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嫂的溫潤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的拍在楚喬的手背上，長年勞作形成的薄薄老繭讓楚喬覺得格外親切。
“上次我就準備跟你說來着，那時候你沒有心情聽……”
“吳嫂過得很好，老夫人和先生都對我很好，自然沒有人敢爲難我……”
楚涵雲對吳嫂好，楚喬還能理解，她意外的是竟然聽到楚老太太對吳嫂也好？
那個老太太？
楚喬在腦海裡浮現她的身影，花白的短髮燙卷後梳，金絲邊老花鏡掛着身前，做工高檔的套裝，舉手投足都是高人一等的上位者感覺。
她不是討厭自己的母親嗎？又怎麼會對母親的心腹另眼相看？
“其實老太太這些年，脾氣心性都改變了很多，她對我的好，完全是因爲先生的原因。
從一個母親的角度，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兒子如此的容忍和讓步！
只是當年，怎麼就在夫人的事情上，轉不了彎，鑽了牛角尖呢？欸！”
似乎看出了楚喬的疑問，吳嫂握着她有些冰涼的雙手，眼底又泛起了苦澀和心疼，
“老太太這個人，跟先生一樣，都是驕傲到骨子裡的人。
我不是爲他們說話，不過看着楚宅裡的，哪一個不是苦到骨子裡？
我在這裡呆了一二十年，真是什麼都看透了，誰說有錢人就幸福了？還不如平常人家，和和睦睦的過個小日子……”
楚喬看着吳嫂，不到五十的年紀，一頭黑髮整潔的盤起，一身普通的棉料工作裝，跟記憶裡恬淡親切的婦人重合，這樣的性子，竟然有了些喬楠的風骨。
她忽然擡手抱了抱她，“吳嫂，不管以後的日子怎麼樣，都要把這份豁達和平淡保持下去，平安是福！有吳嫂的地方，纔是楚喬的家！”
吳嫂忍了一晚上的淚水，在楚喬抱着她的那一刻，還是嘩嘩的流了下來……
這一家人，到底遭了什麼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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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堅持不要吳嫂陪伴。
她回喬園拿的東西，除了自己帶進來的一些生活用品，還有就是原本整理好準備送給顧西陸的喬楠的設計圖紙。
這些圖紙跟楚涵雲整理的相比，只不過是一些很小的不全的部分，所以她後來改變主意，把楚涵雲整理的一箱圖紙送了出去，至於這些，就留在了喬園——是她離開G城前唯一牽掛的東西。
情景居然和十年前不謀而合。
她黯然離開，只帶走一箱圖紙。
喬園裡，樹冠成影，當季的茶花、茉莉、秋海棠都開到荼蘼。
楚喬站在樹影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喬園裡獨有的香氣，這些，將是她在江城努力生活的動力。
最後對着喬園深深一瞥，藉着月色和路燈的白光，她抹了一把眼淚，準備轉身時，突然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心驚的跳了跳，在看清那個孤獨立於喬木之下的男人時，她驚詫的張大了嘴巴，同時，腦子裡響起吳嫂之前的話，
“好多個夜晚，楚先生都在喬園裡一站一宿的不睡覺……
我聽園藝老何說起，先生深更半夜裡喊着夫人的名字，對着園子裡的喬木淚流滿面……”
楚喬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如此抗拒聽到吳嫂說起關於他的事情，卻如此清晰的記住了她當時說的每一個字。
這樣的楚涵雲，讓她呆立在原地，忘了腳步。
一樹成傘的喬木，比楚涵雲還要高，一身黑衣的他立於樹旁，竟然有孤苦伶仃的意味！
那一刻，說不心疼是假的！
楚喬感覺自己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口，又被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有殷紅新鮮的血液汩汩的流出，四肢開始變得冰冷，眼角刺痛……
她的牙關咬緊，哪怕令人窒息的氣息已經憋的頭腦發脹，生疼，也拼命的壓制從心底深處氾濫的疼惜！
這樣的結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如今斯人已去，這般的苦楚悽慘，是要給誰看？！
心裡雖然這麼想，人還是控制不住腳步，朝那個煢煢孑立的身影走去……
“爸爸……”沒有人理她。
“爸爸……”楚喬想，畢竟快至深秋，雖然談不上更深露重，這樣獨自站在院子裡總也不是辦法。
她倒要看看，被痛苦折磨的楚涵雲，會是怎麼樣愧疚的姿態……
“爸……”
楚喬連喊好幾聲，都沒有人迴應。
這樣怪異的情況，讓她忍不住胸口狂跳起來……
“撲通，撲通……”心跳如奔馬。
她敏感的感覺到事情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樣簡單，楚涵雲的情況，似乎有些詭異。
如果換做十年前，她肯定沒有這個膽子上前一探究竟，眼下卻不同了，她獨自生活的日子，練就了她的膽量大了不是一點點。
“爸爸……”她輕聲的喊着，同時慢慢接近楚涵雲，纖細的手指輕輕觸上楚涵雲的衣袖，指尖感受到透過薄薄絲織睡衣傳來的熱度，心裡方纔稍稍吐了口氣。
不過很快，她便發現了楚涵雲的異常。
她就這樣挨着楚涵雲而立，他卻沒有回頭看她。
楚涵雲頎長挺拔的身姿就那樣靜靜地杵在原地，沉穩儒雅的雋秀面容此刻彷彿千愁百緒。
厚薄均勻的嘴脣有些哆嗦，雋秀的墨眉緊緊的擰着，似乎有鑽心的痛楚無法紓解。
楚喬握住他的胳臂時，毫無預警的感受到他整個身體不可遏制的顫慄，驚得楚喬猛然鬆開他的胳膊，人也往後退了好幾步……
“故國多喬木，空城凝涵雲……阿楠，如若再遇，你可還能認出我？”
“曾因相思妒，不爲相思誤，怎知相思苦……阿楠，你還會原諒涵雲嗎？”
“喬園還是我們的淨土，你負責流年舊時光，我負責爲君空守望……阿楠永遠都是涵雲的，對吧？”
“這一世，我們借一縷清風，遺夢千年，下一世，看彼岸煙花，你能否許我白首不相離？”
……
楚涵雲的話斷斷續續，都是一些楚喬從未聽過的，她聽不懂，但是悲傷的意境，讓她積蓄了很久的眼淚悵然而下……
她捂着嘴，因爲震驚，嘴巴半天閉合不上，胸口堵着一座山，擋着一條河，橫着懸崖峭壁，籠着濃霧深靄！
這一刻的楚涵雲，誰敢說她對喬楠沒有愛情？
……
在G城短短的時間，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一樣的訊息，炸得她幾乎快要無法承受。
她以爲她足夠堅強，卻連面對這些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相愛爲何相害？
楚涵雲和喬楠，到底誰是誰的心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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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咬着手掌虎口的皮肉，只想皮開肉綻的時候，就能把心口的滯悶給散了開去，可是，直到口腔裡瀰漫上腥甜的血氣，胸口的疼痛都沒有減少一分。
楚涵雲，他不該這樣的，他不能這樣的！
他應該還是那個負心絕情，拋妻棄子，背叛愛情和婚姻，背叛家庭的負心漢！
他應該冷漠、無情，寡廉、鮮恥……
這樣的深情無助，是要給誰看？！
這樣的孤獨悲苦，是要給誰看？！
楚喬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慄，想要上前推開他，搖醒他……
最終卻是被心裡的震驚吞噬了力氣，抱着自己的雙臂，緩緩的蹲了下去。
楚涵雲，那麼驕傲到骨子裡的人，那樣尊貴的上位者，居然得了夜遊症！
楚喬想笑，卻聽到自己壓抑不住的嗡嗡哭泣……
周圍好冷，像個令人窒息的大冰窖，心裡都是無邊無際的荒蕪，從來沒有哪一刻，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脆弱到寸草不生。
慌慌張張的從地上爬起來，沒有驚動任何秋蟲，她逃命似的從喬園奔跑出去……
這裡，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不要呆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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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宅，正廳。
顧家人秉着食不多言的用餐習慣，完成了又一次比較正式的家庭聚餐。
週末人齊，每每這個時候，都是一家人的歡樂時光。
話題毫無意外的繞到了這兩年大家比較關心的問題：蘇妍爲什麼懷不上孩子，顧西陸爲什麼討不到老婆……
前者還有合理的解釋，畢竟顧項北長年呆在部隊，留給兩人造小人兒的時間有限，況且，懷孕生孩子的事情，哪裡急的來？
大家簡短的關心了幾句，重點就落到了後者。
後者的問題，只能邵淑嫺說，齊芳說，大家一般都不怎麼插嘴，完全附議就行。
顧西陸回國不到三個月，已經被齊芳的疲勞轟炸模式搞到頭痛不已。
這還是堂堂顧氏前總裁嗎？簡直就是一現代媒婆上身！
若是顧西陸被唸叨的不耐煩了，偶爾頂撞兩句，就會有邵淑嫺在旁邊抹着眼淚上陣幫忙，他的親孃啊！能不能不要這麼逼她！
今天晚上的情景又是如此，顧西陸瞬間感覺自己不結婚，幾乎等同犯罪，這一大家子看他的眼神，個個都是在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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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太太邵淑嫺招了招手，顧西陸灰溜溜的坐在了她身邊，跟着奶奶長大的孩子，對奶奶比孃親，他不敢忤逆。
“寶寶啊！”這個稱呼一出，讓顧西陸一臉黑線，卻還是忍住沒敢反駁。
“你到底喜歡哪個類型的？我跟你媽好好幫你找？”
顧西陸沒吭聲，心不在焉的坐在顧老太太身邊，幫她垂着背。
“我跟你爺爺都是一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了，就想看着你們這些孩子都有個好的歸宿，將來我們就是兩眼一閉，也走得安心吶！”
顧老太太不動則已，一動都是戰略。
雖然她的戰略通常只有一種，就是動之以情，可是這就足以妥妥的抓住顧西陸的軟肋。
顧老爺子一見老太太傷心的厲害，臉色便板了起來，當了一輩子的軍人，自是血性男人，情緒一上來，便臉膛發紅，眸色生威。
“你一個大男人的事情，好意思讓家裡的女人操不完的心？我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你二叔都會打醬油了！你爸像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你也會打醬油了……”
衆人沉默。
被老爺子點名，顧卲琛擱下茶杯，深深地看了自家侄子一眼，有心幫他說話，“其實小二這個年齡剛剛好，成熟一點的男人最招小姑娘喜歡！”
“你給我閉嘴，都是你這個做長輩的帶壞了頭！”顧老爺子虎目圓睜，瞪着想出來救場的顧邵琛。
顧二叔引火燒身。
顧老爺子心疼孫子，對兒子可沒有那麼客氣，“你是老二，他也是老二，你像他這個年齡的時候，還只知道跟我混談什麼不婚主義，說起來，你還不如大寶！”
顧二叔四十五歲的年齡，被老爺子當成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教訓，只能選擇低頭喝茶，不再插話！
他真是吃飽了撐的，插什麼嘴啊！
一旁剛出差回來的小妻子洛雲曦俯在他後背上，笑得前仰後合，小聲嘀咕，“當年要不是我收了你，你是不是真打一輩子光棍了？不婚主義？要不咱倆辦個手續，讓你再體會體會？”
二叔皮笑肉不笑的白了她一眼，眼睛裡的光圈曖昧不明，帶着幾分無奈和寵溺，看得洛雲曦自己就不好意思地偏轉了視線。
夫妻多年，她又怎麼不知，在顧邵琛面前，就算口頭上討了好，被地裡“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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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爺子一上場，衆人自動退居後方防守。
“你喜歡林家丫頭那一類，溫柔型的？”
顧老爺子本來不想管子孫的這些個閒事，兒孫自有兒孫福，個個都要他操心，哪裡管得過來？
可是顧西陸畢竟是親孫子，就算他能想得開，睜隻眼閉隻眼，他家老太太卻放不下心，時常念得緊。
不想老太太鬱鬱寡歡的掛着心事，自然要對她掛心的事情上心。
衆人屏息，像這樣把林詠恩攤開在臺面上來講，還是第一次，也只有老爺子有這個膽量。
“嗯嗯嗯，我覺得哥喜歡這個類型的。”
顧西貝啃着蘋果，眼珠子一轉，接上了顧老爺子的話茬兒。
顧老爺子瞪她一眼，又直視顧西陸，“聽你媽說給你安排的孫家姑娘就是那一類型，在圈子裡性子好的有口皆碑，你怎麼見個面就把人家嚇跑了？”
“爺爺，性子好又不代表溫柔，太老實的也不行，沒有共同語言吶！”顧西貝又啃了一口紅蛇果，笑嘻嘻的回答顧老爺子。
顧西陸低着頭給老太太捶背，專注的很，就是沒聽到老爺子問的話。
“爺爺問你話呢，裝什麼啞巴？”
顧邵東今天在家，早在顧老太太那句，一隻腳邁進棺材的話一出之後，他就忍不住心裡泛酸，想要教訓一下這個假裝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的悶頭兒子，卻被齊芳拉住了胳膊，不得不把自己的脾氣壓了又壓。
眼見老父親親自上陣，都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心裡便認定了這小子是在裝蒜，企圖矇混過關，終於還是沒壓住火氣。
顧西陸好像沒聞到自家老爸的火藥味，不慌不亂的給邵淑嫺敲打着背，耐心的動作讓顧老太太一句重話兒都說不出來。
顧邵東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脾氣壓了壓，放低姿態道，“這個星期，你媽給你安排了六場相親，你赴約的只要兩次，一個被你氣哭了，一個被你嚇壞了……
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
高矮胖瘦，溫和慈厲？
只要是個女的，家裡是正正經經的人家，我們顧家不講那些門第家世也行！
早點把婚事定下來，好讓家裡長輩放心，這纔是你該有的孝順！”
“爸，也不能完全沒要求啊，我可不想將來的嫂子胖過楊玉環，瘦過趙飛燕，還是要找個漂亮的才能配得上我哥！基因很重要，不能馬虎！”
顧西貝像個捧哏的，大人說一句，她非要插一句。
不過這句話說得，顧西陸愛聽，他偏頭睨一眼一副沒正行兒啃着蘋果的妹妹，從來沒覺得她看上去這麼順眼。
顧邵東扯了扯顧西貝的衣袖，一記冷眼掃過來，“大人說話小孩子聽，插什麼嘴，一邊呆着去！”
顧西貝哽了哽脖子，嘀嘀咕咕，聲音不大，卻是讓所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
“您對我哥可千萬不能這麼隨意，不然將來人家杜爺爺家的孫子抱出去白嫩香軟，您的孫子要麼胖得睜不開眼，要麼又瘦又黑跟黑炭疙瘩似的，看你怎麼好意思……”
話沒說完，被齊芳出手拽到一邊坐下。
衆人有些憋不住笑場！
七嘴八舌的議論：
“西貝說得對，我們顧家固然是開通的，但是能進顧家大門的媳婦兒，必然還是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能太失禮……”
“你還別說，基因確實重要，我們顧家的孩子，哪個走出去不是個頂個的搶眼，爲什麼呢，基因好啊……”
“就是就是，你說杜政委家那孫子長得，完全繼承了媽媽的美貌，簡直給他老杜家改朝換代了……，你看杜政委，天天抱着孫子寶貝那樣兒，恨不得見人就讓人家來誇他家孫子長得好……”
“對對對，家風不能馬虎，長相也含糊不得……”
……
“咳咳！”顧邵東是神煩這樣的場面。
他眉頭緊緊皺起，捂着自己發脹的額頭，鄭重的咳嗽兩聲，終於讓混亂的大廳安靜下來。
在他的觀念裡，堂堂七尺男兒要乾的都是家國大事，這個癟兒子當年爲了兒女情長，小情小意，非要轉業出國也就罷了，畢竟後來幾年，他在國外鼓搗的那些個生意，也做的有聲有色，這筆賬他也只是暫時給他掛着了，沒再跟他計較。
成家立業，業倒是立了，成家這樣的小事反倒讓全家人跟着操心！
“林家丫頭的事情，就算是過去了，你也不要再想了！如果你非要喜歡那個類型，以後你媽還給你按照那個類型找，既然約了人家相親，就要言而有信！”
“別說當老子的專斷，時間在陰曆年底之前，如果你實在選不好，到時候我們就做主幫你定下了！
你一個大男人家家的，好意思讓一羣女人天天爲你這點破事兒操心？”
顧邵東說話的語氣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激動，寥寥幾句發言，瞬間成了相親一事最後的拍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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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陸終於坐不住了……
陰曆年底？
現在是陽曆十月底……掐指一算，滿算起來也就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三個月就要把他的人生大事給解決了？
相親？
簡直就是把他當成豬肉在賣！
明明兩個不認識的男女，非要被逼着趕着擺在檯面上，搬出自己的家世背景，學識樣貌，然後經過比對，討價還價，只要看得順眼，又能各取所需，便達成一樁買賣？
他顧西陸有這麼慘？
如果不是那兩家實在推不掉，他一個都不想見。
只要是個女的？
他親爹的話聽起來怎麼就這麼磕磣他呢？
年齡大一點怎麼了？
大一點找對象的要求就只能降低到：“只要是女的”了？
簡直對人生太沒有追求了！
還是她的親妹妹可愛啊，總算不枉費他偶爾對她的疼愛！
顧西陸不屑地癟癟嘴，偏偏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脫顧邵東的眼睛，在他下了最後命令時，顧西陸這個動作無疑被解讀成“無聲的挑釁”！
他壓制半天的火氣像是遇到了濃烈的瓦斯，“嗤啦”一聲，瞬間就點着了！
“嘭”
手邊的紙巾盒子直直的砸在顧西陸身上，再垂直落地。
驚得衆人都站了起來，“這怎麼說着說着還動起手來了？”
顧邵琛人過五十，早幾年已經晉升少將軍銜，長年上位者的脾性，讓他看起來有種不怒自威的嚴厲，更何況現在本身就壓不住火氣。
部隊出來的，沒有幾個不是火爆脾氣的，這些年收斂的再好，也經不住這混賬兒子一激再激。
一旁，顧老爺子上前就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巴掌，“都像你這樣當老子？還沒說幾句就動手？你當年犯渾的時候，我是這麼對你的？”
“……”顧邵東額頭上青筋盡顯，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他跟齊芳鬧離婚時，顧老爺子確實不像他現在這樣扔紙盒——他扔的菸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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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老爺子揮揮手，示意顧邵東一邊呆着去。
哪怕在外是個將軍，在老爺子面前的身份也只是兒子。
被老父親拍在胳膊上的一巴掌，讓他顏面盡失，坐上位子的時候，還側眸瞪着顧西陸瞧了瞧，憤憤不滿。
心道，等你將來有了兒子，就能體會到老子被兒子治理得服服帖帖是什麼感受了！
顧邵東的訓話結束，顧老爺子接着登場，今天的情況出乎意料，女人的專場被男人霸佔。
“大寶，你爸爸給你的，那是以身說法！我們這個年紀的人，不懂你們年輕人的時髦，藉着你們的話來講，好的愛情能讓兩個人變得更好，只有不好的愛情，纔會把人影響的偏了正途。”
剛剛端坐在位子上的顧邵東聽老爺子說他以身說法時，臉盤一囧，咳嗽了一聲別開了視線。
顧西陸輕敲慢打的動作也漸漸緩了下來，失了力道……
“林家丫頭當年那事情鬧的……最後，她不知去向，你也轉了業，對我們長輩寄予你的希望，那是完全走偏了！”
顧老爺子嘆了口氣，接着道，“走偏就走偏吧，顧家子孫又不止你一個，我們想着有項北在部隊，你若非要堅持自己的道路，也不是完全沒條件。
在這個事情上，你還真要感謝項北，他看着是個不羈的性子，其實心裡的責任感遠遠強過你！”
坐在齊芳身邊的蘇妍，眸色浮動，雙手有些無措的攪着，幽幽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顧西陸眼中墨色深深，終於從半倚半靠的姿勢端坐起了身子。
今天這場顧家晚宴，已經把他逼到了懸崖邊上，他甚至聽見了腳下簌簌撲落的碎石瓦礫之聲。
三個月時間？
他到哪兒找一個老婆給他們？
從未想過他將來的日子：老婆、孩子、熱炕頭。
一個已經失去愛的能力的男人，他該拿什麼樣的姿態對面一段毫無期盼的婚姻？！
顧西陸緩擡眉睫，十指交叉繃在面前，幽深的眸子盯着顧老爺子，“爺爺，聽說當年，顧家和楚家曾有姻親之約？”
這話說得突兀，顧庭懷神色一震，沒有回答。
大廳裡頓時也安靜了先來，都在揣摩這個大少爺突然提到與楚家的姻親之約是什麼意思？
“奶奶安排我跟楚凌相親，說到底也是因爲這個姻親之約吧？”
顧西陸看着沉默沒有接話的齊芳，心裡默認了這種想法。
空氣裡凝結了一張靜默如織的網，顧西陸直接的話語變成了一把尖刀，一刀一刀的挑破這張網的線頭。
“楚家老爺子在世的時候，與你爺爺關係交好，的確口頭上約過子孫後代的娃娃親，在你父母輩沒有兌現，自然就遷移到你們這一代孫兒輩上了……
拋開顧、楚兩家越來越近的合作關係不說，你跟楚凌相親成功，能讓兩家隔了近十年的恩怨一筆勾銷，也算了結你爺爺這些年來心裡記掛的往事！”
邵淑嫺在顧西陸炯炯目光的注視下，將她和齊芳最先安排顧楚兩家相親的初衷娓娓道來。
“那爲什麼不能是楚喬？”
顧西陸的劍眉上挑一下，頓了頓，直接拋出個讓衆人意外的問題。
一時間，“怦怦嚓嚓”的聲音此起彼伏。
有噗出半口茶水的……
有杯蓋跌落茶杯的……
也有啃了半拉蘋果瞪着眼睛忘記吞嚥的……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