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她的,是長時間的寂靜,她緩緩的擡眸,樑慕白穩如泰山的坐着,視線虛睨着。
薄曦默默的低下腦袋。
嘴角肆意的上揚,樑慕白笑了,冷豔不可方物陬。
她感覺到冷,腦袋垂得更低,但沒有半點要退卻的意思,雙眸堅毅的看着桌面,只感覺來了一陣風,手腕被拉住,緊接着人就被拉了起來。
“你幹什麼啊!”被他拉着朝外走,薄曦惱羞成怒。
幽靜的餐廳內,兩個人格外惹眼,餐廳服務員也不上前,權當是情侶之間的吵吵鬧鬧,只是好奇的在一旁觀望着。
薄曦用盡了力氣,從他手間掙脫開來,樑慕白回眸,修長挺拔的身姿桀驁的矗立,睥睨過來的眼神凌厲如鷹。
“你覺得現在已經不需要我了,是嗎?”樑慕白涼涼的問。
薄曦收住呼吸,輕垂着視線,“我要跟你離婚,跟這個沒關係。溻”
“跟這個沒關係?”樑慕白朝她逼近小步,薄曦就退小步,他低笑,“所以你是承認,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你從來沒有一刻是因爲我這個人?”
薄曦猛然擡眸,雙眸斂了又斂,俯下來的那一瞬間,眼眶溼了。
“不說話,是默認?”樑慕白笑,“薄曦,說話。”
她眨了眨眼,將溼潤眨幹,嫣然擡眸,“樑慕白,我在說離婚的事情,你別扯別的。”
笑容頓住,樑慕白終於笑不出來,薄脣迸出駭人的冷色來。
薄曦澀澀的一笑:“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爲我媽媽,不跟你離婚也是因爲我媽媽,如今要跟你離婚……”
她昂首,“你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嗎?你幹嘛說那些沒用的?不需要你了又怎樣,因爲你這個人又怎樣?樑慕白你爲什麼要娶我呢?如今不跟我離婚,是因爲我還有利用價值嗎?你跟我在一起,有那麼一刻是因爲我這個人嗎?”
她一連串的問着,一句比一句鏗鏘有力,眼神越來越剛毅不屈,樑慕白深邃的雙眸恨不得將她碾碎,他挑眉,傲然如風。
那一晚所受的屈辱,在薄曦眼前不斷放大,這幾日的隱忍不發,仿若無事,在這一刻,全然爆發出來。
她抿着淚霧,“你那樣對我的時候,是把我當成了什麼?你想發泄的時候隨便找來的妓-女嗎!”
“薄曦!”他沉喝。
“你吼什麼!”她怒目。
第一次,她敢對樑慕白大吼大叫,“我要離婚!”
她說完就走,樑慕白沒放她過去,將她一把拉了回來,她沒形象的拍打着他的胸膛,樑慕白任由她發泄着,始終冷靜如初,等她漸漸累了,他才鉗住她的雙手,“好,我以後不吼你,離婚的事你也不要再提。”
“我不是隨便說說,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冷着臉。
樑慕白眯眸,“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等到我不好說話的時候,再來求我。”
他的話透着冰寒,薄曦心裡一驚,眸色慌了許多,樑慕白突然又柔情四溢的微笑了,他的手掌溫溫的落在她臉頰,“最起碼一開始,我是想給你寵愛的。”
薄曦感覺他的觸碰好像要探入她的思想,左右她的靈魂,她艱難的呼吸着。
“這是鬧的哪一齣?”
葉迦城和蘇素回來了,葉迦城意猶未盡的摟着蘇素,眉宇之間春意盎然。
薄曦這纔回過神來,推開了樑慕白的手,蘇素拽了拽她,“怎麼了?”
薄曦搖搖頭,對葉迦城說:“葉醫生,我改天請你吃飯吧,今天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她擡步就朝門外走,蘇素說:“我去看看她。”
於是追着薄曦去了,目送兩人消失,葉迦城推了推黑框眼鏡,“叫你過來撐場的時候,你就有點不正常,這是怎麼了?夫妻生活不和諧造成的後遺症?”
樑慕白淡淡瞥了他一眼,“手術的事情,沒有我的點頭,你先別動。”
“啥?”葉迦城沒太明白,“可是我已經答應蘇素了。”
他跟着樑慕白追問,樑慕白穿起外套,冷峻的面容愈加深刻,“那女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葉迦城扶了扶鏡框,套上大衣,“沒錯。”
“比夏楚還重要?”樑慕白挑眉,威脅意味明顯,他轉身走向門口,“我可以單獨爲你出一本書,講述你驚心動魄的羅曼史。”
“噯!”葉迦城追出去,“你的比我精彩吧!”
兩人傲立車旁,北風瑟瑟,樑慕白點燃煙支,“她現在要跟我離婚。”
葉迦城有點小驚訝,“你幹了什麼缺德事,才能讓這麼好脾氣的女人要跟你離婚啊?”
“好脾氣?”樑慕白哭笑不明,“我是眼瞎了,纔會以爲她脾氣好。”
“……”葉迦城琢磨着,恍然覺得不對,“噯,你這是在罵我不?”
樑慕白斜了他一眼,獨自抽完一根菸,開了車
tang門上車。
……
蘇素開車追上去,按了按鳴笛,“薄小曦,上車!”
薄曦停下來,滿臉怨氣的拉開車門。
“你怎麼回事?”蘇素開得很慢,扭頭問她情況。
薄曦沉默了好久,最後紅着眼眶看向窗外,“蘇蘇,閃婚果然不適合我,我當初不該那麼衝動,我也試過要跟他好好過日子,可是想象和現實總歸是不一樣的,我想跟他離婚。”
“離婚?”蘇素如果沒記錯的話,“離婚這種事別動不動就拿出來說,說多了傷感情,我爸跟我說過,過日子跟談戀愛不一樣,過日子磕磕絆絆更多,我看樑慕白挺不錯的,又哪裡惹你不開心了?”
說到這個,薄曦的眼眶灼熱得快要燒起來,“你別問了。”
“薄小曦!”蘇素有點不開心了,“你每次什麼事都憋心裡,你不說出來,我怎麼幫你解決?”
“別問了……”
車戛然而止,蘇素扭頭,“說!”
驀地,薄曦吸了吸鼻涕,眼淚順着眼角不停的流下,“蘇素,我的心好像有點疼。”
蘇素有點慌了,抽着面巾紙替她擦眼淚,“慢慢說,怎麼了?你別哭啊!”
越是讓她別哭,她反倒越是哭得兇,車裡就她們兩個人,她好像更加肆無忌憚了,抱着蘇素嚎啕大哭,蘇素嚇壞了,拍着她的後背不停的安慰:“怎麼了?他怎麼欺負你了?告訴蘇蘇,蘇蘇替你做主!”
薄曦抽着鼻涕,坐起來,抽了兩張面巾紙擦了擦眼淚,聲音小得像蚊子,“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
蘇素更納悶了,什麼事情說不出口?
她開了腦洞:“難道他……那方面不行?”
“……”薄曦瞬間止了抽泣,一雙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你說什麼呢!”
虧她想得出來!
不行?很行!
“那是什麼事?”除此之外,蘇素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能說不出口。
薄曦支支吾吾的:“他嗯嗯我。”
“什麼?”蘇素沒聽清。
“我說他強-暴我!”
薄曦豁出去的說出來,兩人都安靜了。
半晌,蘇素撓了撓頭髮,“薄小曦啊,你是把人家饞成什麼樣子,人家才能強-暴你啊?”
“……”薄曦。
五秒,她怒了:“蘇蘇,你是哪邊的!我現在是被強-暴了!強-暴了!你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噓噓!”蘇素示意她聲音小點,“被強-暴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別到處炫耀了。”
炫耀?
噗!薄曦一口老血噴出來!
“我們別做朋友了!”薄曦佯裝要去拉車門,被蘇素拽了回來,“好啦好啦,現在心情好點了吧?”
“……”薄曦默。
蘇素敲了敲她的腦袋,“跟我說說,怎麼回事?”
薄曦低了眸,安靜下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原本只是選擇一段婚姻,可現在感覺自己越來越貪心,看到他跟別的女人走太近,心裡難受,看不懂他的時候,覺得難受,可又無能爲力,因爲我自己明明是在利用他啊,我沒有權力去難受。”
“薄曦。”蘇素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薄曦了?
這三年,她除了工作就是醫院,她的生活裡,只有不停的賺錢,不停的陪着母親做治療,她的生活裡,沒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有時候單調得好像一個機械。
薄曦笑了笑,“我感覺自己最近特別浮躁,心裡莫名的着急,樑樑勸我離婚的時候,我着急,蘇潤晨勸我離婚的時候,我着急,我媽媽勸我離婚的時候,我更着急,而他,卻還跟樑樑走得那麼近,樑樑說我不瞭解他,我好像真的不瞭解他,我以爲他是溫暖和煦的,可現在越來越覺得,他是寒冷刺骨的。”
“薄曦,你是不是太過在意得失,所以變得敏感了?”
她搖頭不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必須跟他離婚。”
蘇素不太贊同,“爲什麼?”
薄曦看着她,“他那樣對我,我以後還怎麼面對他?我現在看見他,就覺得自己特別髒。”
“薄曦……”
“蘇蘇,如果我離婚的話,葉醫生那邊,還要麻煩你。”她斟酌着。
蘇素點頭:“你放心。”
……
翌日。
薄曦到病房時,蘇潤晨已經在了,他正替薄森收拾東西。
“你怎麼在這兒?”薄曦是有點反感的,雖然母親不計較,可她多多少少有點放不開,況且他們現在已經沒有關係了,他總在旁邊晃悠,她感覺很彆扭。
蘇潤晨停下來,“我幫左叔來送東西,正好伯母說要出院一段時間,我就先幫她收拾一下東西。”
“出院?”
薄曦放下手裡的東西,“媽,什麼意思啊?”
薄森將幾本書摞起來,“不是快過年了嘛,我提前出院,家裡要買的年貨什麼的,還能參與參與。”
“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年前要做手術,現在不能出院,還有些檢查要做。”
她不同意,薄森卻是定了主意,“你就不能讓我好好的過個年,非要急這半個多月?”
“媽!”她當然急,別說情況不算樂觀,就是葉迦城那兒,她也把握不大。
蘇潤晨拉了拉她,“既然伯母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別爲難她了。”
“關你什麼事?”薄曦今天的脾氣實在是不好,看到他在,心情更差,一急起來,就半點好臉色沒給,“你爲什麼會在這兒?”
“……我來給左叔送東西。”蘇潤晨也是無辜。
她撇了撇,看見一籃水果,她冷了眼,“麻煩你回去告訴他,如果他真的對我媽好,請他別來打擾我媽,他難道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只會給我媽帶來麻煩嗎?他老婆是什麼脾氣的人,他是不清楚,還是裝糊塗?”
“薄曦,左叔也是關心伯母……”
“我謝謝他的關心,他只是關心一下,我媽就受了傷,他要是有別的想法,我媽是不是還得再躺三年?”
薄曦的態度惡劣至極,蘇潤晨沉了沉臉,“薄曦,你冷靜一點。”
“我沒法冷靜!”這一句喊出來,眼睛突然就朦朧了。
無形的壓力壓得她快要失去了平衡,她甩手跑出了病房。
蘇潤晨看向薄森,薄森揮揮手,示意他追去看看。
薄曦躲在角落裡,討厭透了現在的自己,她保護不了自己愛的人,甚至連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都守護不了,想要太多,最後發現,自己的能力根本撐不起她的野心。
如果,真的跟樑慕白離婚了,會怎麼樣呢?
想到這個,她難以喘息,心口憋得彷彿快要炸掉。
“小曦。”
聽到喚聲,她抹乾淨淚霧,擡眸,蘇潤晨遞過來一包面巾紙,背景圖是《向左走向右走》,男女主角在寒風裡遙遙相望,悽美動人。
她沒接,將視線轉開。
蘇潤晨將面巾紙放回褲袋,溫潤的眉眼沒了昔日的沉重,“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所以心情不好?”
薄曦的側臉在他眼裡,清爽乾淨,可粉脣只是淺淺抿着,那委屈就已經很明顯,他太熟悉這動作了,每次她想隱藏情緒的時候,都是這樣,裝冷漠。
“如果有什麼困難,跟我說。”
“不用了。”
蘇潤晨的話剛說出來,薄曦已經拒絕了,蘇潤晨猜到了這種情況,“沒關係,這句話先放在這兒,如果哪天你真的有需要,這句話永遠都有效。”
聞言,薄曦紅腫的雙眸冷倔的看向他,“蘇潤晨,你現在這是做什麼?”
蘇潤晨動了動嘴角,“你應該知道的。”
“我也說過,不可能,你做再多都沒用。”薄曦不想拖泥帶水。
她掠風而過,蘇潤晨冷靜的側身,餘光掃過來,“薄曦,每個人都會犯錯,每個人也都有被原諒的權力。”
薄曦停着,他又說:“你就靜靜看着,看我能不能讓你再次心動,如果可以,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沒有言語,薄曦沒有回頭,擡步朝前走去。
……
當天晚上,薄森回了家,她答應薄曦,要檢查一定會積極配合,手術時間也由她確定。
薄曦這才同意。
蘇潤晨將她們送到小區,揹着薄森上樓,一切安頓好了,主動陪着薄曦去買洗漱用品。
兩個人在超市逛了一圈,薄曦將牙刷毛巾之類的採購齊全,一路上也沒跟蘇潤晨說話,蘇潤晨就默默的推着購物車,感覺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們一起逛超市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他推着購物車,她在前面蹦蹦噠噠的選東西,挑了一個就問問他:“這個好還是這個好?”
“這個好看,還是這個好看?”
“蘇潤晨,你說面膜用補水的好,還是美白的好?”
那時候她問來問去,他頭疼的很,一個大老爺們的,什麼時候用過面膜這種東西?
於是便如實回答:“我覺得大寶就挺好。”
薄曦通常是無力的嘆氣:“我錯了,不該問你的。”
“哎哎哎,蘇潤晨快過來!打折打折打折!哇,原來是十九塊八,會員價只要九塊八,還是清風的,紙的質量貌似還不錯,這是幾個?八卷,一卷才一塊多,太划算了,拿着!”
爲了十塊錢,算來算去,最後滿意的扔進購物車。
那時候他就在想,有一天,他一定要賺很多錢,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豪氣的說:“買!”
這幾年在國外,每次他想起來,自己去超市逛逛的時候,總想着,如
今他有了很多錢,可卻再也沒有一個女孩,眉眼彎彎的問他:“蘇潤晨,你說我們晚上是吃排骨還是紅燒肉?”
他獨自回憶着,想着想着,靜默的脣角緩緩的上揚,真是沒想到啊,這一生,居然還有和她一起逛超市的機會。
薄曦拿着一瓶酸奶看着,手心突然一空,詫然的轉眸,看見蘇潤晨將酸奶扔進了購物車,她有點懵:“你幹什麼?”
蘇潤晨扯動薄脣,“別看了,買。”
“……”薄曦嚥了咽口水,有點無語,“我在看日期。”
“……”蘇潤晨一愣,有點丟人的笑了笑,把酸奶拿出來遞給她。
薄曦看神經病一樣撇了他一眼,仔細找着瓶子上的日期,看了看,放了回去。
後面再往前走,她就開始提防着蘇潤晨了,蘇潤晨的手要伸過來的時候,她就一個餘光撇過去,蘇潤晨裝模作樣的從旁邊取了個一模一樣的,也認真的看了起來。
薄曦皺皺眉,將東西扔進去,自己推着購物車走。
結賬的時候,她拿着錢包在前面,將東西全部放到收銀臺上,然後等着結賬,收銀員結算完畢,“一共158元。”
薄曦正將兩張百元大鈔抽出來,一張卡已經遞到收銀員眼前。
收銀員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笑着說:“有個男朋友付錢,真幸福。”
薄曦瞥了蘇潤晨一眼,他正目不斜視的看着收銀員,好像沒什麼情緒似的。
她將東西裝進購物袋,拎着在一旁等,蘇潤晨簽完字,結束,過來拎她手裡的購物袋。
薄曦讓了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來吧,挺重的。”蘇潤晨非從她手裡奪了過去。
拎着就往外走,薄曦在後面跟着,看他那麼殷勤,也想起那時候的他,那時候他也是默不作聲的,靜靜的拎着東西走,偶爾回頭來看她一眼,讓她快點跟上去。
“在想什麼?”
蘇潤晨停下來,回頭看着她,她一驚,差點撞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