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描述

而在他準備下手之時,一直傻傻的站着的辛西婭,卻突然從背後出人意料地刺了他一劍。 那一劍很重,從背後直接洞穿小腹。當時我看得清清楚楚。格羅特都不敢相信他最愛的女人竟然幫外人殺他,他很憤怒,回手反擊,把辛西婭拍得倒飛數米遠,並重重地跌在地。

“當時大人們沒想到辛西婭竟然這樣做,因爲當格羅特出手的時候,他們以爲辛西婭是內奸,這件事是兩人串通好的。雖然沒有先殺了她,但那是因爲格羅特在,根本無法動手。誰知道,最後救大家的,卻是辛苦西婭夫人呢?”納爾科的目光彷彿穿越了時光,內的蒼桑和慨嘆,以及他述說的故事,都深深的震撼着修斯的心靈。此時,他的臉已經完全沒有憤怒之類的情緒,只有深深的遺憾和嘆息。

“那之後的事呢?聽你之前的意思,應該還和我有關。而且,我也沒聽出辛西婭成爲我父親情人的理由。”修斯情不自禁地問道。

納爾科點點頭,繼續講道:“格羅特當時雖然重傷,但仍有餘力殺掉所有人。但是,因爲被他愛極的女人傷害,他的心亂了,把所有人都忘在腦後,只顧着質問女友。我清晰的記得,他當時是這樣問的……

‘爲什麼殺我?我做的哪一樣不是爲了你?不是爲了我們?’格羅特悲愴地大聲質問,他捂着自己的從背後直接洞穿到小腹的傷口,身拖着一把劍,蹣跚着向倒在地的辛西婭走去,一步一灘血。

‘因爲你傷害我的朋友,你利用我。’辛西婭當時一定很痛,因爲她臉色蒼白扭曲,一隻手撐起半身,一隻手死死捂着肚子。她的回答很堅決。

格羅特聞言向天狂笑,我們都能聽出那種悲涼和憤怒,接着他又說他仍然有力量殺死所有人,包括辛西婭。

可在這一刻,辛西婭突然跳了起來,用手抱住透出格羅特小腹的劍尖使勁向左拉,格羅特的肚子瞬間被剖開一半,當時不行了。辛西婭同時倒下。

彌留之際,格羅特還在瞪着眼睛問辛西婭竟然真的要殺死他,而辛西婭流着血淚告訴他,‘因爲你殺了我們的孩子!’,是這句話,我記得很清楚,語氣裡那種恨、愛和解脫的強烈感情,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流淚了。

而格羅特聽到這個回答,突然大吼了一聲,緊接着便氣絕而亡。”

講到這裡,納爾科久久沉默不語,甚至眼圈微紅。他時不時地輕輕搖着頭,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修斯也爲之嘆息!

如果那個格羅特不生壞心,那將是多麼完美的兩個家庭啊。

想想看,從王家戰士學院畢業,大把的好職位送給他選。又將娶到辛西婭夫人那樣美麗的女人,這一生,還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可惜,貪婪之心一起,一切美好最終都灰飛煙滅了!

不過,感嘆歸感嘆,可到現在爲止,修斯還是沒聽到與自己有關的部分,情人的事也仍然沒有解釋。修斯覺得,納爾科看來是沉浸到那段歲月去了,說話都有些囉嗦。

於是,修斯再度問道:“那麼,我和夫人的關係……”

納爾科勉強笑了一下,這才繼續:“格羅特最終死了,肚子幾乎剖成了兩半,是裡艾倫梅的力量完全無損的情況下,他也沒辦法救。那必須是紅衣主教級別的大人物出手才行。可是,黑森林那種荒山野嶺,怎麼可能有那種人!所以,他死了。

但我們的傷都不致命。

在失去格羅特的威脅後,大家紛紛盡力起身,只有兩人,仍然站不起來。

沒錯,是您的母親和辛西婭夫人,她們兩個當時都被傷到小腹,還在肚子裡的您和辛西婭未出世的孩子都極危險。粗通醫術的裡艾倫梅立即爲兩位夫人作了檢查,結果非常糟。您的身體受到重創,而辛西婭夫人孩子的成長環境也被重創,您和那位孩子幾乎已經沒有希望了。”

“可是我活得很好啊!”修斯一聽急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差點沒能降臨到這個世,在母親肚子裡差點夭亡了。

“沒錯,這是您的幸運,卻是裡艾倫梅,辛西婭夫人,還有她肚子裡孩子的不幸!”納爾科的表情很沉重。而這話彷彿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修斯心,他立時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臉色立即凝重。但他沒有說話,只是摒息凝神,靜靜等待着下面的殘酷真相。

“當時情況極危急,眼看兩個孩子都保不住了。裡艾倫梅卻忽然說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兩位母親本來都痛不欲生,出聲的裡艾倫梅,此時對她們來說無疑是光明神在世!她們祈求他解救孩子,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裡艾倫梅猶豫再三,最終同意。

但裡艾倫梅一直沒有說明,那種方法是光明禁術,非經樞機主教團和教皇同意,是絕不能使用的。並且,這個方法使用的代價相當之大,大到讓人幾乎無法承受的地步。

以命換命,正式的名稱叫作生命轉移!

在兩個相似個體之間,通過這個禁術,將一個個體的生命完全轉移到另一個個體的生命去,結果是,一個死,一個活!”

這個說明震得修斯臉色鉅變,他不敢相信,騰的站了起來,瞪着臉色蒼白的納爾科,口囁嚅着,卻一句都說不出。只有身體,在不停顫抖。他已經知道納爾想將要說什麼了,這種沉重打擊,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眼前,也是黑光閃爍。

“難道,我的命,是用另一個孩子的命換回來的?”只是想到這個可能,修斯腦海便翻起濤天巨浪,腦袋一陣暈眩,心情激動到了極點。

納爾科用一種悲哀而又欣慰的眼神看着激動的修斯,輕輕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回沙發。

“您大概想到了。沒錯,出於對蓋爾大人和貝蒂夫人深深的歉疚,辛西婭夫人最後主動要求犧牲她的孩子,救下您。貝蒂夫人和蓋爾大人當然不能同意。但辛西婭夫人心意已決,無法改變,時間又非常急迫。所以,最終在裡艾倫梅的勸解下,蓋爾大人同意了。結果很成功,您活了下來,而另一個孩子未出世,便永遠的消失了。

付出的代價不只如此,還有裡艾倫梅,他直接損失了五十年的生命!

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但在回去的路,他衰老的速度太快了。只是一個月,他的皮膚失去光澤,出現皺紋,頭髮也白了,後來,臉竟然出現斑點,並開始掉牙。那完完全全是一個七十歲老人才會有的表現。這種情況是瞞不住的,大家很快問出了真實的情況,卻毫無解決辦法,只能眼睜睜看他老下去。”

納爾科停止了講述,因爲他看見,修斯已經淚眼朦朧。

“你是說,爲我一個人,辛西婭阿姨失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一個孩子死亡,裡艾倫梅叔叔失去了五十年生命!”修斯哆嗦着嘴皮問。

納爾科無言,然後,輕輕點頭。

修斯猛得起身,仰天長嘯,淚流滿面。

不如此,他無法發泄出胸膛那股快要凝實的憤懣;不如此,他無法消減心那深深的愧疚;不如此,他真的快要發瘋了。

“我要一個人待一會兒,誰都不要管我!”修斯拋下這一句,飛快衝進臥室,重重地關了門。

納爾科沉默片刻,稍微收拾心情,準備出房間去找拉姆。

正要開門時,門卻突然被打開,納爾科一看,外面竟站着辛西婭夫人。她面色微急,不等說話一步跨了進來,搶問道:“怎麼回事,修斯的喊聲爲什麼如此痛苦?”

納爾科一怔,嘆口氣,讓開門口,請辛西婭夫人進來,又示意跟着過來的拉姆守在門外,誰都不要再讓進來。拉姆的表情很嚴肅,雖然不解,但這顯然不是解決疑問的時候。於是他認真地守在門外。

關房門,納爾科轉身看到,夫人已經站在臥室門前,舉着手,正猶豫着要不要敲門。這位美麗婦人總是親切微笑的臉龐,此時也蹙起了眉頭。

“夫人,我把事情都告訴少爺了,他只是暫時無法接受,需要安靜一下,您不必擔心。”納爾科恭敬地站在她身後,輕輕說,“多年不見,您還過得好嗎?”

夫人聞言怔了下,眼神黯然,長長嘆息:“何必呢,讓他什麼都不知道,一直快樂地過下去不好嗎?納爾科,我知道你不可能擅做主張,這又是蓋爾交待的吧?”

納爾科點了點頭:“大人本來是不想讓少爺跟您見面的,怕引起您的傷心。只是出於萬一的考慮,才交待我這些話。沒想到,您和少爺最終還是碰面了,這是天意吧。少爺總會知道這些的。貝蒂夫人已經壓抑了很久了,算這次不說,三年內她也一定會告訴修斯少爺。他們二位,都很想念您。”

辛西婭夫人苦笑一聲,緩緩坐在沙發,以手支額:“用什麼理由去見他們呢?我對不起他們,見面也只有悔恨的感情。蓋爾這些年來的不計名譽的保護,更讓我歉疚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們,尤其是貝蒂!是我害她永遠失去再次擁有孩子的權力。我想把這座旅店交給他們,蓋爾又總是拒絕,真的無法報答啊!”

納爾科勸道:“大人和夫人從沒這樣想過,旅店是您的產業,大人是絕不可能要這樣的報答的。事實,大人根本不需要您的報答。如果非要有一個,那麼,您好好的活着,是最好的報答了。”

辛西婭夫人勉強笑了笑,不再談論這件事,她的目光又投向臥室的房門,“孩子在裡面會不會有事,他才十四歲。也許難以承受這麼重的壓力。”

“不會有事的,大人,夫人和我,都相信他。少爺,是十分堅強的孩子。對了,您可以進去看看他,我想,母親的懷抱,對於孩子們的彷徨,是最有用的安慰了。”納爾科笑着說道。

“你是說我嗎?他會不會……”辛西婭夫人擡起頭,看着納爾科認真的表情,驚訝地問,那語氣摻雜着驚喜、擔心和期待……種種情緒,像一個母親快要見到自己分別多年的孩子一樣。

納爾科微笑不語,只是作了個請的手勢,輕輕點頭。

辛西婭夫人表情忽喜忽悲,她的嘴脣在顫動,眼睛不停地眨閃着,眼圈微紅。突然,她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龐,壓到了膝蓋,語聲嗚咽:“我不配!”說着,她竟失聲痛哭了起來。

納爾科嘆息無言,他理解夫人的情緒。恐怕,自從夫人在旅店門口見過少爺後,已經心緒大亂了。她只是一直在壓抑,壓抑着當年的痛苦回憶和對孩子的萬分的愛。她的心,絞了十四年的心結太重了。

納爾科想了想,輕輕離開沙發,輕輕推門進入臥室,然後輕輕關門。

修斯少爺正坐在牀,面對着窗戶,兩眼無神,連納爾科進來都不管不門,表情一片呆滯。

“貝蒂夫人希望,如果你真的見到她,能叫她一聲媽媽。”納爾科今天都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度嘆息了。這種悲慘的往事的回憶,本身是一種痛苦,而難受的是,他還必須保持自己的情緒,來幫兩個人解開心結。對他一個粗糙的男人來說,還真是爲難了。

不過,再爲難也要去做!不僅是爲了朋友,也是爲了少爺,更是爲了大人和夫人們。

“貝蒂夫人讓我告訴你,你的身,有着兩個生命的烙印,你有責任去愛你的另一個媽媽。這三年時間,夫人之所以同意你不回家,也有讓你多陪陪辛西婭夫人的意思。只是,大家都沒想到,事情會發生的這麼快。”見少爺仍然呆滯,納爾科只好再勸。

果然,烙印的話觸動了修斯的心結,他緩緩地轉過頭來,紅紅的眼睛無神看向納爾科……良久,修斯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在經過納爾科身邊時,修斯嘶啞的聲音響起:“我會叫她,母親~。”

獨自在房間裡的時候,修斯想了很多。

彷徨、迷茫、難以置信、恐懼、愧疚……種種的情緒,像一根根鋼針,戳在他的心臟。到處是破洞,到處是血,到處是痛。一開始,他以爲這痛是僅僅爲了自己,爲了自己那不公的命運。但很快,哭成淚人的他突然發現,他錯了,那種痛楚,竟還有別人的影子。

是辛西婭夫人……是辛西婭阿姨……是辛西婭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