輕言放棄，哪怕是面對四位聖人，他們也要拔劍而行。”
李平安嘖了聲，目中多是無奈。
他道：“大概五六年後，我就要多個爹了。”
“啊？”李大志瞪眼罵道，“你小子要認賊作父？”
“爸您想什麼呢，我是一縷元神轉世去商國。”
李平安笑了笑，淡然道：
“算計吧，大家各自出手，接下來就各憑本事，西方、闡截各有他們的目的，有的想大興，有的想渡劫，有的想求生。
“我就不一樣了。
“我要去挑選未來的天庭戰力天團，儘量收編戰力。
“他們打他們的，我謀劃我的，不挨着。”
李大志沉吟幾聲：“也行吧，你能這麼想就好……你師父還沒出關啊？啥時候我能有第三個兒媳外加第三個孫子孫女啊？”
李平安：……
他家老李的思想，嘖，真不純潔。
殿外忽有一名仙兵匆匆趕來，繞過翩翩起舞的嫦娥們，單膝跪在高臺之下，恭聲稟告：
“啓稟陛下，鳳族族地剛送來一封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