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選僕學的事,到此時再沒了懸念,太太最終決定由侍夢與唐劫負責。
決定做出後,有人歡喜,有人失落。
衆人紛紛圍上來向唐劫與侍夢道喜,就連秦管事也得到了其他人的祝賀。
吳家一門雙傑,秦管事慧眼識人等讚譽紛至沓來。
有反應伶俐者,已偷偷出府向吳家報信去了,吳家二老大喜之下,賞錢必然是少不了的。
這一天成了所有下人歡呼慶賀的日子,就象是古時的科舉,現世的選秀,僕學也是凡人們心中共同的夢想。
唐劫和侍夢在衆人環伺中應對着,生平從未有過如此待遇,一朝踏入龍門,便先過了把明星的癮。
與成功者的萬衆矚目不同,失敗者則是無人理會。
當唐劫應對了一圈道賀,發現侍墨不知何時已退了堂,消失無蹤。
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他正奇怪,只聽身後鄭書鳳已道:“唐劫,你來一下。”
這個時候,老爺和那位呂師都已離開,堂上又只剩下了鄭書鳳一個當家人。
唐劫應聲過去,鄭書鳳指了指旁邊位置:“坐吧。”
“太太在此,小的不敢坐。”
“不必客氣。”鄭書鳳笑道:“這是你應得的。”
成爲僕學之後,唐劫就再不是下人了,或者說再不是普通的下人了。按照各大家族一直以來的習慣,就算是主家也會對這些未來仙師客氣許多。
唐劫知道這點,所以謝過之後便坐在鄭書鳳下首位。
鄭書鳳仔細看看唐劫,看他神情端正,並沒有因爲獲得僕學位置後而得意忘形,深感滿意,點了點頭說:“你來衛府也快三年了,這三年裡,我也是看着你做事,對你的爲人還算了解。你可知當年我爲什麼要選你入府?”
“夫人是因爲那三貫錢的事?”唐劫不知道鄭書鳳爲什麼要問這個,小心回答道。
鄭書鳳笑着搖搖頭:“你當日對吳家二老的孝順,的確是我選你的最重要原因,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你的來歷。”
來歷?
唐劫微感驚訝,自己的身世不正是自己最大的問題嗎?
鄭書鳳已道:“能夠一個人從野谷原走到蒼龍府,那段時間你想必是吃了很多苦吧?”
聽到這話,唐劫眼前不由又浮現出虛慕陽的影子,想到了那段時間自己跋山涉水千辛萬苦從安陽來到蒼龍府的經歷,他再忍不住回答道:“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歲月。一個人在孤寂的荒山野地裡行走着,身上沒有幾文錢,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有時候我自己都奇怪,我是怎麼走過那段漫長的道路,來到這蒼龍府的。”
要在天神宮的追捕下一路走來,那段時間唐劫確實吃了許多苦,忍饑受餓,苦苦前行不說,還要隨時隨地提防可能存在的危險。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夠在那樣的條件下活着來到蒼龍府,本身就可算一個奇蹟。
唐劫從來沒說過這些,也沒人意識到這點,沒想到鄭書鳳卻從中發現了那其中的不尋常,這讓唐劫立時有了一種遇到知音的感動。
“的確不容易啊……”鄭書鳳也點着頭嘆道:“若是衝兒能有你這般韌性毅力,想來也不會只開四門,你的玉門五轉,不是你天賦驚人,而是你那曾經的經歷給你的回報。這樣的經歷,就算在衛府的下人
中,怕是也找不出幾個吧。”
聽到這話,唐劫突然心中領悟,他終於明白鄭書鳳爲什麼對他如此看重了。
果然,鄭書鳳已道:“其實,我也知道讓衝兒吃些苦,對他有好處。可我終究是個女人,是個母親,又有幾個母親能真正狠得下心來讓子女吃苦受累,尤其是那種可能要掉半條命的累呢?你可知今天衝兒開門,看着他哭喊的樣子,我有多心疼。”
“小的明白,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鄭書鳳咀嚼了一下這話,臉上終於氤氳出一絲笑意:“說得好。衝兒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苦。偏偏萬泉城離蒼龍府萬里之遙,等他入了學,我就算想保護都保護不了他。兒行千里母擔憂,我若不找個真正能依靠的人,難不成還指望那些廢物不成?所以我這第一件事就是拜託你照顧我好家衝兒,侍夢雖然也算是個勤勉孩子,但是比起你來,卻還是差得多了。”
唐劫的來歷雖有些不明,但他能獨自一人從安陽來到蒼龍府,其獨立生活,處理事物的能力,也因此讓鄭書鳳看重。
對於鄭書鳳來說,僕學飛黃騰達回報主家這種事,其實從來不是她最看重的。
她最看重的只有兒子!
只要孩子好,那什麼都是可以的。
從這方面說,僕學存在的兩大意義裡,其“伴隨侍奉”的意義在鄭書鳳眼裡還遠遠大於“投資未來”。
事實上大家族選僕學,最初的目的就是照顧子女,至於說“期待回報”,那不過是後來附加的。
正如唐劫所說,人們在追逐目標的過程中,由於道路曲折,往往就失去了原本的目的。
但鄭書鳳沒有!
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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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此,侍墨的心魔大願再好,他沒有照顧好小少爺衛天衝的能力,鄭書鳳就不會選他,在鄭書鳳的眼裡,“能照顧好小少爺”纔是她選人的第一標準!
所以哪怕唐劫沒有玉門五轉,以他表現出來的生存能力,處事能力,鄭書鳳也還是會選他,在這點上,卻是連唐劫都沒想到的。
這刻聽到鄭書鳳這麼說,唐劫這才恍悟。
他雖然想到了鄭書鳳對此事的重視,卻終究沒意識到她對此的重視已遠遠壓過其他一切衡量。
發現了問題卻不重視問題,等於沒發現問題,唐劫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如果他早點意識到這個問題,那麼在發心魔願時,他完全可以把承諾的回報定的再小些。
因此他實際上已經爲這個錯誤付出了代價。
這也不怪他,這些日子,他面對都是些未成年的半大孩子。
對手的弱固然讓他輕鬆獲勝,卻也因刺激不起唐劫的戰鬥慾望,難免有所忽略。
所以說真正的精彩,總是要在碰上有分量的對手纔會出現。
這三年來,自己到是被無能的對手拉得有些低了,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姬子騫的出現讓唐劫振奮了一把精神。
好在洗月學院人才輩出,大道爭鋒殘酷無邊,相信未來應該會有許多精彩等着自己。
“請夫人放心,唐劫一定會照顧好小少爺。”唐劫已急忙應道。
鄭書鳳又說:“另外衝兒的年紀終究還是小了些,當初他不懂事,還曾將你鞭打。那個時候有我在,也不擔心你受委屈,闖了什麼禍,我鄭書鳳也擔得起來。但是離了這個家,去了那
天子腳下,仙家重地,要是再惹出什麼事來,就是我也未必保得了他。若是闖的大了,就是毀家滅族都有可能。所以這第二件事,就是請你幫我看住衝兒,莫再讓他惹出什麼不該惹的禍事來。”
她這話說得鄭重,唐劫知道不是虛言。
能進洗月學院的,要麼是有背景的僕學,要麼是貴族,要麼是天才,要麼就乾脆是仙人,反正隨便哪個都是不好惹的。
衛天衝在衛家可以是一霸,但是去了那裡,就得學會低頭。
然而少年性情,難以自制,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事,所以這刻鄭書鳳說着,竟是對唐劫施了一禮。
這一禮落在所有人眼中,把大家齊齊嚇了一跳,唐劫更是跳起來躲避:“太太禮重了,小的不敢接。”
“只要你能完成我交代的這兩件事,區區一禮又算得了什麼?”鄭書鳳笑答。
照顧好兒子,不許他闖禍,這就是鄭書鳳的兩點要求,也是她最看重的要求,只要能做到這點,對唐劫的所有投資就都已值了,至於唐劫允諾的,那不過是利息,有或沒有,至少她鄭書鳳是不在意的。
對於鄭書鳳的囑託,唐劫苦笑了一下:“太太,這第一件事,我可以答應,並全力做好本分。但是小少爺的行爲,有些事終究不是我能制止的。”
“我知道。”鄭書鳳點點頭:“你畢竟是下人,你說的話,他未必會聽,迎龍山一事就是證明。那個時候你可以殺馬阻止,但以後有許多事,卻未必有馬可以給你殺。也罷,既然選擇了信任你,自然是要信任到底的……胭脂,去把家法拿來。”
旁邊胭脂已匆匆走到堂前,取下一支鞭子送到太太手中。
這鞭子可不是當初衛天衝用來打唐劫的藤鞭,而是用上好青竹節制成的特製刑具,打上去不傷根本,卻絕對能痛得人死去活來,講的就是一鞭下去,永世難忘。
同時它也是衛家執行家規懲戒時的器具,代表着衛家家主的威嚴,任何衛家子弟都不可反抗。
鄭書鳳抓過竹鞭,將其遞到唐劫手中:“等去學院,我就把它正式交給你,如果衝兒再敢有什麼大逆之行,你就用此家法抽他!我相信你知道什麼時候該用,什麼時候不該用!”
唐劫顫抖了。
這可是尚方寶劍啊!
有了這東西在手,自己就再不用擔心衛天衝一個倔性上來,幹出什麼混帳糊塗事來。
看着那竹鞭,唐劫終於一躬到底,大聲道:“太太信任小的,小的感激不盡。請太太放心,唐劫定不負太太重望,照顧好小少爺!”
看着那小小一節青竹鞭,其他的下人也都震驚了,侍夢更是暗歎一聲,原來在太太眼裡,自己終究是沒有唐劫重要的。
如果當初沒把姬子騫擠走,那麼現在落選的只怕就是他侍夢了,想到這,他心中也汗流不止。
不過有一件事他已明白,那就是未來主僕三人行中,自己的地位肯定是比不上唐劫了。
這可……真是讓人不甘心啊!
就在羣情驚歎的同時,外面一名小廝突然跑進來,驚慌失措的喊道:“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
“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鄭書鳳皺起眉頭。
“侍墨……侍墨他瘋了,他……他……”
“他怎麼了?”鄭書鳳不耐煩問。
“他抓了小少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