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吉。
莊吉!
莊吉……
你看着我燒燬這些照片的時候,爲何不衝出來?
那時候,你的心得多痛,得多傷,你把這些都傷痛都埋藏在心底,得多累?
記憶裡,關於莊吉的畫面如潮如浪,翻卷歸來。
宋詞捧着照片,只覺耳邊轟轟隆隆,一陣又一陣眩暈。
唯有肚子裡異常燥動的寶寶提醒着她,她已經不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年少宋詞。
若不是如此,她定會隨莊吉而去,哪怕化作穿山蛺蝶,也要隨他一起。
身後的曾叔安慰她,“小詞,節哀吧,阿莊已經去了,他希望你幸福。”
宋詞微微轉身,“莊吉埋在崑山墳地,對嗎?”
曾叔點點頭。
宋詞轉身前,無力地放下照片,她不想把它帶走。
她怕有一天莊吉的魂魄回來,會看不見它,會着急。
“小詞,你別太悲傷了,阿莊走的時候很安詳。”
“阿叔,謝謝你。”
從康橋花園裡出來,宋詞直接坐上出租車去了崑山墳地。
肚子裡的寶寶異常燥動,而且她還在保胎期,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還是想去看一看莊吉。
崑山墳地是一塊死後的好去處,多少人希望死後可以埋在這裡。這裡依山靠水,是塊風水寶地,死後若是能埋在這裡,可以很安靜。
可是宋詞放眼望去,一座一座的碑石,望無盡頭。
心裡的荒涼,排山倒海。
這裡,到底讓多少個家庭支離破碎,讓多少人生死離別。
她好想快點找到莊吉,可是身子不允許,走幾步,停停,又走幾步。
還沒見到莊吉,她就已經感覺快要體力不支了。
終於,在墳地裡轉了十幾分鍾後,看見了莊吉的碑石,褐色的花崗岩石。
就像是夢境裡的場景一樣,天空除了沒有飄雪,一景一物都一模一樣。
碑石上只有四個字——莊吉之墓,他有無子嗣,不詳;他有無妻室,不詳;他何許人氏,不詳;他生於哪年、卒於哪年,依舊不詳。
他就這麼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地躺在地這裡。
宋詞幾乎是頹軟地跪倒在地,雙手剛好可以撫摸他粗糙不平的碑石。
這一摸,觸手冰涼。
那個第一次進入她身體,緊緊擁着她,什麼也不承諾,卻在日後加倍對她好的莊吉。
那個會在她肚子痛的時候給她煮紅糖姜水,會給她洗染血小內內,會大半夜的跑遍d市爲她買夜宵的莊吉。
還和她約定終身,允諾一生一世,允許死後要埋葬在同一樽鴛鴦棺木裡的莊吉。
如今卻變成這一座孤墳。
甚至到他死之前,她都未能知道他的苦心。
他是要有多愛她,才這樣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的離開。
碑石很涼,很涼,宋詞顫抖的手指撫在上面,無法動彈。
這世間是有心靈相通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夢見莊吉的墳墓,那個時候她爲何不去追究原因。
如果她信他多一分,就不會連死前也無法見他一面。
她悔,她恨。
爲什麼不信他多一分。
十年前他走的時候,她就該弄清真相。
如果她堅持,她會陪他走過每一天,就算他最後依然會病如枯柴,她仍舊愛他。
如果她堅持,他就不會痛苦而孤獨地在身後看着她絕情的燒燬他們的婚紗照,而痛如剜心割肉。
如果她堅持,這些年他不會一個人和魔鬼抗爭,無依無助。
如果她堅持,就算到最後他依然會離開人世,可她會給他留下後代,這碑石上就不會這麼蒼白。
如果她堅持……
可是,那些都是如果,沒有可能性,全是假設的如果。
她到底是負了他。
她到底是配不上如此美好的莊吉,負了他,負了他……
半山的風涼涼的從身邊吹過,輕輕的吹亂她的頭髮。
空氣中,似乎有熟悉的氣息,縷縷而過。
宋詞擡眼望了望,天很藍,風很清,雲很白。
她想起某一句話,如果有來世,我願意化作落在你眉間消融的雪,甚至是撩亂你發的風。
風來了,輕輕的……
莊吉,那是你嗎?
視線模糊中,她似乎看見了莊吉的身影,白衣勝雪,迎着清風朝她溫柔一笑,然後擺擺手,瞬間消失。
再眨眼,只有這眼前的碑石和一方墳地。
莊吉,別走。
莊吉,別走……
肚子裡,傳來的是宮縮般的劇烈疼痛,一陣又一陣。
不知何時,有熱流從身下流出來,緩緩的,染溼一大片。
宋詞伸手撫了撫莊吉那冰涼的碑石,一陣耳鳴目眩,最後不知不覺的倒在了血泊當中。
……
宋媽媽去住院部給宋詞拿了蘋果下來了,就一直不見宋詞人影,還以爲她是去上廁所或者溜達去了。
本來,孕婦到了孕後期,就有尿頻現象。
於是,宋媽媽在長椅上等宋詞,等了約莫十分鐘不見人影,就打她電話,一直不通。
最後等了約莫半個小時,依舊不見人影,又回病房,還是不見她蹤影。
這一來,宋媽媽焦急如焚,趕緊聯繫向深。
電話那頭的向深,剛剛要準備走進法庭,看到媽媽的電話,就有種隱隱不安的預感。
卻還是鎮定地劃開接聽鍵,“媽,怎麼了?”
電話裡,是宋媽媽焦急的聲音,“阿深啊,宋宋,宋宋不見了。”
向深邁在階梯上的腳步,頓時僵住,聽聞宋媽媽的陳述以後,轉身就走。
身後的雲舒不明所以,“向律師?”
向深沒有吩咐什麼,直接開車去醫院,然後聯繫向緣,聯繫正榮,聯繫能聯繫的所有人,幫忙找宋詞。
醫院的每個角落,向深都找了,沒有宋宋的蹤影。
打宋詞的手機,也一直是無法接通狀態。
最後,向深請醫院調了監控,看她悲痛欲絕的上了出租車。
又從出租車公司聯繫上了車牌上的出租車司機,司機說,確實是拉過了個孕婦去康橋花園。
聽聞康橋花園,宋媽媽和宋爸爸,恍然大悟,“阿深,那是小詞和莊吉住過的地方。”
向深的身子好像是剛被一枚炸彈轟過一樣,手不是手,身子不是身子,腿不是腿,都不知道該如何走路了。
宋宋去了康橋花園,難道是知道了莊吉的死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