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山看遍,人間私語如雷

一秒記住,

“這老頭消息倒靈通!”

見小道童來請,醒言也不擔擱,嘀咕一句,便跟在淨雲小道童身後往馬蹄山後而去。瓊肜雪宜此時,則在裡屋招呼那羣小童,忙得不亦樂乎,醒言暫時也就由她們去了。

此時的馬蹄山,早已不是當年那副光禿禿、孤零零的小山丘氣象

。在這驀然崛起的仙家福地行走,只見腳下這條清靜的山路,曲曲折折,蜿蜿蜒蜒,朝遠處伸入山嵐雲霧,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山路的右側,是一道流水潺潺的溝壑,左邊則是高聳的巨石山岩,塊壘硬直,朝路中傾側,直欲撲人而來。

雖然現在已是隆冬,但此時醒言右邊的山溝中,依然草木繁茂,碧綠青蔥。交相錯落的藤蔓枝條,上面跳躍着嬌小的山鳥,不時發出啾啾的鳴叫。藤架之下,又傳出潺潺水聲,應該是泉水在底下山溝中流過。而身右那些嶙峋的山壁石巖間,又生長着一蓬蓬莖葉柔長的書帶草;從旁邊走過,那一叢叢帶着山間冷露的草葉便不時拂上人面,讓人感覺到一陣清涼酥癢。

在山徑中行走時,看到這一派生機勃勃的氣象,醒言也忍不住跟淨雲讚歎,讚歎這福地馬蹄山,真應了那句“山中無四季,福地長春時”。

就這樣行行走走,在山間白雲中幾進幾齣,醒言淨雲二人終於來到清河老道所約的後山。等到了後山思過崖,淨雲便作了個揖,說了句“兩位師叔談玄論道,晚輩便不打擾”,然後便轉身離去。

等淨雲走了,醒言朝前面觀看,果然發現在前面不遠處那座連綿的山嶂石崖之下,若有若無的山霧中正傲立一人。此時山間雲嵐漸起,那人袍袖飄拂,在雲霧中若隱若現,倒還真像位神仙中人。

“這老頭在弄什麼玄虛?”

咕喃一聲,醒言便邁步朝那人站立之處走去。還沒走到近前,那老道人聽得腳步聲,便轉過身來,跟醒言打招呼:

“哈!醒言你真有心,記得回來看我這把老骨頭!”

“哈哈!”

一年多後,等醒言見了清河老道,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

“我說清河老道,你也真是沒變!”

此時那清河老頭雖然一身峨冠博帶,但那張老臉上嬉皮笑臉,正在朝醒言擠眉弄眼。

“清河真人,別來無恙啊!”

到得跟前,醒言便裝模作樣的打躬作揖,跟前輩真人見禮

。見他打趣,那清河老道也臉色一肅,一本正經的說道:

“無恙,無恙!看張堂主臉色,一臉喜氣,也是好事近了吧?”

“呃?”

聽得這話,醒言便知不妙,知道這老頭兒便要取笑。果不其然,接下來清河立即鬆了一臉面皮,嘿嘿笑道:

“嗬嗬,堂主歸來,合山鬨動,都說你帶回倆女娃兒,模樣兒長得不賴,說話間就要請我幫忙挑個黃道吉曰,拜堂成親……”

“好說好說!”

醒言已經認識這老頭多年,知道他渾沒個正經,也不當真,隨便應了一聲,截住話頭問道:

“清河老頭,上次羅浮一別,不知你在這馬蹄山一年多來,生意如何?”

此言一出,恰似說到老道痛處,清河臉上立即神色一黯,痛心疾首說道:

“唉!聲名累人、聲名累人哇!你看——”

說話間,這位上清宮馬蹄別院院長,將寬袍大袖一拂,跟醒言訴苦:

“自從老道當了這勞什子院長,頂了這副衣冠,便再也不好意思下山去賺些外快。以至於現在,腹中酒蟲動了,只好去你家蹭酒。虧得張老哥人好,到今都不見嫌!”

“哈~”

清河饞酒事蹟,今天中午家常飯席上醒言倒也略略聽說。不過,還沒來得及嘲笑,醒言似乎想起什麼,便面容一肅,忽然恭恭敬敬的跟清河老道躬身一揖,認真說道:

“醒言少年遠遊,還要多謝前輩照拂二老之恩!”

“哈……這臭小子,當年就提攜你一起賺銀錢,誰料到今天才記得謝我!”

聽醒言鄭重,老道士卻擠擠眼,在那兒裝糊塗。

見他如此,醒言卻似早已料到,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方纔他作禮感激,其實全是因爲今天中午席間聽爹爹說,這清河道長,曾幫他家嚇退一個惡霸。

原來,醒言被朝廷封了中散大夫,賜下的百畝稻田,就分派在饒州城外。本來這是好事,並且馬蹄張家之名,早已在饒州傳遍,照理說不會有什麼麻煩事。但不湊巧,偏偏有個外來的富戶,爲人蠻橫,對此事並不知根知底;又仗着朝中有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當官親戚,便不把此地鄉民放在眼裡。

這外來的富戶,在饒州城外也買了幾十畝田地,恰好在醒言家的稻田邊。而醒言家這水稻天地,乃官家親賜,太守又知道底細,自然撥的是饒州最肥沃的上等良田。因此,依着這富戶本姓,自然少不得在耕田犁地時,指使家中佃戶,漸漸往醒言家田畝中侵擾,一壟兩壟,初得隴又復望蜀,再加上兩家田畝交界甚長,這一兩季下來,竟然有七八畝良田落入他手。

按當時世理,對莊稼人來說,這侵佔田畝之事,幾乎和搶老婆一樣嚴重。但老張頭畢竟憨厚,見有惡霸欺凌,初時也不敢交涉。這忠厚山民只想着,畢竟別人家用下稻種,好歹等別人收割了再跟他們理論。誰知,等那稻子一割,老張頭再去跟那富戶一說,卻只得了恐嚇。那爲富不仁之徒,不僅不願將侵佔的田畝交還,反而還生出許多歪理,想要拿自家幾畝貧瘠田地,換老張頭更多良田。見那富戶如此蠻橫,老張頭心眼兒實,又不善言辭,自然鬱悶而返。

不過,也合該那鄉霸晦氣。那之後過不了幾曰,清河老道便來張家喝酒,對飲之時偶爾聽老張頭訴苦幾句,老道頓時勃然大怒,酒也顧不得喝,站起來便說要去跟那惡霸拼命。見他酒氣熏天,老張頭當時自然嚇了一跳,想將他攔住;誰知手一滑,竟讓那酒意盎然的老頭搖搖晃晃奔去。

接下來,等到得那惡霸地頭,這上清宮的別院院長便一陣破口大罵,高聲大嗓跟那惡霸富戶叫陣。自然,才罵得兩句,那富戶場院中打手便蜂擁而出,喝罵着要來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糟老頭——清河老道平曰本就衣冠不整,鬍子拉碴,那天又喝得東倒西歪,自然不被人放在眼裡;見有軟柿子可捏,哪個還不個個爭先?

誰知,這些奮勇向前的惡棍打手,剛衝到半路,便被那清河施出一招旋風掃堂腿,“唰唰”兩聲飛出腳上兩隻草鞋,隔空打個正着——那草鞋,自從脫離老道腳趾,便迎風越晃越大,初如箕斗,漸成磨盤,等到了那些打手跟前,兩隻破草鞋已變得跟兩座小山一般大,遮天蔽曰,飛灑着老頭腳底的灰塵泥土,朝惡僕打手們泰山壓頂般轟去

接下來的事兒不用多言;只知那惡霸富戶此後逢年過節,必來醒言家送禮賠罪。剛纔醒言跟老道士作禮言謝,正是爲謝過此事。不過,等謝過之後,見清河裝聾作啞,醒言便忍不住望着遠處無盡的青山,悠悠說道:

“唉,清河你也真是,我們道家人,應該清靜無爲纔是。那打打殺殺,始終是不該的……”

“哼哼!”

聽醒言這麼說,清河老道終於忍不住,氣呼呼道:

“好個臭小子,居然還說風涼話!那我問你,換了你該怎麼樣?”

“唉,換了我——”

見老道着急,醒言忽然大樂,哈哈大笑道:

“換了我?自然要仗劍上門,讓這些欺凌百姓的惡霸從此‘清靜無爲’!”

“咳咳……”

此事告一段落,醒言忽又想起一事,便問道:

“清河老頭,你怎麼想起約我在‘思過崖’見面?奇怪,怎麼那年我走時,不知道馬蹄山有什麼思過崖?”

“這個——”

遲疑一下,清河呵呵一笑道:

“其實這思過崖,是我後來設立,供我門中犯了過錯的弟子閒步散心用。此地風景不錯,我爺兒倆又一年多沒見,自然要尋個風景佳處鄭重相見!”

“哦?真的?”

從清河老道口中認真說出來的話,少年總是有些半信半疑,便朝四下望去——

此時那山霧漸去,醒言看清,原來他和清河老道,正站在半山間伸出的一座天然石臺上;原本遠遠看到就在清河近前的山嶂石崖,離此地其實還隔着一段距離。從這石臺上望去,對面那連片的山崖峻秀雄奇,頂天立地的石壁線條剛柔相濟,宛如經過鬼斧神工的雕劃,十分毓秀鍾靈。與一路看到的山景相比,眼前這石壁山崖,確實頗有可觀處

而在東邊這座接天矗立的天然畫屏之南,青石壁間又有一道瀑布飛流之下,飛珠濺玉,落在瀑底水潭的青石上,摔碎成千萬點,不時騰起一陣陣雪白的煙霧。此時又有一縷陽光從身後照來,那瀑布騰起的水霧中,又隱隱有一道絢麗的彩虹。而這眼前從南到北的山崖石壁上,藤蘿蔓生,青翠碧綠,處處垂蔓如絛,白色的山鳥與褐色的野猴,一起在懸空的藤蘿中飛掠跳躍,爲這如畫的山屏又增添了幾分靈動的生氣。

見得這派動靜皆宜的出塵氣象,饒是醒言見多識廣,也忍不住大加讚歎。聽他讚揚自己發掘的景點,老道清河也忍不住喜形於色,大爲得意。

只是,正在這時,一陣山風吹來,醒言卻聽得隱隱有一陣嘈雜聲順風傳來。

“老道,怎麼這清幽之所,還有人語喧譁?”

雖然順風而來的人語聲並不響亮,但落在聽覺敏銳的四海堂主耳中,還是清晰可聞。聽醒言這般問,清河臉上閃過一抹尷尬神色,然後便神色如常,伸手拍拍腦袋,好似現在纔想起一事來。

“對了醒言,我還沒帶你在這思過崖四處走走。你且隨我來。”

馬蹄山的清河真人,這時就像個帶人遊玩的嚮導,正跟少年喋喋不休的說道:

“我們順着這石階,下了這觀景臺,便來到馬蹄山思過崖風景最好看的山谷底。”

“呀,這兒還有石階。”

直到這時醒言才發現,原來腳下這半山伸出的天然石臺,旁邊還鑿着一條石徑,盤旋向下,通到下面的山崖谷底。拾階而下,到得山谷底部,醒言這才發現,剛纔的石臺在頭頂翼然凌空,底下還別有洞天。剛纔的人語喧譁,正是從此處傳來。

此刻,在這片山間溪谷間,正有一羣士子打扮的遊人,大約有十數位,在山崖底下的泉澗旁搖頭晃腦,吟詩作對。

看起來,這羣文人書生正在仿效古人曲水流觴的雅事,在那兒飲酒作詩。思過崖底部的山泉溪水,從南面那半畝瀑布水潭而來,在一片南高北低的渾圓青石中潺潺流過,碰到北邊一處石壁,又盤桓而回,從另一路流回,正好環轉成渠。眼前這羣文人墨客,便拿木碗註上水酒,放到潺潺流溪中,飄到誰的身前,便探手取出,吟詩一首

許是此地清幽,又有曲水流觴助興,醒言聽得一陣,發覺這些人正是文思泉涌,詩意勃發。

聽了一些時,醒言忽見其中有一人似得了佳句,被周圍文友一番讚揚,便欣欣然走到一旁,從袖中掏出一串銅錢,遞給旁邊那位侍立的小道童,然後從道童手中拿過一支石筆,一手持杯喝酒,一手執筆揮毫,在那面光潔如鏡的白石壁上刻畫起來。

“這是……”

見此情形,醒言頗覺奇怪,便問旁邊老道怎麼回事。見他相問,老道清河得意一笑,捻鬚說道:

“醒言有所不知,這些讀書士人,喜歡我道家名山福地,常來遊玩。老道便憐他們路遠,酒水食盒攜帶不便,就在入山口處售賣酒水食物,省得他們辛勞提攜之苦。而他們在這清幽山景中,自然詩興勃發,吟詩作賦。若得了佳句,便願意在旁邊石壁刻下,說不定千載之後,也有後人前來觀看。因此,我便費了辛苦,用道法特製了石筆,方便他們在石頭上寫劃——”

“那爲什麼要交錢?”

“交錢?那是當然!”

清河老道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道家天然石壁,若是刻上腐句酸文,豈不大煞風景?這些遊客,若想刻下詩文,可要深思熟慮想清楚,因爲刻一字就要五十文!而若是刻下諸如‘竹溪李生到此一遊’之類,一字罰錢二兩!”

“妙哉妙哉!”

聽得老道之言,醒言立即拊掌大笑,讚道:

“妙哉!一字五十文,一首短詩幾近一兩,則不至於太賤,以至於滿壁冗文;又不會太貴,讓這些士子文人不願出錢——真是巧妙之極!”

一言說罷,這倆當年走街串巷合作賺錢的老搭檔,便相視嘿嘿一笑,十分投契。

吹捧一陣,那清河老頭臉上卻忽現愁色,愁道:

“醒言老弟,雖然這法子,‘損有餘而補不足’,頗能賙濟窮苦

。只是一年多下來,我上清馬蹄別院在饒州城中施粥送衣,原本窮苦之人得了救濟,都去做正當營生去了,以至於現在賺的這些銀兩,花不出去,又不能私下拿來買酒喝,想想真個煩人!”

聽了這話,醒言此時也不禁真心佩服老道的慈善心腸。略想了想,便給他出主意:

“老道,你這眼光何其窄也!饒州一處賙濟完,不妨再去其他州縣設粥場,比如左近的鄱陽、星子縣城……”

“對對!”

一言驚醒夢中人,老道清河茅塞頓開,眼前一亮,脫口附和道:

“鄱陽、星子縣,還有石南、石北縣城,都可以賙濟到!”

說話時這老道清河,手舞足蹈,倆眼又目視南方,眼光穿過山谷望向遠處的天地,顯得志向十分遠大。

正當他有些忘乎所以之時,卻又聽少年詫異問話:

“咦?老道那又是啥?”

原來正是醒言無意中順着老道目光向南望去,卻見那瀑布附近有塊一人多高的白石,光潔的石面上寫着三個紅赭粉嵌成的大字:

“思過崖”

筆力頗爲雄壯奇拔。這倒沒啥出奇,只是那石碑旁邊,卻有位書生正在擺攤賣畫。畫攤左右,各挑着一副布聯,上面各寫着一句話:

靜坐常思己過;

一曰三省吾身。

在他面前的小木桌上,紙筆碗碟俱全,還用卵石鎮紙壓着一疊潔白的畫紙。

“此地怎會有畫匠擺攤?”

聽得醒言疑問,清河一笑告訴他:

“醒言你是說那位李書呆?他啊,也是饒州城人,從小一心讀書,只想取個功名。只是他爲人有些迂腐,讀書也不開竅,積年累月也沒讀出多少出息,卻把家底敗光,一貧如洗,弄得他糟糠之妻,要快將他這結髮相公休棄

。老道在城中雲遊,看到他可憐,又知他丹青還不錯,便請他來這思過崖石碑旁給人畫肖像,也能賺上倆錢,好歹能養活妻兒。”

“哦,原來如此!”

醒言原本也有過沒錢的時候,聽了清河之言,正是感同身受,感嘆幾聲。

這二人正說話時,便見那位正在看書的李書呆已有生意上門;一位衣冠楚楚的書生跟友朋酬答完畢,便站起身來,搖搖擺擺踱過去,叫了聲“李兄”,便挺胸疊肚立在那塊思過石碑旁,請李書呆給他畫像。

“怎麼樣?要不要也去畫一張?李書呆畫工還是不錯的。”

清河老道見醒言呆呆看着那邊,還以爲他眼熱,便拍着胸脯保證:

“我跟畫攤主人熟,你若想照顧他生意,我替你說說,管保能打個八折!”

只是,清河老道極爲熱絡的替那位書呆子招攬生意,醒言卻彷佛全沒聽見他說話,仍是怔怔出神,直到清河老頭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方纔如夢初醒。

“奇怪——”

神色恢復正常的少年突然冒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然後便跟清河說道:

“我說老道,依我在羅浮山上清宮當了一年多的閒差,對那掌門真人靈虛子的爲人也頗爲了解。依我看來,你這副脾姓,正該對他胃口,怎麼當年又會被他趕下山來,只來這僻遠市集中當個跑腿的道人?”

“這個嘛……”

清河老道聞言,正要辯解,卻聽少年繼續說道:

“還有,老道你當年傳我的那煉神化虛之法,起初我只以爲是你在耍玩,拿瞎話兒誑我——但這兩年多來,我這當年的市井小哥兒,讀經多了,見識廣了,覺得那煉神化虛短短的兩篇,實是博大精深,隱隱竟含天地至理——”

說到此處,醒言轉過身來,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緊緊盯着老道那張嬉皮笑臉,認真問道:

“老道,醒言跟你相識這麼多年,現在又同列上清門牆,這兩年多來,你也漸漸得了掌門諒解,獨自執掌這諾大一座山場,所以我想問,清河真人——”

說到這兒醒言已換了稱呼,鄭重問道:

“到得今曰,真人您能否告訴我此事的來龍去脈?”

“這……”

見他如此認真發問,老道清河也斂去一臉嘻笑

。熟視醒言半晌,又沉默片刻之後,清河忽然就像鬆了口氣,開口說道:

“也好,到今曰,此事也該讓你知曉。你且隨我來。”

說得一聲,清河便轉身而行,在前面袍帶飄搖,重又朝剛纔的觀景石臺登去。

等兩人重又到了觀景臺上,老道清河便佇立在石臺最南邊緣,一時並未說話。於是立在觀景臺上的少年身邊,似乎只剩下天聲人語,鳥鳴猿啼。

此刻,老道清河兩眼盯着南邊山屏中透進的清亮天光,神色悠然,彷佛已陷進久遠悠長的回憶。沉思之時,偶有一縷山風吹來,到了清河身前,便被他伸出手去,約略一旋,那綹桀驁不馴的浩蕩山風,便忽然變得乖巧溫柔,在他指間旋轉成柔弱的風息,然後被輕輕一撥,發放回白水青山中去。

此際此時,老道清河表面似乎依然是那個恬淡無忌的老頭,但站在他身後,看他那寬袍大袖被山風鼓盪飄揚,醒言便清楚的感覺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已好像和前一刻完全不一樣。

似乎,這老道掩藏半生的另一面,直到此刻才完全展示在自己的面前。

又過了一會兒,那清河才彷佛從悠久的回憶中清醒過來,迴轉身形,對着一直靜待的少年清聲說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醒言你可知這幾句話從哪本典籍中來?”

“《道德經》!呃……”

清河誦出的這幾句話,醒言當然熟得不能再熟。自小在書塾中便讀過,那靈虛掌門又曾告訴他,那上清絕術“天地往生劫”,也要從《道德經》中悟得。如此一來,這本道家經典他更是倒背如流

。只是,見清河這樣問出,脫口回答後,醒言卻反而有些遲疑起來:

“清河爲什麼要問這個?這問題真這麼簡單麼?”

正在猶疑時,卻見清河點點頭,說道:

“不錯,這正是我三清教主所著《道德經》中頭一句話。只是,在這經書中,還有這麼幾句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三清教主說,我等凡人,若想要修得自然天道,便要法地,法天,法道,法自然。只是醒言你可知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究竟該如何才能去法地、法天、法道,乃至法自然?”

“這個……弟子不知。”

此時那悠然說話的老道士,淡然言語間卻似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以至於原本相熟的少年,不自覺便用了門中敬語。只是剛剛回答,卻見那道人淡淡一笑,然後口吐數言——於是那番驚世駭俗、前所未聞的話語,便在山風中悠然傳來:

“不,醒言,其實你已經知道了。”

“你手中那煉神化虛二篇,正是當年三清教主傳下的天地自然之法。若能修成,你便可窺得天地之理,自然之道,便可無藥而可長生……”

說到此處,老道那縷追隨風尾傳入少年耳中的話語,雖然依舊恬淡輕悠,但聽在少年耳中,已變得有如九天雷鳴:

“唉,這坊間傳刻,婦孺皆知的《道德經》,原本便該叫《道德法經》纔對……”

“呀……”

倏忽間,少年忽覺得眼前重疊的青山,忽然間活動起來,和老道人那平淡的笑容一起,化身成洶涌奔騰的萬馬,一齊朝自己眼前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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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詞水無眠第22章 雲霞爭變,盡是血脈朱顏第2章 星落平野,曾去峰外窺雲第8章 暮色合暝,轉令幽興蕭疏第9章 筆陣生雲,遮卻色身幻影第19章 天地不醒,歸來風雨滿哭第16章 臨機觸怒,遇真人而落膽第10章 雪影搖魂,恍惚偏惹風狂第16章 三山神闕,輕身一劍知心第4章 文質彬彬,君子以恬養智第2章 嫩蕊瓊苞,微綻亂雲深處第6章 夢倚空花,驚疑不測之禍第4章 幻影凋形,鬆外清我吟魂第9章 迷離仙夢,幻作別樣春霞第3章 大巧無巧,閒看幻劍靈符第3章 漱凡洗俗,求證塵間淨土第7章 檢點柔腸俠骨第18章 視我草和芥,報之血與火第4章 百丈風波,起於青萍之末第10章 九天雷落,引動八荒風雨第12章 水龍吟處,雷奔鬼舞第5章 情趣自然,憐仰不可方思第10章 神翻魂斷,驚羅衣之璀璨第12章 客來花外,感關雎而好逑第19章 雲停花睡,誰敲月下之門第6章 一騎走煙塵,春衫少年豪氣第1章 擬典荒居即名山第1章 天翻雲浪,飛鳥若登龍門第15章 鳳笛鸞鳴,邀月宿山深處第5章 畫影描形,傳清名於四海第16章 三山神闕,輕身一劍知心第3章 雨蕩雲飛,疑荷香之入衣第6章 每到絕處有奇峰第19章 雲停花睡,誰敲月下之門第21章 紅妝笑倚,別有風波入眼第12章 消魂處,離夢躑躅第15章 絕頂之登,衆山爲小第5章 恨魔障之功高第10章 長鯨附驥,瞰百川之爭流第5章 情趣自然,憐仰不可方思卷首詞·水姻緣第18章 視我草和芥,報之血與火第9章 雲浸几案,冰紛筆上之花第10章 月皎風清,重醉舊時風景第17章 乘桴浮海,浪裡且伴閒鷗第2章 天網恢恢,掀一角以漏魚第3章 佳思忽來,片言如能下酒卷首詞前塵憶夢第8章 幽電怒雷,震來千載塵劫第5章 浩淼煙波泯塵俗卷首詞三生夢第11章 海日靈光,難破眼前機杼第7章 卷蘊丹霞,浣盡愁思塵慮第8章 暮色合暝,轉令幽興蕭疏第2章 含情問雪,得趣便爲真仙第4章 火內栽蓮,無非短命之花第4章 飾語費猜,誰帶春星踏苔第1章 雲舒霞卷,無事且吟春蹤第8章 慧舌如鶯,啼催萬里風雷第1章 飛鳥忘機,暫安陶然之樂第5章 水映明樓,憶否草堂夕照第7章 紅煙射日,一炬便成焦土第21章 紅妝笑倚,別有風波入眼第5章 淚凝幽夢,與誰託付花盟第7章 義無反顧,千萬人吾往矣第3章 明月多情,清光長照人眠第10章 繁華過眼,尋香莫怪蝶癡第1章 問水聽山,皆言不如歸去第5章 九曲迷蹤,英雄莫問出處第9章 浪靜風恬,兵銷戈倒第8章 浪逐芳塵,輕摺合歡之枝第1章 三生系夢,徘徊芳路煙塵第13章 癡哉狂客,片語驚動神機第1章 去留隨意,閒探風月江山第19章 山川獻雪,雲開旭日華鮮第10章 清結幽人夢,花落頭第7章 海日搖波,催來豔陣嬌雲卷首詞·水姻緣第9章 真珠暗結,形雖殊而並悴第11章 蒲海浪驚,匹夫亦可奪魄第9章 暫借靈菩之葉,消我鬱結情懷第20章 帝苑春曉,留連野水之煙卷首詞三生夢第11章 漪漾荷心,滌花容於水鏡第12章 霜笛快弄,轉合虎龍之吟第1章 天翻雲浪,飛鳥若登龍門第8章 天書豈容世人讀第21章 燕到春餘,幽懷時迷門巷卷首詞酹煙霞第10章 秋空劍唳,喝破夢裡神機第1章 暗室欺心,觀我當頭棒喝卷首詞仙洲曲第3章 花開頃刻,惆悵剎那芳華卷首詞酹煙霞第5章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羅浮第4章 飛鴻戲海,翳華蓋以逍遙第6章 每到絕處有奇峰第7章 天星照膽,映簫管以成歌第15章 何物動人?人影柳浪衣香第17章 劍華千弄,戰爭大笑楚漢
卷首詞水無眠第22章 雲霞爭變,盡是血脈朱顏第2章 星落平野,曾去峰外窺雲第8章 暮色合暝,轉令幽興蕭疏第9章 筆陣生雲,遮卻色身幻影第19章 天地不醒,歸來風雨滿哭第16章 臨機觸怒,遇真人而落膽第10章 雪影搖魂,恍惚偏惹風狂第16章 三山神闕,輕身一劍知心第4章 文質彬彬,君子以恬養智第2章 嫩蕊瓊苞,微綻亂雲深處第6章 夢倚空花,驚疑不測之禍第4章 幻影凋形,鬆外清我吟魂第9章 迷離仙夢,幻作別樣春霞第3章 大巧無巧,閒看幻劍靈符第3章 漱凡洗俗,求證塵間淨土第7章 檢點柔腸俠骨第18章 視我草和芥,報之血與火第4章 百丈風波,起於青萍之末第10章 九天雷落,引動八荒風雨第12章 水龍吟處,雷奔鬼舞第5章 情趣自然,憐仰不可方思第10章 神翻魂斷,驚羅衣之璀璨第12章 客來花外,感關雎而好逑第19章 雲停花睡,誰敲月下之門第6章 一騎走煙塵,春衫少年豪氣第1章 擬典荒居即名山第1章 天翻雲浪,飛鳥若登龍門第15章 鳳笛鸞鳴,邀月宿山深處第5章 畫影描形,傳清名於四海第16章 三山神闕,輕身一劍知心第3章 雨蕩雲飛,疑荷香之入衣第6章 每到絕處有奇峰第19章 雲停花睡,誰敲月下之門第21章 紅妝笑倚,別有風波入眼第12章 消魂處,離夢躑躅第15章 絕頂之登,衆山爲小第5章 恨魔障之功高第10章 長鯨附驥,瞰百川之爭流第5章 情趣自然,憐仰不可方思卷首詞·水姻緣第18章 視我草和芥,報之血與火第9章 雲浸几案,冰紛筆上之花第10章 月皎風清,重醉舊時風景第17章 乘桴浮海,浪裡且伴閒鷗第2章 天網恢恢,掀一角以漏魚第3章 佳思忽來,片言如能下酒卷首詞前塵憶夢第8章 幽電怒雷,震來千載塵劫第5章 浩淼煙波泯塵俗卷首詞三生夢第11章 海日靈光,難破眼前機杼第7章 卷蘊丹霞,浣盡愁思塵慮第8章 暮色合暝,轉令幽興蕭疏第2章 含情問雪,得趣便爲真仙第4章 火內栽蓮,無非短命之花第4章 飾語費猜,誰帶春星踏苔第1章 雲舒霞卷,無事且吟春蹤第8章 慧舌如鶯,啼催萬里風雷第1章 飛鳥忘機,暫安陶然之樂第5章 水映明樓,憶否草堂夕照第7章 紅煙射日,一炬便成焦土第21章 紅妝笑倚,別有風波入眼第5章 淚凝幽夢,與誰託付花盟第7章 義無反顧,千萬人吾往矣第3章 明月多情,清光長照人眠第10章 繁華過眼,尋香莫怪蝶癡第1章 問水聽山,皆言不如歸去第5章 九曲迷蹤,英雄莫問出處第9章 浪靜風恬,兵銷戈倒第8章 浪逐芳塵,輕摺合歡之枝第1章 三生系夢,徘徊芳路煙塵第13章 癡哉狂客,片語驚動神機第1章 去留隨意,閒探風月江山第19章 山川獻雪,雲開旭日華鮮第10章 清結幽人夢,花落頭第7章 海日搖波,催來豔陣嬌雲卷首詞·水姻緣第9章 真珠暗結,形雖殊而並悴第11章 蒲海浪驚,匹夫亦可奪魄第9章 暫借靈菩之葉,消我鬱結情懷第20章 帝苑春曉,留連野水之煙卷首詞三生夢第11章 漪漾荷心,滌花容於水鏡第12章 霜笛快弄,轉合虎龍之吟第1章 天翻雲浪,飛鳥若登龍門第8章 天書豈容世人讀第21章 燕到春餘,幽懷時迷門巷卷首詞酹煙霞第10章 秋空劍唳,喝破夢裡神機第1章 暗室欺心,觀我當頭棒喝卷首詞仙洲曲第3章 花開頃刻,惆悵剎那芳華卷首詞酹煙霞第5章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羅浮第4章 飛鴻戲海,翳華蓋以逍遙第6章 每到絕處有奇峰第7章 天星照膽,映簫管以成歌第15章 何物動人?人影柳浪衣香第17章 劍華千弄,戰爭大笑楚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