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不陪着你誰陪着你,嗯……”景柏然頓了頓,剛纔警察局打來電話讓莫相離前去認屍,他不想再勾起她的傷心,可是這事總得要告訴她,長痛不如短痛。猶豫了一下,他說:“離,我帶你去個地方。”
莫相離茫然地看着他,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來到警察局,莫相離才明白他的用意,警察讓她等一等,說是林玟娜他們得到消息,正往這邊趕,她與景柏然坐在走廊上的椅子裡,心中堵得難受,她不停地絞着手指,企圖讓自己鎮定下來。
景柏然看她恍惚的神情,心中一嘆,伸手去包住她的手,他該如何替她撫慰悲傷?
正當這時,長廊盡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莫相離聽到腳步聲,擡頭望去,當頭的林玟娜慌張地奔過來,往日出門時,她總會打點好自己,可是現在,她的髮絲凌亂,衣服也在奔跑中斜斜掛在身上。
她身後跟着同樣驚慌的莫良矜,只是見到她時,她眼中忍不住迸發出強烈的嫉恨,莫相離微微垂下頭,林玟娜已經跑到她跟前,她抖着聲音問:“相離,你爸怎麼了,你爸到底怎麼了?”
莫相離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心混亂極了,早在事故現場她看到那枚祖母綠寶石戒指時,她就知道爸爸是真的死了,可是心底總有那麼點期盼,她要去看看戒指,她記得那枚戒指的內裡刻着一個歡字,只有看到那枚戒指,她纔會真正的死心。
林玟娜接到電話後,一顆心就徹底沒了主意,往年她與莫鎮南吵吵鬧鬧,可是畢竟也過了這麼多年,那時莫鎮南被逮捕後,她還想着,總不過是關個十年八年,到時他出來了,他們就還能在一起,可是一通電話打來,告訴她莫鎮南死了,她無法接受,也不能接受。“你怎麼能不知道,你是他的心肝寶貝,你怎麼能不知道?”
林玟娜發了瘋似的揪着莫相離的手臂搖晃着,莫鎮南死了,她的天也塌了,今後她要怎麼生活?
景柏然見狀,立即格開林玟娜的手,“林女士,請你放開你的手,你要知道真相,就去問警察。”
林玟娜是畏懼景柏然那強烈不可忽視的氣勢的,她呆呆地鬆開手,整個人搖搖欲墜,莫良矜見狀,連忙去攙扶林玟娜,低聲道:“媽,你彆着急,待會兒我們就知道了。”
林玟娜倚在莫良矜懷裡,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奔涌而出,她哭得呼天搶地,捶胸頓足,“鎮南啊,你怎麼那麼狠心,你拋下我一個人,你要我怎麼活?”
林玟娜哭得這麼悽慘,一方面是真的悲痛之極,還有一方面,她是哭給莫相離看的,莫鎮南死了,她們住了20多年的老宅也會被政府收回去,到時她就沒地方可去,以前莫鎮南爲人清廉,別人就是送籃水果來,他都要送回去。
家裡也沒什麼家底,存的錢都讓莫相離去美國讀書花完了,現在他一腳登了天,留下她一個孤寡女人,她以後的日子可想而知,再加上莫良矜不爭氣,沈家二老早已有了讓她與沈從文離婚的意思,她們現在已經是被逼走向絕路。
若是莫相離能看在她養育她多年的份上,讓她跟着她,她的日子就又會風光起來。莫良矜呢,也會藉着姐夫是艾瑞克集團這一身份,重新被沈家二老重視。
所以林玟娜呼天搶地的這一哭,完全是要勾起莫相離的同情。那天她同意莫良矜請莫相離夫婦來老宅聚一聚,也是想借此機會與莫相離親近親近,到時就算莫相離不同意她跟他們住一起,也定會讓景柏然買套別墅或是公寓給她,只是最後她的用心卻被莫良矜破壞。
莫相離見林玟娜哭得都喘不過氣來,心知她是真的悲痛,她也陪着流眼淚,只有莫良矜,自始至終都極爲平靜,就好像現在死的不是她爸爸,而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莫相離的心終究是善良的,雖然從小林玟娜對她就很偏心,可是她好歹也讓她吃飽穿暖,自己要去美國留學,她雖是滿心的不願意,最終也取出存款讓她去了。此時又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掙開景柏然的懷抱,走過去,道:“林媽媽,不要哭了,爸爸若是知道,在黃泉路上也不會走得安心。”
林玟娜拉着她的手,哭得好不淒涼,“相離啊,你讓我怎麼不難過,這好好一個人說沒了就沒了,我跟你爸過了二十多年,他這一走,丟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我活着也沒意思了。”
莫相離噙着淚,她拍着林玟娜的手,抑制住悲傷寬慰她,“這是意外,我們誰也無法避免,爸爸已經死了,你要打起精神來,好好過日子,時間久了,我們總會忘記悲傷,重新振作起來。”
林玟娜點點頭,還想再說什麼,背後卻傳來莫良矜冷嘲熱諷的聲音,“林媽媽?莫相離,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吧,我媽好歹也照顧了你二十年,平時用度哪樣不比我好,你到現在還不肯叫她一聲媽?”
林玟娜聽莫良矜找茬,又見景柏然眉頭皺起,一臉的不悅,她連忙喝斥道:“良矜,閉嘴,誰教你跟你姐姐說話如此沒大沒小?”
莫良矜被自己的母親訓斥,一臉不甘心,她指着莫相離,氣憤道:“難道我說的不對?我要去英國留學,你們都不肯,把家裡所有的錢都拿去供她去美國讀書,可是你看看她回報你的是什麼,對你不聞不問,我們就是養條狗,看見主人還搖尾巴呢,你用盡心力去撫養她,她嫁得好了,就把我們看不上眼,依我看啊,你們就是養了條白眼狼……”
“啪”一聲響徹整個走廊,不光是莫相離驚得呆住了,就連莫良矜自己也錯愕不已,她盯着放下手去的林玟娜,臉上火辣辣的痛,卻哪裡比得上心裡難堪的痛,她難以置信的瞪着林玟娜,“媽,你打我?”
“我就是要打你這個長幼不分的,平日裡我是教你這麼跟你姐姐說話的?”林玟娜那一巴掌打上莫良矜的臉時,就已經後悔了,現在見莫良矜難以置信地瞪着自己,她方纔體會到打在兒身疼在娘心的感受。
莫良矜被林玟娜當着衆人打了這一巴掌,一時臉面下不了臺,她捂着臉轉身就走,林玟娜見狀,立即喝道:“站住,跟你姐姐道歉。”
林玟娜從來沒有對莫良矜這要聲色俱厲過,她嚇得止住腳步,久久都不肯回過身來,林玟娜又道:“快跟你姐姐道歉。”
莫良矜滿心的不甘不願,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的母親,回過頭來恨恨地瞪着莫相離,“對不起。”說完她就不肯再說任何一個字,林玟娜也不再強迫她,拽着她的手走到莫相離面前,“相離啊,良矜都是讓我寵壞了,你不要介意她說的話。”
莫相離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介意,正當此時警察走出來,見人到齊了,引着他們去了停屍房。
一路上衆人沒有再說話,只聽到高跟鞋敲擊着地磚的聲音,像極了奪命連環扣,隨着離停屍房距離越近,莫相離就越緊張,她緊握拳頭,手指陷進肉裡也不知道疼。
景柏然低垂目光,正好落在她捏緊的拳頭上,他不着痕跡地牽過她的手,將她緊握的拳頭鬆開,十指相纏,無形中給她力量。莫相離擡頭望着景柏然,黑葡萄似的雙瞳漾着感激的水光。
她悄悄回握他的手,告訴她自己會勇敢。
莫良矜跟在他們後面,自是將他們的互動瞧在眼裡,她心底嫉妒得不得了。想起曾經莫相離跟沈從文在一起時,她也是這樣跟在他們身後,看着他們之間的恩愛,她心如針扎,可是沒人注意到她,沒人關心她的感受。
短短的一段路,他們很快就到了停屍房外面,聽着警衛推開老舊的鐵門,鐵門摩擦着牆角發出嘎吱一聲,就像拿刀磨着骨頭,讓人不由自主的後背一涼,汗毛根根豎了起來。
鐵門打開,裡面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伴着腐屍的味道,讓人心中乏嘔,莫相離皺了皺眉頭,很不適應這種味道,反觀景柏然卻是一臉泰然,她不由得羞愧不已,這裡面躺着的那些人中有她的父親,她卻心生嫌惡。
莫良矜心一緊,很想轉身離開,可是她的手被林玟娜死死的拽着,她忍不住道:“媽,我……”
林玟娜狠瞪她一眼,心裡想着自己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女兒,莫良矜癟癟嘴,只得硬着頭皮向前走,沒走幾步,已經到了,警員指着其中一具屍體道:“莫小姐,根據拘留所提供的特徵,這具便是莫鎮南的屍體,你仔細看看。”
說着他揭開上面蒙着的白布,莫鎮南全身已經被燒焦,根本就看不出來什麼,莫相離心底雖害怕,卻沒有流露出來,她怔怔的看着,然而身後卻傳來一聲尖叫,回過頭去,卻是莫良矜捂着雙眼尖叫不已。
林玟娜覺得丟臉死了,她喝斥道:“良矜,閉嘴。”
莫良矜還是尖叫着,她向後急退幾步,大聲道:“我不要看,媽媽,我不要看,你跟莫相離看就行了,爲什麼非得讓我也來看?”說着轉身就跑出了停屍房。
莫相離搖搖頭,回頭看着面容模糊的莫鎮南,顫抖着雙腿走過去,她揭開他左手邊的白布,他手上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呼吸一緊,連忙擡頭看着警察,問:“我爸爸戴在手上的戒指哪裡去了?”
警察聞言,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話,而是對她身後的林玟娜道:“莫太太,你要不要再看看,如果你們確認了他就是莫鎮南,那我們就要上報了。”
莫相離見他並不回答自己的話,她又問了一句,“剛纔在事故現場,我分明看到我爸手上戴着一枚祖母綠寶石戒指,你若不讓我看到戒指,我無法確認他就是我爸爸。”
警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陪在她身側的景柏然一眼,道:“戒指我們收放在證物室內,你們先出去等等,我一會兒就讓同事給你們送過去,如果沒有問題,那我們就出去吧。”
莫相離點點頭,轉身看見林玟娜強忍住淚的模樣,她也覺得心酸,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她,道:“林媽媽,不要難過,我們讓爸爸走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