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的文世璋望了一圈,衝着邊瑞讚道:“你這地方很好,很有一種古意,我覺得比很多古剎都有意境,雖然沒有它們那麼閎大廣博,不過勝在了意境上,清幽雅靜難得的修心福地啊!”
“過講了,過講了,也不是我的,這是我的師傅傳下來的,我哪裡比的上他老人家”邊瑞客套說道。
一聽邊瑞指到師傅,文世璋頓時一臉的嚮往,然後便懊惱說道:“可惜啊,世上居然有你師傅這樣的高人,更糟心的是我居然沒有聽說過,也沒有拜訪過,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邊瑞聽了笑道:“我估計就算是你來了,我師傅也不會見你,他這人對與人交往沒什麼大的興趣,對於名利的事情那更是看的一文不值,行了,咱們不要扯這些了,你的行李呢,我帶你去房間”。
邊瑞看到周政的臉色已經快綠了,估計是被自己和文世璋的對話給酸的不行了,於是立刻問起了文世璋行李帶了沒有。
文世璋一聽,隨手拉開了車門,然後從後廂中拉出了一個小揹包,就是普通的雙肩束口包,軍綠色的,看起來也不是很高檔的樣子,和自由市場二十來塊錢的包差不多。
“就這些?”邊瑞問道。
文世璋把包往自己的背上一甩,衝着邊瑞笑道:“你這裡有琴有酒,我要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對了,我的琴制的怎麼樣了?”
對於他這個問題,邊瑞早就有所準備,聽他一問便微笑回道:“放心好了,等你安頓了下來,我便帶你去看你的那牀琴,只是琴現在才上了第一遍灰漆,不能用弦試音”。
“無妨,無妨,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偷懶”文世璋大笑說道。
邊瑞無語的搖了搖頭,引着文世璋往院子裡走,然後帶他到了西廂房安頓了下來。
文世璋把自己的小包往牀上一扔,便如同一個好奇寶寶似的四下打量了起來,他見過中國的古建,也宿過古剎,但是他還是第一次住在唐代風格的古中國民居里。唐式的建築悠美大氣,根本就沒有什麼雕樑畫棟,不像是明清建築,爲了顯示自己的豪奢往往畫了裡三層外三層,而唐式的建築通常就兩色,清爽乾淨。
因爲老祖的心境,整個小院原本就有一絲悠靜謐思的超俗感覺,雖然經過了邊瑞這個門外漢的糟蹋,但是那種仙意還是保存了一些的。
這種仙境很對文世璋的胃口,其實就對中國文化深入骨髓的信仰來說,全國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國人都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說自己是中國人,雖然他長着一副白皮膚,但是對於經史子集,諸子百家瞭解的不下於一箇中文系的教授。
於是邊瑞的耳邊便時不時的傳來文世璋那發自內心的驚歎聲。
連個迴廊都要看上十來分鐘,感嘆個四五分鐘,邊瑞實在是沒有時間陪着他耗,除非大家中午都餓着肚子陪着文世璋張嘴喝風。
“你慢慢看着,我去去就來”邊瑞衝着文世璋說道。
“去吧,去吧!”文世璋現在根本就不沒有時間考慮別的事情,他就是想好好的欣賞這個仿唐代的中式建築。
邊瑞一聽扭頭出了院子找周政,
出了門口發現周政這小子正躺在樹蔭下面望着不遠處樹杈上躺着的小狸,也不知道小狸是怎麼招他惹他了,反正邊瑞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便聽到他嘴裡罵罵咧咧的。
“喂,你去幫我招呼一下文世璋!”
周政一聽立刻搖頭並且把身子扭到了一邊:“你饒了我吧,我真陪不來他,你看看你們倆一見邊那股子酸氣,比青桑椹還酸呢”。
說到這裡,周政捏着嗓子:“你這裡有琴,也有酒……人生快哉”。
“我說你們倆個乾脆都換上漢服,纏上頭髮直接說古文得了”周政道。
“我去陪你中午吃什麼?怎麼你準備做飯?”邊瑞覺得軟的不行就得來硬的。
周政剛想說話,聽到坡下有動靜,等着他看清了來人之後,便大笑說道:“嘚,救星來了!”
邊瑞一看,上來的正是顏、巫兩位老爺子,於是扔下了周政,笑着迎了上去。
和兩位老爺子打了個招呼,邊瑞便請兩位進院子。
巫老爺子問道:“客人來了沒有?”
“來了,正在看院子呢”邊瑞說道。
周政見兩位老爺子立刻從躺椅上滾了起來,站到了邊瑞的旁邊。
“小周你也來了?”巫老爺子笑道。
“巫先生,我是被叫來陪客的”周政笑眯眯的說道。
回話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恭敬。
“走,咱們進去見見客人”顏老爺子說道。
於是一羣人往院子裡。
這時文世璋已經站到了院子中間,從他現在的位置望着西廂房那幾扇落地的玻璃窗房正在振腕嘆息呢。
“唉,唉,敗家啊,敗家啊,崽賣爺田不心疼……”。
顏老爺子回頭看了一下邊瑞,眼神中明顯在詢問:這就是你請來的客人?
邊瑞尷尬的笑了笑,然後走上前叫醒了正罵自己的文世璋,然後把大傢伙給介紹了一下。
文世璋聽到顏老爺子和巫老爺子兩人的古文造詣都還不錯,於是熱情的拉着兩人交談了起來。
原本開始的時候巫、顏兩位老爺子還不以爲意,以爲你個傻老外哪裡懂得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不過聊了五分鐘之後,兩位立刻改變了想法,他們發現在中國文化,尤其是道家文化上文世璋還隱隱的超過了他們,甚至在某些地方還有很獨特的見解。
這下三人湊在一起那聊的熱絡了。
邊瑞一瞧也不需要周政了,於是無聲無息的退到了一邊鑽進了廚房做自己的菜。
在做菜的時候,邊瑞時不時的擡起頭,都能聽到仨人在院子裡談笑風聲發出爽朗的笑聲。
餚肉做好,邊瑞給父母家送了一份,自己留在家裡的那一份配上泡發好的幹蘑菇,蒸餚肉的湯汁,扣進了碗裡開始上屜蒸了起來。
”邊瑞,邊瑞,過來,你說帶我去看琴的呢!”
文世璋看到邊瑞從廚房裡出來,這纔想起了自己的琴,爲了向兩位新交的朋友顯擺一下,文世璋讓邊瑞帶着大家去看琴。這時候的文世璋完全忘了,人家顏、巫兩位老爺子可比他在村裡呆的時間久。
邊瑞也不二話,帶着仨人進了西廂的工作室,轉過了散發着木頭香氣的料堆子,來到了工作臺上,臺上擺着的兩牀半拉子新琴就是給文世璋準備的。
看到工作臺上躺着兩牀琴,文世璋問道:”哪一牀是我的,哪一牀是寺島的?“
”他的還沒有制,確切的說這兩牀都是你的,只不過一牀存一牀去,等着琴成的時候你挑中的那牀拿走,剩的那牀只能當柴燒了“邊瑞說道。
這話一出滿屋驚詫。
“爲什麼?是琴不好?”巫老爺子問道。
顏老爺子這時笑着說道:“你是造的噱頭吧?”
這話也只有顏老爺了適合說,誰讓邊瑞心中惦記着人家的閨女呢。
邊瑞不能拿這話當真,其實他也沒有當真,只是搖頭正色說道:“琴這個東西我想每一次都拿出最好的,讓自己最滿意的琴”。
說着來到了最外面的牀琴上,輕輕的叩了一下琴聲,琴聲發出一股清亮的回聲,如同手指叩在了玉器上一般。再伸手叩了一下另外一牀,同樣是這樣的聲音,不細聽便如同一牀琴發出的一樣。
“不是一樣麼?”文世璋皺眉道。
說出這話的時候,文世璋緊皺的眉頭豁然展開了:“竟能到如此之境?”
巫、顏兩人都是操琴的,就算是顏老爺子和邊瑞呆在一起的時間多了,會簡單的撫上兩曲簡單的小調,那也是門外漢,所以根本聽不出這兩聲琴音的內涵來。
這就是所謂的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邊瑞笑着再輕叩了兩下,問道:“如何?”
文世璋的眉頭再一次緊鎖了起來,好長一會兒這才面露苦色,長嘆一聲:“你這讓我如何選擇?!”
“那是你的事情!”邊瑞看到文世璋的模樣笑道。
文世璋走到了工作臺上,自己叩起了琴來,一邊叩一邊側耳傾聽。
這麼來回叩了十來下,差不多花掉了二十分鐘,巫、顏兩位老爺子有點站不住了。
“都一樣嘛!”
邊瑞輕聲說道:“您二位不是操琴的,不知道這其中的區別,所謂的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就是這個道理了,在你們聽來都一樣,在他的心中就如魚與熊掌不知如何取捨了“。
“那你說哪個是魚,哪個是熊掌?”
邊瑞打了個哈哈:“選琴的事情在他不在我!”
文世璋這時臉上的苦色更勝了,衝着邊瑞問道:”我再求一琴吧,這琴我實在是難以割捨下任何一牀“。
”不行,一牀成一牀滅這是規矩!“邊瑞道。
聽到邊瑞如此說,文世璋便不再多言語了,他是瞭解中國文化的,知道邊瑞無論如何也劃不到匠心制琴這一類中去,怎麼說也得歸於文人制琴,匠人制琴求的是財,文人制琴那毛病就多了去了,更何況邊瑞還是個並不缺錢的人,他可能不如很多人有錢,但是他的心內比大多數人都富有,所以錢這東西束縛不了他。
”到時再看,如果實在割捨不了,矇眼摸上一牀就是了“文世璋遺憾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