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飛蓬年幼的時候曾見過三皇之一的神農。那是一名親和平易的男子,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眼睛,有着世界上最溫暖的笑容。
重痕和神農一點都不像。
飛蓬回想起初見時那隻張牙舞爪的小獸,淡定表示神農後裔果然不可能有神農的氣質。
但是,卻一樣在飛蓬的心裡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跡。
每日應付層出不窮的暗殺明殺,飛蓬覺得打敗了蚩尤後的日子,也不是那麼難捱。至少,重痕在某些招式的創新上還是很有建設性的。
飛蓬決定不告訴重痕以她這種殺法恐怕到了天界隕落的那一天都不可能成功。飛蓬覺得,每一次刺殺失敗之後,那姑娘的表情,實在是很能愉悅身心。
飛蓬漸漸習慣了某個傲嬌的孩子每天的冷嘲熱諷,他看看天界千萬年不曾變過的天空,聽着演舞臺某個孩子中氣十足的怒吼,不由的輕笑出聲。
這樣似乎也不錯。
“你打算瞞那個孩子多久?”九天玄女的聲音淡漠飄來,拉回了飛蓬的思緒。飛蓬這纔想起,自己現在可不是在被某個小鬼搞得雞犬不寧的將軍府,而是在九天玄女的竹園。
面對玄女的問題,飛蓬習慣性的微微一笑,避而不答。九天玄女冷冷的看着他,語氣不留一絲情面。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
飛蓬沒有反駁,而是笑着應下了玄女的評價。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擊着石桌桌面,右手輕拖臉頰。看着不遠處的天際,飛蓬淡聲道:“那孩子如何?”
“你可以放心了。”
飛蓬闔首,眼簾微合:“麻煩你了,玄女。”
九天玄女漠然飲盡了自己面前的‘醉夢仙’,低首道:“那孩子,你打算讓她一輩子就這麼下去?”
“……”飛蓬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我想不到其他辦法了,玄女。”
玄女看了飛蓬一眼,一貫冰冷無情的眸子中浮出一絲不忍。她嘆息道:“飛蓬,我不想見到第二個應龍。”
飛蓬放下酒盞,點頭道:“你多慮了,玄女。”
九天玄女竹園不論何時都樹立着無數翠綠筆直的湘竹,飛蓬清掃環繞了自己周圍的竹海,突然有點迷惑。迷惑着自己在哪,自己的應去的方向又該是何處?
玄女起身,長袖揮動的凜冽打斷了飛蓬突忽其來的不適。他輕側眼眸,又是那一名神界無雙的冷清神將。飛蓬終於想起了今日來意,笑着對玄女道:“今日似是喜日,重痕託我請玄女大人過府一敘。”
玄女看着飛蓬那張帶着絲絲笑意從而緩和了周身清冷氣息的臉,內心很不以爲然的犯了個白眼,冷哼一聲,率先大步離開。
玄女娘娘腹誹,你絕對是妒忌重痕小子第一個想到了我所以才故意磨蹭了半個時辰喝掉我整整一壺‘醉夢仙’的吧,你個表裡不一的。
玄女到飛蓬府邸的時候,夕瑤已經在了。玄女循着重痕的靈力波動在後院的廚房外發現了某個一臉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面前一團面的小鬼,眉梢不着痕跡的動了動。
“重痕重痕,我把麪粉弄來了。”夕瑤的聲音輕快明亮,玄女發現這名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神女居然詭異的滿臉白色粉末,手裡還端着一盆子的新面。
然而,夕瑤真的是個天然呆。她向着重樓的地方沒有跑幾步就被地面上臺階的凸起給狠狠絆了一跤。玄女看着立刻成散花狀四散的麪粉,眉毛狠狠一抽,一個風咒加上一個完美的起躍,那一盤在玄女娘娘出手搭救之下的麪粉幸運的存活了!
無視了夕瑤崇拜的眼神,玄女按了按額角,把麪粉放在了重痕搭在廚房外的寬廣柳木桌上。
“你這是在做什麼?”
聞言,重痕擡頭燦爛一笑:“玄女大人您來啦,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會成功的!”
玄女黑線:“所以才問你在做什麼?”
重痕愣了半晌,木木的道:“今天不是除夕嗎?”
“除夕?”玄女不解,“那是什麼?”
重痕惆悵了。想她考慮到了餃子是東漢時期出現的產物於是淡定的自己動手,怎麼忘記了除夕這玩意最早也要起源於先秦呢!?默默算了算還在商周掙扎的現在,重痕突然覺得從大早就開始試圖做餃子的自己就是個餃子!
“你在——做什麼麪點嗎?”玄女掃了一眼重痕放在一側幾個裝着各種餡的罐子,“你,會做麪點?”
不怪玄女如此懷疑的口氣,重痕再一次看向手中那團被揉的四分五裂的麪糰,沉默了半晌,用一種不確定的口吻道:“大……概吧。”
——什麼叫大概!?你叫我過來就是吃你大概能做出來的東西!?
玄女娘娘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淡定。
“將你手裡這團面揉成和順的一團就可以了嗎?”
“啊似乎是,但是在過程中似乎要加點乾麪,面要揉的有點勁道。”重痕下意識的回答,怔了一下才以一種驚恐的眼神轉頭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男子。身後雲淡風輕的男子一襲青衫,玉冠束髮。如果不是腰間習慣性的佩劍,人們絕對無法將他和將軍聯繫。
——不對,就算佩劍他也依舊是個小白臉。
重痕看着飛蓬伸出爪子無師自通的處理起案桌上那團面,心臟狠狠一抽。
——不對,我該驚悚的是,天界第一神將居然在揉麪團,他居然在揉麪團!?重點是……他居然成功了!?勞資努力了那麼久……
就在重痕看着揉着麪粉也俊逸如昔的飛蓬心情複雜時,飛蓬已近飛快的揉好了厚厚的幾團面。
“然後我們把餡塞進麪糰裡就可以了嗎?”夕瑤問着,雙手已經準備行動。
“不,等等,不是這樣——”重痕及時制止了夕瑤的嘗試,嘆了口氣將做法講了出來。
夕瑤眨眼表示瞭解,玄女娘娘將麪糰拋上天空,並指成劍刷刷刷——
重痕表示看着桌上那一堆形狀厚度完全吻合的小面片壓力很大。
來做客的玄女娘娘看着握着擀麪杖的重痕在一旁努力半晌後弄出一塊詭異形狀的麪皮,終於忍不住上前奪過了對方手中的擀麪杖,冷麪道:“全部擀成中間厚兩邊薄的圓形麪皮就行對吧。”
重痕一個沒反應過來呆呆的點了點頭——接着就是一片白色迷霧飛舞。重痕看着那宛如機器生產速度般的麪皮,顫了顫爪子,決定去包,將這塊戰場留給玄女娘娘。
然而在她終於成功包出一個四不像的餃子後,明白餃皮該如何用的夕瑤,手指輕捏數下,舉着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衝着重痕璀然一笑:
“像不像你?”
重痕看了看自己手裡那團疙瘩,默默的跑去廚房準備鍋碗瓢盆。
在那落荒而逃之中,重痕似乎聽見了飛蓬的輕笑聲。
帶着不易察覺的寵溺和繾綣。
因爲後期玄女夕瑤飛蓬的出手相助,這次提前了近一個朝代的除夕運動還是圓滿成功了。重痕在這次的餃子行動中最後唯一的貢獻就是在夕瑤的遙控下,負責用火咒控制竈臺的溫度,最後將煮好的餃子端了出來遞給早已將飛蓬後府的花園佈置的溫馨優雅的飛蓬玄女。
雖然玄女飛蓬以及夕瑤都不明白這麼做的意義,但他們還是陪着某個從早忙到了晚的小鬼一起坐在了月光下,捧着一碗奇怪的食物,就着夕瑤釀的果酒,在一起呆了一個晚上。
餃子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大概不僅僅是因爲它所有的材料都是類似‘晗靈果’那種仙草仙果的原因,重痕精湛的火咒和夕瑤喚來的聖水大概也有不少功勞。==
玄女娘娘依舊冷着面,但手裡的筷子毫不留情的打下了試圖夾走她面前盤子裡的“扶搖果餡”的重痕的筷子。看着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心虛的小鬼,玄女娘孃的嘴角在一個衆人看不見的陰影處輕揚。
飛蓬在月下舞劍,夕瑤看的眼睛發亮,重痕不停吐槽試圖用毒舌刺激某個淡定過了頭的神將。
嗯,忘了說,飛蓬的那盤餃子,三分之二被痕姑娘掃蕩了。
第二天,宿醉的重痕抱着夕瑤的袖子不住撒嬌,沒人注意到昨天包好的幾百個餃子裡少了幾十個。
神魔之井邊,飛蓬喝着某魔尊自魔界帶來的佳釀,而某魔尊則是看着桌上一團亂七八糟造型的食物,難得的糾結了眉毛。
下筷子還是不下筷子,這是一個問題。
魔尊糾結半晌,決定不辜負自己平生唯一看中的對手的好意,心一橫,一口吞下了一隻Q版魔族的餃子。結果——味道不錯?
飛蓬看着桌上一盤的龍鳳包子小夢貘,抿嘴輕笑。
昨天夕瑤捏的那隻貓的味道很好。
飛蓬大人目光悠然的掃向了神樹的方向,某個小鬼現在,應該還在抓着夕瑤喊頭疼吧。
飛蓬淡笑,只覺得晴光初好,即便世間已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