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累不累？”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不過是卸下枷鎖，痛快地，自由地，和自己所愛的人一起生活而已。家族施加的壓力，失去她以及她的不信任所造成的壓力，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副冰冷沉重的枷鎖，壓在他的心上。他沒有一日安寧過。在她仇恨他的日子裡，他亦活在暗無天日的悔恨和自責裡。他用枷鎖鎖着他自己，懲罰他自己。她不用報復他，他已經活在地獄裡。如果她不肯原諒他，如果她不肯回頭，他會一直用枷鎖把自己拴在地獄裡。
“不管多累多苦，我們都要努力往前走。”
石定峰伸手環住她，聲音低低地，像是呢喃，“什麼都可以失去，不能沒有你。”
謝謝你，襄兒。
謝謝你終究原諒了我。
謝謝你允許我這麼自私地，將你找回。
如果今生你不肯回頭，我……我亦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洪寧襄偏着頭，忍不住將脣貼在他的脣上。
她吻得隱忍而剋制，她不敢太放縱自己，她只是想要這片刻的安慰，安慰她自己，同樣安慰他的心。明明只是一個吻，卻像點燃了彼此的生命，那洶涌的快樂裡，帶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
眼角有冰涼滑落，又有溫熱覆了上來。
熾熱的氣息落在她的睫毛，落在她的鼻尖，滑入她的脣舌，反覆交纏。
那一晚，洪寧襄睡得格外香甜，好像自重生以來，從沒有睡過那麼踏實的一覺。就連心境也開闊舒暢了許多，她知道，是時候閉關結嬰了。
閉關的洞府在皓雲修界步水仙宮，一個叫仙眉山的中型靈脈之地。
山不高，三面環水，有瀑布垂掛在她的洞府前。瀑布之下還建有一座地元寒冰池。
石定峰說這裡是整個仙眉山的靈眼。
有天地水元和充足靈氣同時滋養，非常適合她修煉。
不知在黑暗裡沉睡了多久，洪寧襄聽到耳邊有嘩嘩的水聲，水聲裡夾雜着說話聲。
“七七。你怎麼又睡着了？早上讓你給主人喂的丹藥，你餵了嗎？”
是劍靈小月的聲音，清脆悅耳。
“我只是打個盹嘛！前些日子爲了煉製那個天璇培嬰丹，我已經好幾天沒閤眼了。”
七步蛇明顯有點抱怨。
“你還好意思說！菱兒不是一直幫你煉丹麼？她煉的那個上清護元丹，比你那個更繁瑣。她已經有半個月都是睡在爐子邊的，也沒像你這麼貪睡。要是誤了主人服藥的時間，出了事我看道君怎麼罰你！”
“你們小聲點！”又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要吵你們到瀑布這邊兒去吵，寒池是師父清修的地方。”
洪寧襄仔細分辨着，莫非是水菱兒？
怎麼聽這聲音，不如以前聽到的那般稚嫩甜美，帶着幾分清冽。
感覺有點兒陌生，是她老了，還是她的徒兒長大了？
她這是睡在地元寒冰池的冰牀上嗎？
洪寧襄睜開了眼。果然是！冰寒的氣息絲絲鑽入毛孔，怪不得這麼冷。
可不對呀，她記得結成元嬰那一日，她不是還在洞府裡麼？
“啊！主人……主人醒了！”
洪寧襄看到七七率先叫了起來，仍是那麼斯文俊秀的一個少年，穿着石青色的袍子，大約是整日煉丹勞累過度，臉色青，看到她醒了，少年如釋重負。高興得手足無措。
接着，一隻柔軟的小手伸過來，摸了摸她的頭。
是小月。
劍靈就是劍靈，即便化成了人。也是滿身的劍氣盈然，再配上她這副古靈精怪的相貌，看着就討喜。
洪寧襄一眨不眨地由她這裡摸摸，那裡看看，小月仔細看了又看，方纔拍手笑道：“醒了。主人真的醒了！看來道君給我們的丹方真的很有用。菱兒。你在那兒做什麼，還不過來！主人醒了！你師父醒了！”
洪寧襄順着她招手的方向側了側頭，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眉眼彎彎的姑娘正蹲在瀑布邊洗臉，聽到這邊兒動靜，姑娘扔了手裡的帕子，就朝這邊飛奔過來。她神識一掃就看出這姑娘到了築基中期的修爲，已經可以施展遁光法術了。她幾乎是眨眼到了她跟前，看了她一眼，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哇地哭了出來。
“師父！師父！你怎麼才醒啊！你知不知道，我們每天守在這裡，好想把你叫醒！可是師公說，必須每天餵你吃藥，幫你運氣梳理，必須等到你自己醒過來，我們不能打擾你，我們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嗚嗚嗚……”
水菱兒連哭帶嚎，越哭越兇，簡直都快比得上瀑布了，惹得七七也紅了眼眶，小月不停地抹眼睛，全都可憐巴巴地望着她。
洪寧襄扶着冰牀坐起來，一頭霧水地望着他們，“好端端的，你們一個兩個哭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內視了一番，嗯，不但好好的，而且還結成元嬰了。
她記得，十二年前，她在仙眉山的洞府裡開始閉關，用了十年她才突破到假嬰境界，後來石定峰進洞府和她同修，解開了她體內那股妖力的封印，用了兩年時間，他幫她煉化了體內三成妖力，轉化爲靈力，她一舉突破境界，結成元嬰。
之後……好像昏過去了？
“師父，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水菱兒終於意識到自己哭得太用力了，羞慚地擦了擦臉，朝七七和小月看了一眼，小月說，“主人當時昏迷過去，當然不知道後來生什麼事了。”
“我結成元嬰後，你師公呢？”洪寧襄只記得昏過去之前，石定峰在她洞府外大喊了一聲“襄兒”，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他最後一眼就失去了意識。
“師公，師公他——”水菱兒猶豫地看了一眼小月。他們三人之前說好的，師父醒了後，無論如何先讓她好好休息一陣子，再提師公的事，免得她一着急，又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情，到時如果再出什麼岔子，他們怎麼跟師公交代。師公閉關前也再三囑咐，如果師父醒了，不必急着見他，等他出關自會來找她。
“道君在嵐雪山閉關呢。”小月若無其事地說，“主人放心吧，在你昏迷的這三年裡，道君經常給我們傳信，詢問你的情況呢。我們也問過道君，他在嵐雪山****修煉，無人打擾，過得很自由呢。”
只有七七閉嘴不說話，低着頭躲在後面。
洪寧襄瞧着三人的表情，分明有點心懷鬼胎。
小月雖然掩飾得很好，可她輕描淡寫的一句昏迷三年，卻讓她不敢掉以輕心。
她直覺石定峰在嵐雪山閉關，和她當年結嬰時昏迷過去有關。
他一定叮囑過水菱兒三人，讓他們在她醒來後，不要多說。
洪寧襄沒有繼續追問，起身朝洞府走，對身後忐忑不安的三人道，“你們都過來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