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陸二章 獨去覆天
在瑾軒回府後,又過了十幾日,夏侯彰率領門下弟子自折劍山莊返回明州。
夏侯門主板着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心裡卻是掛記自己兒子的,人還沒有進府就向守門的弟子詢問:“你們少主是何時回府的?如今怎麼樣了?”
被問話的弟子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神情,夏侯彰看在眼中不禁臉色一沉,“瑾軒他又怎麼了?!”
一個“又”字,道盡夏侯老爹不能向外人道的糾結心情。瑾軒在折劍山莊事件中的表現夏侯彰可沒有忘記,那明顯就是站在姜世離那邊兒的啊。
不提公審前後瑾軒的種種表現,就說姜世離與其同夥劫走被俘的半魔山賊撤離折劍山莊,武林各派前去追蹤卻根本沒有在必經之路雪石路上發現那些人的蹤跡,旁人不知道,夏侯彰卻清楚自家兒子得了一個可以載人飛行的法寶,想來那些人就是依靠那個‘雲來石’離開的。而瑾軒會先行回到明州,除了身體狀況外,也未嘗不是夏侯彰想讓瑾軒儘早從這樁風波里脫身,免得被其他武林同道抓住把柄。
想到瑾軒犯下的前科,夏侯老爹的臉更黑了,也不等那名弟子回話,一甩袖子大踏步進了府門。跳過“耳聽”這一步,準備直接逮了瑾軒來眼見爲實。
“門主!”“門主您回來了!”
夏侯彰沒去議事廳,直接想後院走去,門中弟子見到夏侯彰無不紛紛行禮問候。
“你們少主在哪兒?”
夏侯彰在伏波院裡沒見到瑾軒,便攔了一名弟子問道。
“呃、少主他在演武場!”被門主的黑臉一嚇唬,這名夏侯弟子立刻提高嗓門回答。
“……演武場?”
夏侯彰露出意外的表情,又確認了一遍:“你說瑾軒他在演武場?他去那做什麼?”
“少主他、他現在每天早晨和下午都要練一個時辰的武藝。”
說到這裡,這名弟子臉上也露出了和守門那名弟子一樣的古怪表情,其實不止他們兩個,夏侯府上下所有人被瑾軒最近的表現搞得如墜夢裡。他們少主,是不是有哪裡不對了……
瑾軒沒有哪裡不對,他只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過去的一次次教訓讓瑾軒徹底明白,有時候想要得到某樣東西,不能依靠任何人,只能憑藉自己的力量去獲得。
瑾軒開始和他爹以及二叔學習如何去管理一個家族,他原本就睿智機敏,現在專注此道又有長輩們的指點和門下弟子的支持聽從,倒是沒過多久就做的有模有樣。
除了武學方面實在是天資有限起步又太晚,基本是沒得救了。縱然瑾軒現在每天就堅持基本訓練,也只能起一個強身健體的作用。不過幸好瑾軒在玄門術法上很有天賦,總算不是沒有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雖然夏侯彰遺憾於瑾軒這個下一代繼承人竟然連夏侯家族祖上傳下的騎術箭法都學不會,但一想到自己的兒子不務正業了十七年,現在能“改邪歸正”已經實屬不易,也不能強求太多。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日瑾軒的生活和往日也沒有什麼不同,起牀、晨練、沐浴、去書房聽二叔解說家族下的店鋪賬務、去議事廳聽他父親講解武林中事……平淡而枯燥。
因是月底,賬務上的事情就多了些,對了大半天賬冊,瑾軒揉揉酸澀的眼睛,緩解疲勞的看向書房外的湖水與荷花。池水與荷花都被下人打理的很漂亮,卻少了一份自然的活力,瑾軒不禁就想到碧溪村的碧水晴空。
“瑾軒,若是累了,不妨出門走走。”
夏侯韜見瑾軒怔怔出神,便出言勸道:“雖然我和你爹都很高興你開始學着接收府中事物,但這些也非一日之功就能做完的,一味的急於求成反而事倍功半。”
“二叔,我沒事。”
瑾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如今學習了這些才明白往日二叔你和我爹是多辛苦,我已經遲了這麼久,怎麼可以繼續浪費時間。”
夏侯韜神情溫和的看着瑾軒,笑笑說道:“瑾軒,二叔從小看你長大,你的心事二叔哪裡不知道。你心裡還是沒有放下折劍山莊姜世離的事,對吧?”
“……”瑾軒沉默不語,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夏侯韜繼續對瑾軒道:“瑾軒,你太過於執念這件事,而很多時候魔由心生。”
“二叔……”
瑾軒張張口,還想說什麼,夏侯韜則收起了桌案上的賬冊筆墨,“剩下的賬本沒什麼問題了,二叔放你半天假。瑾軒,想清楚你究竟想要什麼。”
聽了夏侯韜的話,瑾軒垂眼看向地面,左手隔着衣袖摸到袖袋中那顆孩童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堅硬寶石。
就在今天早晨,這顆赤石被裝在木匣中由守門的弟子送了進來,看到匣中之物時瑾軒心裡當時便百味陳雜,可當他趕到府門口時候送東西的人早就離開了。
其實就算在又能如何,必然是一個普通平凡的百姓,收了別人的錢替人跑腿。
這顆作用不凡的寶石就像是開啓某道閘門的鑰匙,被關在門後的思緒隨着閘門的開啓洶涌而出。
他們在覆天頂安頓下來了嗎?覆天頂環境惡劣,他們又要如何生活?他今後又有什麼打算?魔君姜世離……真的要舉世爲敵嗎?
太多的事擠進瑾軒腦袋裡,頭疼欲裂,扶住額角的手指越發用力指甲陷入皮膚。
“瑾軒?瑾軒!”
見到瑾軒表情不對,夏侯韜提高了聲音喚醒瑾軒。
“二叔……我想出門一趟,爹那裡,您替我說一聲吧。”瑾軒咬了咬下脣,終於做出了決定。
“好,瑾軒,二叔別的不擔心,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夏侯韜溫和的擡手替瑾軒擦去額角的汗珠。
瑾軒沉默的點點頭,告辭離開了書房。回伏波院簡單的整理了一下,瑾軒獨自一人離開夏侯府。守門的弟子欲提醒少主帶上兩個弟子跟隨,瑾軒擺擺手打斷他的話。
出了府,瑾軒直接嚮明州城門而去,出了城來到郊外的偏僻處,取出赤石向其中灌注靈力,未幾,半空中有一片陰影飛來,穩穩的落到地面上。
踏上雲來石,瑾軒站在石盤中央那尊青銅鼎旁俯視着鼎中的起伏山河,許許多多的線條交匯在一處組成遼闊的地圖,偏一眼就望見了要去的地方。
伸出的指尖在空中停留一瞬,還是落下,水紋漾起輕微的漣漪,雲來石騰雲駕霧飛向明州城的西南方向——覆天頂。
夏侯府內,夏侯韜站在書房外的曲折迴廊上,憑欄而立仰頭看向天際。天空湛藍透明,不見一絲雲絮。
嘴角輕輕勾起,夏侯韜微笑起來。看來瑾軒到底是去了覆天頂,也好,姜世離便是提防誰也不能提防瑾軒。探查覆天頂的消息不難,半魔中自有可以利用棋子,只是想要蒐集姜世離的情報卻是不容易,所以有誰能比瑾軒更適合呢?魔翳將視線從天空收回,垂眼看向下方的荷塘,撒下手中的魚餌,蓄養在池塘中的魚紛紛聚攏過來,攪亂一池碧水。
上一次瑾軒去覆天頂走的是蚩尤塚內的山腹通道,所以這一次也依舊控制着雲來石在通往蚩尤塚的山洞外降落,獨身一人走進了山洞內。
但瑾軒忘記了一件事——蚩尤塚內有魔氣,而且是比外面濃郁許多的魔氣。
之前那次有姜承和厲巖隨行,他們身上的魔息抵禦了外界魔氣的侵擾,瑾軒走在這兩人身旁不會受到影響。但這一次他是一個人,修習的還是道家靈氣,仙魔兩道衝突激烈,沿着山腹通道沒走出幾丈,瑾軒就察覺到不對勁。
扶住身旁的巖柱,瑾軒在頭暈目眩中心中暗暗自嘲,他果然就是一個沒有江湖閱歷的大少爺!身邊沒有了同伴,就什麼都做不好了……
有腳步聲接近,瑾軒費力的擡頭看過去,可不等他穩住模糊搖晃的視線,就後頸一痛,被人給敲昏了過去。
“切,竟然敢一個人來這裡,這人不是膽大包天就是傻掉了。”
戴着斗笠的半魔甲從隱身之處站出來,對同伴道:“我們把他帶回去交給魔君大人處置吧,大人說過那些所謂的江湖正道已經盯上咱們覆天頂,要來斬妖除魔了。”
打昏瑾軒的半魔乙不屑的打量瑾軒一番,撇撇嘴道:“就這樣兒的?來一個老子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要不是看這小子穿戴不錯有油水,我纔不費勁兒把他搬回去呢,直接扔山下摔死算了。”
“行啦,咱們趕緊回去稟告消息吧。”
半魔甲取了繩子捆住瑾軒,和半魔乙兩個一個拎手一個拎腳的將瑾軒擡走了。這二位自然沒有妥帖照料的心思,一路上瑾軒沒少撞到巖壁或者磕到石柱,萬幸的是沒受重傷。
但等瑾軒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像是被拆了一遍又重新組上,就沒一處不疼的地方。因爲腦袋在石頭上撞過好幾下,瑾軒產生了短暫的“失憶”狀態,一時間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忘記了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瑾軒,你醒了?還覺得哪裡受傷了?”
擔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瑾軒愣了愣神,心想這聲音可真熟悉,是誰來着?
“瑾軒?”姜承緊張不安的俯身查看瑾軒的狀況。
“……”
瑾軒看着出現在視野內的臉,眼神先是茫然,再是恍然,最後黯然。
“姜兄。”
瑾軒低聲說道,“這樣的見面方式,讓你見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多想一盆狗血灑下來把瑾軒給寫失憶了,然後瑾軒雛鳥情節的依賴上他一睜眼看到的柿梨,再然後柿梨開始養成攻略……(←我知道我的節操掉了一地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