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放軟了身子,她緊緊抱着程景顥,頭貼在他肩頸的位置,“我知道,生長在楚家這樣的環境裡,我的性子難免浮躁,也有些任性。
但是景顥,我們已經訂婚了!
而且,都已經改口了!
我會把你媽媽當成自己的媽媽對待,也會盡量控制自己不對你發脾氣!
可是我也是女人,哪一個女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愛人眼裡還有別的女人,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
說完,也不待程景顥迴應,仰頭就去親吻他。
程景顥只遲疑了一陣,就與楚凌吻在一起。
他不能理解楚凌的感受,卻清楚的知道,不能放棄手中已有的成果……
——————————————
夏玉蘭和夏婉茹母女追至遊艇一樓的洗手間才停了下來。
這個時間點,人員都集中在二層和三層,這裡相對來講比較偏僻。
看得出,這個人對這艘遊艇的佈置和構造,已經摸得比較清楚了。
前面的人停下來,轉身,是一個形容蒼老的女人。
眼窩深陷,眼睛裡凌厲的視線和眼角深深的魚尾紋,一看就是經過歲月磨礪的女人。
起碼這些年,過得並不太好。
夏婉茹無法形容她心裡驚恐的表情!
因爲她在這個女人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似曾相似的東西。
而且,她的頭髮,明顯是染黑的沒有了華髮的痕跡。
她其實已經想起來了,卻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跟這樣的女人有什麼交集。
“喬夫人,別來無恙!”女人擡頭的視線去是對着夏玉蘭。
“媽媽,她是……”
夏婉茹說不出的恐懼,因爲她看到夏玉蘭的臉色並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更加蒼白。
像是突然受驚之後的顫抖,無助和驚恐。
“你是……”
夏玉蘭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卻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她的記憶裡,沈瑤一直是個十分美麗,又注重保養的人,這個看起來比她還要老上二十歲的女人,會是沈瑤嗎?”
“我?呵呵,人家都說貴人事忙!
這話果然是不錯的……
當年如果沒有我,玉蘭妹妹還不定過得什麼水深火熱的日子。
怎麼?
吃水就忘了我這個挖井人?
還是說,玉蘭妹妹對當年我的牽線搭橋不滿意?
這喬松柏夫人,足以讓你風光了幾十年,也該知足了!”
沈瑤每說一句,夏玉蘭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她的眸光緊緊地鎖在沈瑤身上,除了精瘦筆直的身板,真是看不出從前的花容月貌。
這麼多年安穩的日子,讓她幾乎快要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沒想到居然在喬松柏的壽宴上遇到她,她是要做什麼?!
“沈……姐姐說得哪裡話!
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
夏玉蘭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地扣緊,她恨不得衝上去掐這這個女人問一句,“你怎麼還活着?你怎麼不去死?”
這麼一出現就翻她過去的老女人!
“媽媽,她是……”
夏婉茹又問了一句,在她的印象裡,不知道沈瑤對當年的事情瞭解多少,又或許,對她瞭解多少……
“婉如,你先離開一下,就在門外等着吧,我跟你沈姨要敘敘舊……”
夏婉茹因爲夏玉蘭要支開她的舉動有些驚詫,但也有些不放心,她沉默着沒有接話。
“呵呵,這是婉如啊,涵雲後來的老婆?”
沈瑤打量夏婉茹的眼光,讓她生出一身雞皮疙瘩。
她對沈瑤一開始就沒有好印象,在G城,知道真相的,有哪個不識眼色的人敢在她面前開口就是一句“楚涵雲後來的老婆?!”
還有一個原因,連夏玉蘭都不知道,她心底偷偷埋藏着一個秘密,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往,都是跟沈瑤這個老女人有關……
沈瑤因爲她的滯留有些生氣,“說起來,你還得尊我一聲婆婆!
你這樣的眼光是什麼表情?
討厭我嗎?你……”
夏婉茹蹙眉,夏玉蘭趕緊擡手推着夏婉茹出去,“有些話還請沈姐姐慎重!”
轉頭,又對夏婉茹解釋,“婉如,沈姨和媽媽是故人,我們是多年的老姐妹了!
今天有機會碰面,剛好有些私密話要說,你到門口幫媽媽盯一會兒,別讓閒雜人等進來了!
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夏婉茹很想衝上去把這個老女人扔下游艇去,卻在聽說是夏玉蘭的故人後,眸色深凝的盯了她一會兒,見沈瑤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纔不情不願的出了房門。
沈瑤圍着夏玉蘭前後轉一圈,“嘖嘖”咂嘴。
“這些年,日子過得不錯嘛!
看來我那乖兒子沒少對你敬孝心……”
夏玉蘭臉色大變,“沈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說什麼?”
沈瑤嘲諷的笑笑,“你想我說什麼?
自然不會說我如何好心的給我這個鄉下姐妹保了一門風光無限的大媒!
然後讓她當上了高高在上的喬松柏夫人……
這些往事,我們已經心知肚明瞭!”
夏玉蘭因爲沈瑤的直接了當,變了臉色。
沈瑤盯在她臉上的每一道眼神,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讓她心驚肉跳。
當年的事情,不知道她都知道了些什麼!
“說說我們沒有溝通過的東西……
比如,十三年前我寫給江月白的那封信……
再比如,十三年前喬楠出的車禍……
還比如,你是如何幫助自己的女兒奪得楚家少夫人的名銜……”
沈瑤的臉色越來越冷,聲音冰冷到沒有溫度,“這些東西,我不提,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反省的覺悟嗎?
還是說,你日日夜夜享受這些不屬於你的東西的時候,心裡不會有絲毫的愧疚?!
你當我兒子是傻子嗎?”
突然的一道晴天霹靂,驚擾了夏玉蘭故作平靜的世界!
然後,她努力維持,努力忘記的噩夢,開始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沈……沈瑤,你不要胡說八道!這些事情,我都是爲了你兒子,說出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夏玉蘭已經有些沉不住氣。
這麼多年,她還會在夢中想起自己人生低谷中,漂泊無依的日子。
甚至會夢到目前所擁有的東西一夕之間化爲烏有。
這種恐懼折磨了她一輩子!
如果換做別人,她還能裝一裝高高在上的姿態!
可是對象是沈瑤,這個見證了她那段抹不掉的痛苦黑歷史的人!
她即使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都免不了被她嘲笑的命運,心裡的狼狽可想而知!
“爲了我兒子?
呵呵,很好!
爲了我兒子你就可以害死他喜歡的女人?
然後讓自己的女兒鳩佔鵲巢?”
沈瑤冷冷出聲質問,眼神裡帶着沁人骨髓的冷意。
“阿楠並不愛你的兒子……”夏玉蘭囁喏。
“可是我兒子愛她!”
沈瑤狠厲的神色乍現,這麼多年在精神病院的經歷,讓她發作起來,臉色陰厲得駭人!
“夏婉茹算個什麼東西?
你毀了我兒子一輩子的幸福!!”森冷的聲音,讓夏玉蘭的汗毛孔都張開了,寒氣透過骨頭縫兒滲了進去!
“沈,姐姐,阿瑤……”
夏玉蘭“噗通”一聲跪在沈瑤面前,“阿瑤你忘了嗎?
是你說的,要讓涵雲當楚家真正的掌權人!
是你當年逼着楚和平換了江月白的兒子!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這麼多年,你成功了!
江月白一直把楚涵雲當成自己的兒子,她對他細心栽培,把他培養的那麼優秀,現在又把事業做得那麼大!
在G城,誰聽了涵雲的名字不豎起大拇指對不對?
婉如她進了楚家的門,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去訪一訪,G城誰不知道楚涵雲的太太,是楚氏地產最大的助力?
你今天出現是想要幹什麼?
婉如哪裡比不上喬楠了?
這麼多年,她對涵雲一心一意,即使涵雲冷落着她,她也沒有做出任何對不起他的事情!
裡裡外外,都做的無可挑剔!
還有,老喬已經原諒了她。
這麼多年,嘴上不說,人前人後的,都幫了涵雲多少你知道嗎?
你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你出現在這裡,是要挑破一切嗎?
可是現在的穩定一旦說破,受影響最大的就是涵雲了!
你真的想要這麼做嗎?
江月白不會這麼認命的……”
“你不要跟我提那個老女人!”
沈瑤一聽江月白,就顯得情緒激動。
她瘋狂的搖擺着自己的胳膊,又捂着頭拼命的掩着耳朵,“江月白怎麼鬥得過我?
她現在還有什麼能力跟我鬥?
她的兒子聽我的!
我的兒子是楚家的當家人,我還怕什麼?!”
夏玉蘭沒見過這樣的沈瑤。
在她的記憶裡,這個同鄉姐姐長得一副秀麗柔美的樣子,瓊鼻櫻嘴,既美貌又溫柔。
跟現在這個說話都帶着攻擊力的沈瑤,完全不是一個人。
她心裡害怕極了,臉上卻儘量鎮定。
這麼多年跟在喬松柏身邊,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了,知道這個時候一定不能刺激她。
她還跪在地上,耐着性子,“瑤姐姐,你贏了!
我就知道你會贏的!
這麼多年,你不在涵雲身邊,我一直拿他當親兒子一樣看待。
我和婉如對他有多好,你可以打聽打聽,真得像親兒子!
這些都是因爲你,因爲你的關係知道嗎?”
沈瑤看夏玉蘭一副虔誠的表情,倒不像騙她,心裡的躁動終於平息了一些。
“你起來吧……”
沈瑤的口氣帶着俯瞰貧賤者的神氣。
當年,在楚和平的安排下,喬松柏上門帶走沈軼,並收了沈軼爲關門弟子。
而她,被楚和平的手下老丁關在一棟獨門獨院的樓房裡,限制了自由。
夏玉蘭那些年的日子過得很苦,又受不了酒鬼丈夫的打罵,被酒鬼丈夫趕出來掙錢,獨獨把夏婉茹留在身邊牽制她。
老丁見是她的同鄉姐妹,有夏玉蘭在,也能陪她說說話,於是就收留了夏玉蘭幾年。
外人眼中的金屋藏嬌,在沈瑤這裡,其實就是變相的軟禁。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四年,喬松柏夫人病逝之後,他便帶着沈軼和喬楠去了G城。
那時候的沈瑤,已經陷入執念越來越深,精神狀態明顯變差。
沈軼被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她,思念養在江月白身邊的楚涵雲。
偏偏,楚和平從不露面,更是狠心到連一張照片都不給她看。
在沈瑤神思混亂之前的那段日子,她口口聲聲唸叨的都是“兒子,你過得好不好……”
心裡對江月白的仇恨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她瘋狂的認爲這一切都是江月白手腕凌厲,控制了楚和平!
她想到了一個最爲歹毒的報復計劃,要讓江月白的兒子成長起來與她鬥個你死我活……
那個時候,她能求助的人,只能是夏玉蘭。
那段時間,她用了最大的心力剋制自己的神思,成功設計了老丁。
老丁一念之仁,告訴了她沈軼在G城的地址。
她給了夏玉蘭很多錢,讓她最終跟他的酒鬼丈夫結束婚姻,然後帶着夏婉茹,到G城喬家做了保姆。
有沈瑤的推薦信,夏玉蘭的人生至此開掛。
那時候的夏玉蘭,還是一個比較淳樸的鄉下婦人,又是個不多話的。
最重要的,她不識字,讓喬松柏對她的警惕放鬆到了最低點。
夏玉蘭很會爲人處世,對喬松柏恭敬,對喬楠也悉心照料。
後來的後來,不知道喬松柏是怎麼想的,居然把她續了弦……
這個消息傳到江城沈瑤的耳朵裡,成爲壓垮她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
憑什麼?
憑什麼夏玉蘭這樣一個目不識丁的二婚頭,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她一輩子求之不得的名分!
說到底,這門親事也算是她沈瑤促成的!
因此,在以後的歲月裡,無論夏玉蘭的身份怎麼隨着喬松柏水漲船高,在沈瑤面前仍然覺得低了一等!
那時候的沈瑤,怎麼也想不到,夏玉蘭居然會逐漸妄圖擺脫她的操控!
她在一次電話中告訴她,沈軼很得喬松柏賞識,跟喬教授的女兒喬楠走得很近,希望可以撮合兩個人,這樣,沈軼將來有望入贅喬家成爲乘龍快婿……
夏玉蘭的本意是試探和討好,熟料,也不知哪裡觸犯了沈瑤的神經,她在那邊大發雷霆,怒罵夏玉蘭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還指責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夏玉蘭吃了癟,心裡自然不服氣。
這幾年,喬松柏待她很好,連喬楠都對她尊敬有加,她又怎麼可能還像當年一樣,唯沈瑤的訓示是聽?
事實上,早些年,她投靠沈瑤的時候,就自以爲知道了她的底細,被富人包養,從來沒見過男主人露面!
空佔着一座大房子,有着花不完的票子,又如何?
可能也是因爲不得男人歡心的原因,所以跟自己的兒子也是感情疏淡。
母親不像母親,兒子不像兒子!
至少,在她照料沈瑤的幾年時間裡,從未見過沈軼回家看望過沈瑤……
而現在,她好心幫他兒子促成好事,她一個做母親的,又莫名其妙的反對,耽誤兒子的前途,真是神經病!
夏玉蘭這樣跟沈瑤一比,心裡頓時有了底氣。
她堂堂一個教授夫人,在沈瑤面前,爲什麼要低三下四?
她便自作主張的斷了跟沈瑤的聯繫,連帶看沈軼都沒有了好臉色!
命運的輪-盤再一次讓這對同鄉姐妹聯繫起來,已經是楚涵雲和喬楠結婚十年的時候……
夏玉蘭乘江月白的順風車到楚家,路上,江月白因爲臨時應酬下了車,便讓司機先送她去楚家。
車子停下,她一下車,就有一個戴着鴨舌帽的陌生男人,二話不說地塞給了她一封信。
她還來不及詢問,男人拉低了帽子,轉身離開。
這些年跟在喬松柏身邊,耳濡目染,已經學會基本的閱讀。
信件的內容讓她大吃一驚,也想通了好多年前不曾想通的問題。
那封信,居然是沈瑤約江月白見面的。
直到看完這封信,夏玉蘭才恍然大悟!
原來,沈軼竟然是楚和平的兒子!
連喬松柏都瞞着她這麼多年!
更讓她心驚肉跳的是,現在養在楚家風光無限的當家人楚涵雲,纔是沈瑤的親生兒子!
換句話說,沈軼纔是楚家的嫡親血統?!
如果換做十年前,夏玉蘭心裡還會矛盾不已。
現在,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楚家的當家人,必須是楚涵雲。
不然,婉如這麼多年的付出就會變成一個天大的笑話!
她看了看身後的車子,當下就明白,送信人是誤把她當做楚家的老夫人,江月白了……
她掩了掩大衣圍巾,匆匆忙忙的跟司機打了招呼,頭也不回地帶着信件回了喬家。
思忖再三,她親自趕往江城赴了沈瑤的約會。
當年的情景,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跟現在一樣,她也是跪在沈瑤面前,遊說她時機未到,要穩住性子。
等到江月白把楚家所有的一切都交到楚涵雲手上的時候,再讓她知道真相!
她還記得沈瑤當時的情緒很激動,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臉上,“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一直待在江城?
你知不知道我爲了等這一天,付出了多少心血?!
夏玉蘭,你以爲你被酒鬼丈夫毒打幾頓,就算慘了嗎?
你知不知道我曾經帶着那個孽種東北西逃的過了好幾年?
都是因爲江月白!
她用了狐媚的手段迷惑了楚和平,他居然會哭着讓我把兒子換回來!
他居然說即使給江月白磕頭,也要把她的兒子還給她!
哈哈哈……那我的兒子呢?
我的兒子要怎麼辦?”
那時候的夏玉蘭終於發現沈瑤的精神狀態不正常。
偏偏在說起這段往時的時候,思維邏輯非常清晰。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