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衣回去之後坐立不安, 焦急的模樣讓戴納也跟着煩躁起來,他拉住踱步的人,圈在懷裡, 安慰道:“別擔心, 很快會有消息。”正這麼說着, 侍人來敲門, 說是侍衛大人在門外求見。
楚衣忙說快讓他進來。由於他從來沒有發號過這種施令, 侍人一時不敢動,擡頭請示戴納,卻被罵了句:“杵在那當柱子呢!”連忙快步退出去, 然後立即進來一位高大魁梧的棕發男人,行了個禮, 說:“已經查到一些線索。”
他打開地圖, 戴納和楚衣走上前去看。他指着各個關隘說着他們瞭解的情況:“基本可以確定是從陸路走的, 沿着泊爾山翻越高地進去中土境內。”
他剛說完這句,楚衣全身都軟下來, 雙手支撐不住的從桌子邊癱下來。嚇得戴納一把抱起他放到不遠處的沙發上,倒了水餵給他,幫他順着氣,說:“怎麼了?”
楚衣臉色煞白,嘴脣也是白紙一樣, 但聲音還不算顫抖:“那是條絕境……”
泊爾山是中土的天險, 那裡根本不用布兵, 沒有那支軍隊幹從那個地方進入中土, 就算成功翻越, 之後還有高几千里的高地,三伏天都寒意森森。
當初楚袂給他講說中土過境時, 曾經說,那裡是一片淨土,也是一片死亡之地,是個適合情人殉葬的地方。
如今,他居然選了這條路,這根本就不是要回家,還是要送死!
“我要回去!”楚衣越想越難過,眼淚含了眼眶打着轉,一骨碌爬起來,戴納都阻攔不及就讓他跑進了臥室去,他跟着進去,就見他在翻箱倒櫃的找東西,牀上鋪着一個藍色的包袱。
戴納從身後抱住他,臉頰貼在他背上,說:“我跟你一起走。”
楚衣停下來,回身緊緊的抱着他,說:“不要讓裡奇知道……”
戴納不解,按他的意思是立刻通知裡奇,讓他知道楚袂的想法,然後去做挽回。楚衣搖頭:“楚袂這次如果不死,他是不會再回到戈藍國了;如果死了,就沒可能了……”
“這一去,竟是訣別?”
楚衣點頭。
“何以如此剛烈?”
“你可以去問問裡奇,他究竟做了什麼!”一提起這個,楚衣就是一肚子氣,憤而推開戴納,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叫來侍人給他準備衣服和馬匹,他要儘快趕上楚袂,從另一條路送他回去。他總是支持他的,但是不會支持他去送死。
既然是不值得愛的人,那就更不值得爲此去送命!
戴納尊重楚衣,他相信楚衣對楚袂的判斷,所以並沒有去通知裡奇,反正他一個侯爵的權利還是很大的,一路上不會有什麼障礙。但是他留下一封信讓侍人交給裡奇,裡面簡單說了一下自己要陪楚衣回中土見老侯爺,然後問他,究竟做了什麼讓楚袂不得不離開的事情。
裡奇收到信之後發了半天的呆,然後壓倒文件下面,繼續和大臣們討論最緊要的問題。他有必須要做的事。
戴納用暗棧瞭解情況,時刻都把楚袂的情況掌握在手裡,但是他們追了三天還是離着楚袂有段距離。他每每驚奇的問楚衣:“傳說中土神秘,我今天終於見識了。”
“怎麼?”
“我們騎馬,楚袂步行,他比我們早走了……就算一天,現在我們還在他身後,他是會什麼法術嗎?”戴納百思不得其解。
楚衣搖頭:“我不知道,他懂很多……”
一直以來,疊路法術都在民間故事中出沒,這個時代是有很多奇人異士的,這種事也許不是沒有,但是要說楚袂會這個,他還真沒法去確定真假,無神論了二十多年之後遇到這種事,又接受了十八年的有神論思想,他一想起這些就覺得腦袋裡在天人交戰。
這一路追下去,直到接近泊爾郡,暗棧的人才把楚袂攔住,他們將人請到郡守的府上,晝夜輪班看着他。戴納收到信,日夜兼程和楚衣趕到了,卻見楚袂裹被睡的正香。
楚衣坐在牀邊守着楚袂,戴納先去休息了。
天色暗了,楚袂終於醒了,看到楚衣也不驚訝,淡淡地說了句:“你來了。”
楚衣現在是百般滋味在心頭,又想罵人又想質問更多的還是心疼,這個少爺自小就是被呵護着長大的,老侯爺雖然看着嚴厲,本質卻是寵溺到不行,他一路光鮮長大,從來沒有遇到什麼坎坷,更沒有讓他這樣傷過神,這個天之驕子,頭一遭受創,卻是這樣一種感情。
憋了半天,楚衣問道:“你怎麼跑這麼快?”
楚袂坐起身下牀倒水喝:“我從小練輕功,也沒機會用,你只是不知道罷了。”
輕功……這麼飄渺的東西,楚衣還真無法想象,但是他忽然想起來,這麼多年他們一起去過很多地方,每每都是他累得腰腿疼,熱的滿頭汗,冷的打寒戰,楚袂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這麼說來……是真的?
楚衣袂他一臉的驚訝表情,嗤笑:“我爹一身武藝平西北,我身爲他的兒子,怎麼可能不習武。”
“那我沒見你早晨起來練啊?”
“我四更半起來,練一會再回頭睡覺,你一向睡得死沉,怎麼可能知道。”楚袂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楚衣腦中靈光一閃:“這麼說你不是想自盡?”
楚袂皺眉:“誰要自盡?我死了我爹怎麼辦?我萬貫家財千里封地怎麼辦?我侯府上下百人怎麼辦?還有,你這個笨蛋怎麼辦!”
楚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無語的抹掉額頭的汗,心裡道:白白給這混蛋擔心了!他站起身,沒好氣的說:“既然你沒事,換我睡一會,這一路追你丟掉半條命!”
楚袂一副你隨便的表情,楚衣躺到牀上臨睡前又咕噥道:“你別一個人跑,我也要回去……”楚袂看着他疲憊的面容,無奈的笑了。
三人會合之後,趕路的速度就慢下來了,而且路線也換成正常的經由三河源高地進入中土,雖然這樣要繞過整個泊爾郡。
整整過了四十天,他們才終於到達獅子衚衕,進了定波侯府。這時離着楚袂被擄走已經過去了五個月,明媚的春光也變成了初秋的空寂。
老侯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楚袂楚衣並肩站在門口,後面還有個陌生的男人,三匹馬正被僕人牽去馬廄。
“我兒……”
“爹。”楚袂叫出一聲緊緊的咬着下脣,不敢再發出聲來,直直的看着突然蒼老的父親,都不敢眨一下眼。
護院追出去兩個月後無功而返,他一度以爲兒子已經遇難,又過了倆月收到他的親筆書信,說是過些日子就回家了,他真是沒想到……
老侯爺仍舊穩健,扣住兒子的手上下檢查了一遍,然後把他擁進懷裡,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背,發泄自己的憤懣。
幾人進了正廳坐下,老侯爺才問倆孩子那個陌生人是誰,戴納行了個禮說自己是楚衣認識的朋友。知道他們此來的用意,楚袂連忙說正是這位好心的戈藍國侯爵出面才幫着楚衣找到自己,他實在是自己的恩人。老侯爺看戴納的眼神立刻就變了,讓僕人準備上房帶客人去休息。
接風宴,廟裡還願,進宮面見皇上太后,楚袂從回來就沒閒着,楚衣想找他商量個事都沒機會,好容易等他空下來,卻發現老侯爺最近情緒很不好。
“陛下告訴我爹,已經找到是誰綁架我的了,可是不好處理。”楚袂說。
“到底是什麼人,總不會是幾位皇子還是親王吧?”
“這倒不至於……”楚袂也挺煩躁,“是大學士季允的兒子,季風。”
楚衣驚訝,張了半天口,才說:“他,他犯得着嗎?”那時候也不過就是嗆了他幾句,再怎樣也不該綁架人啊。
“當然不止這麼簡單。”楚袂揉着額角,坐下喝水:“他爹和我爹政見不合,太后壽誕的時候矛盾突然激化,他又長年被我壓制才名,這少爺也缺腦子,居然就請他在太后壽宴上認識的幾個戈藍人綁架我,是要送到西域去,本來是想嚇一嚇我,順便威脅一下我爹,沒想到半路上遇到愛管閒事的裡奇,看見我不情不願的跟着他們,就明白了,然後救下我。倒黴的是我聽不懂他說話,他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說讓他送我回家,他看我畫的圖以爲是我求他收留我,求他帶我走……”
“結果是,裡奇狗拿耗子,還好心辦了壞事?”楚衣傻了眼,“如果當時他不插手,你一早就被老爺帶回來了吧?”
楚袂點頭:“我知道這個之後也傻眼了……”
“那現在怎麼辦?”
楚袂搖搖頭,重重的吐了一口氣,煩躁的說:“我爹不能大張旗鼓的討伐季允,又咽不下這口氣,季允這人在朝堂上又一向表現良好,陛下想幫我也找不到合適的由頭。”
“反正你也回來了,那就算了嘛。”
“我可以算了,我爹恐怕不行。”楚袂撇嘴,“好了不說這些了,反正我頭上有三個人做主,他們折騰去吧。你打算什麼時候攤牌呢?”
楚袂提起這個,楚衣又煩惱起來:“現在老爺跟個炮仗似的,我哪敢去點火啊。再等等吧。”
“我看戴納要有點等不及了,他不太適應這裡的生活。”
這個問題,楚衣早就發現了,可是也沒辦法,他是有上輩子的經歷,接受起來要容易的多,可是戴納卻不行。只是這個時候,實在不適合開口,他跟楚袂說聲去看看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