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一個條件

置身於一個完全青白的世界之中,只能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卻看不到手腳身軀,好像全身只剩下一個頭顱在飛一般——不,甚至連頭顱也沒有,似乎完全沒了物質的依憑,只有一個意念在飄動,茫茫然間不知所向,飄得越久,越覺得有什麼在不斷地從腦中流失……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條灰白色的帶狀物,慢悠悠地靠過去,只見帶狀物上無數飄飛的人形排成隊列在慢慢前進着,這些人形千姿百態,有的斷了頭,腦袋抱在手上,有的走着走着丟下一隻手或一隻腳,拖沓幾下又自動接上,有的全身血肉模糊正在不斷向外溢着類似鮮血一般的事物……真正完整的人形卻是沒有幾個。

飄得近了,多看了一會,她才發現,這些人形的視線都是茫然無物的,頭頂都飄着一陣螺旋狀的灰氣,不知怎地,一股衝動她讓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灰氣之上,才一動念,只覺一股強大的吸力滾滾而來,只一瞬間,她便被捲入隊伍之中,再睜眼之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成爲茫然前行的灰色人形之一——縱然如此,她依舊無法看到自己的身軀……不過,在她進入隊列的同時,原本混沌如漿糊一般的意識突然清醒許多,讓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做些什麼……

——她是露西妮,她原本不是在試探羅德之門的嗎?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裡,又是哪裡?

雖然疑惑叢生,但露西妮卻不敢擅自行動,一種本能的直覺告訴她,此時如果擅自離開隊列一定會有危險的

精神力修爲越是精深,本能與第六感便越是精準——這是高位者傳授給他們這些精神力初入三階門檻的“初學者”的經驗之談,也是露西妮記憶最深,最遵循的一點

既然不能離開隊列,露西妮自是隻能將精力集中到隊列之中——脫離了身體的束縛,純意識狀態中,精神力的運用簡直毫無遮攔,只一動念,精神力便如潮水般向前後擴散而去,頃刻間,無數的意念傳達到她的腦海中,就如同有無數小人同時在她的腦中說話一般,真真是一個恐怖的經歷

精神力的發散連一秒鐘也沒有持續就被她強行收了回來,此時,留在她意識中的無數畫面依舊在不斷閃現着,留在她精神中的聲音依舊在不停地迴盪着,露西妮使了老鼻子勁兒才生生將一切給屏蔽了出去,結果自然是又累又虛,只得跟着茫然的靈體們默默前進。

不知跟了有多久,光帶的前方突然出現兩個黑色的虛影來,一大一小,大的圓而壯,小的瘦而直,瘦而直的虛影圍繞着圓而壯的虛影繞着圈圈,不斷地嘀溜溜直轉,不知怎麼地,露西妮對這兩個虛影竟有幾分親切感——正當她沉浸在琢磨這分莫名其妙的親切感之時,黑影已經飄到她的身邊,下一秒,她只聽得一陣尖利的嘯聲在耳邊迴盪……

“你怎麼是你你怎麼又來這裡了”大小兩個虛影互相撞擊着,發出刺耳的聲音來——不,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意念,一種只有露西妮能感應到的意念。

露西妮納悶極了,瞪着虛影不知所措,卻見瘦而直的虛影輕輕一挑,直接將她從隊伍中挑了出來,然後圓而壯的虛影將她一撞,露西妮只覺眼前一花,所有的一切都同時扭曲,灰白被擠壓得生出無數七彩斑斕來,待她再能視物之時,眼前只有一顆巨大的龍頭——

龍目圓瞪,龍牙呲然的巨龍腦袋

“吼,居然能從冥界完整安全地回來,你的來歷果然非同一般。”一個帶着濃濃敵意的聲音出現在心底。露西妮恍忽了兩秒,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剛纔居然進入了冥界也就是說,她糊里糊塗間居然死裡逃生了一回——冥界是死靈的歸屬地,就算生靈誤入,待得久了,生靈被死靈侵蝕,也一樣會變成死靈的

想通了這一點,不知怎麼地,一股怒氣一下從露西妮的心頭竄起,她惡狠狠地瞪向眼前的龍頭,目光幾乎可以噴出火,放出閃電來——

“是你將我的靈魂引入冥界的?”

獨有腦袋而沒有身軀的巨龍倒沒理會露西妮的怨怒,瘦得皮包骨的可怖頭顱輕輕磨着牙,咔咔聲顯得極爲陰森:“任何企圖奪取羅德之門人都該去冥界”

聽得如此具有佔有慾的宣言,露西妮反倒冷靜了下來,盯着巨龍腦袋,腦中急速轉動着,突然,她眯了眯眼道:“我繼承了空間主神的法則之力,羅德之門本就是屬於我的,何來奪取之詞”

“吼騙子”巨龍腦袋怒極而吼,聲浪如潮,一陣接着一陣滾滾不絕。

露西妮聽着卻是一點懼怕也沒有,反倒冷冷一笑道:“騙子?誰是騙子還很難說咧,羅德之門既是屬於我的東西,那就該回到我的手上”

說話間,她猛地一按腳下,早已蓄集的強大精神力一下子灌入其中,只見巨龍腦袋身後一陣電光雷閃,一個巨大的方形物正在慢慢成形,紫金的材質,逼真的雕刻,以及獨豎一幟的魔法氣息,讓人想認錯都難啊——這纔是真正的羅德之門,“龍墳”資料室中的那扇羅德之門只是眼前這座真品映射出去的僞裝

露西妮的精神力裹挾着羅德之門,並且乘着這個難得的好機會,快速地在門上描繪下收取羅德之門的魔法符咒,每完成一個符咒,羅德之門外放的光芒便會弱上一分,巨龍腦袋眼中的火焰便會暗淡一分——由此可見,羅德之門是這顆巨龍腦袋的能量源泉。

能量源泉正在被逐漸剝離,巨龍腦袋自是不可能甘願,故而,在經過兩三秒的驚愕之後,巨龍腦袋的反擊開始了——

原本正在刻畫着魔法符咒的露西妮突然感覺眼前一白——並不是生理上感覺到的白,而是純意識狀態的“空白”——再睜眼時,眼前一片藍天白雲,腳下是水泥平地,身邊是人來人往,車去車來,熟悉而陌生的人聲鼎沸,陌生而熟悉的都市生活,露西妮看着、望着,不由得微笑起來……縱使她在微笑,卻有一點淚從眼眶滑出,順着她的臉頰滑落,滾入脣間,滿口泛起的是苦苦的鹽……

淚下的同時,鋼筋水泥的城市正在迅速地土崩瓦解,緊接着再出現的便是無數巨龍在白雲間穿梭飛舞的壯觀場景——無數魔法被釋放到空中,權當魔法煙火,無數巨龍在狂歡着,偶爾揚首長嘯,整個場面熱鬧而喜慶。而在天空之下的龍島上,十幾只幼年巨龍或趴或躺,正睡得不亦樂乎,這其中,一隻全身泛着淡淡銀色的巨龍顯得尤爲地美麗——這是具備先天龍氣的天才龍的標誌

恍惚間,幼龍們長大了,銀龍總是與其它的幼龍不一樣,雖然大家受到的照顧都是一樣的,但是,小銀龍總是比其它的幼龍更加地聰慧,更加地能幹——它早早地開始發育,它早早地學習修行,它早早地挑戰成年巨龍,它早早地外出歷練,它早早地……無論作什麼,它都比同齡龍更早地接觸,更早地完成,這使得它自小便那麼地與衆不同……

與此同時,它的死亡也比一切同齡人還要早——生命是公平的,它綻放得早,凋零得也一樣早……

死亡總是在不期然間降臨,它死了,與此同時,它又活了,依靠着羅德之門的力量,它過着這般半死不活,半活不死的狀態,肉體什麼的,已經全部被轉化成能量供給了羅德之門的運行,與此同時,羅德之門又將轉化來的能量供給它,維持它這死不死,活不知的狀態,如此這般,共生了不知有多久,多久……

露西妮只覺自己跟着它的意識經歷了巨龍的一生,感覺着它的每一分感受——初生的喜悅,幼年的無憂,童年的驕傲,青年的自信,中年的疑惑,老年的惶恐,以及死亡又復活的憤怒、悲傷與恐懼……

不知怎麼地,露西妮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經歷與巨龍的一生放到了一塊,她曾經活着,雖然空氣不怎麼好,城市裡氣候悶熱,她又暈車,雖然學習很痛苦,工作很辛苦,生活很艱難,可是,她曾經那麼鮮活地活着,然後,她死了,在她自己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死了,死在對未來無限的憧憬之中……再然後,她又活了,活在另一個世界……

“啪”地一聲,不知有什麼東西在她的心底碎掉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陰影在她的身後展開,陰森的氣息從陰影中吹出,帶着可以將人的靈魂都凍僵的冰冷,露西妮看見在黑影出現的剎那間,巨龍腦袋瞳孔位置上存在的那兩團火焰猛地向內一收,充滿着了一種心悸、心懼的情緒。與此同時,露西妮感覺到身側一涼,不自覺側身望去,只見方纔趕她出來的那兩一大一小、一圓一直、一壯一瘦的黑色虛影再次出現,只不過,這一回,它們的目標不再是她,而是那顆碩大的巨龍腦袋——

瘦小的黑色虛影往前一撲,化身爲線,將巨龍腦袋一圈,圓壯的虛影猛地一張,化身爲網,將巨龍腦袋一兜,當巨龍腦袋被罩得嚴嚴實實之際,兩虛影迅速收綜收縮收縮——竟帶着巨龍腦袋不同內縮再內縮,不過數秒,兩虛影連帶着巨龍腦袋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在它們完全消失的同時,一個意念傳入露西妮的腦海中,意是一聲笑意盈盈的招呼聲——

“三缺一啊,你趕快活夠了下來陪我們玩幾圈啊~”

一時間,露西妮只覺整個人如置冰窟中一般,全身寒意陣陣——任誰被勾魂使一般的“人物”盯上,都免不了覺得陰冷……

巨龍腦袋一消失,羅德之門就像是失去了能量供應裝置一般光彩暗淡,這倒是給了露西妮一個好機會,她可沒想其它,迅速上前,順着已經完成的痕跡,將剩下的幾道魔法符咒都接了上去,整道門閃過柔和的亮光之後,迅速縮小縮小再縮小——就如同露西妮收取的第一扇羅德之門一般,這扇羅德之門也乖乖地縮小了懸浮在露西妮的掌心。

“它已經迴歸冥界了吧。”冥龍長老一見露西妮便出聲嘆息。

露西妮嘟着一張小嘴道:“長老,您設計陷害我。”

冥龍長老聞言樂呵道:“我早就提醒過你要當心,又怎麼說是設計陷害呢?”

露西妮越發鼓着雙頰,說道:“您在我身上下了冥文,不是明擺着就是要拿我當餌,釣來冥使,使那隻銀龍乖乖進入冥界輪迴嗎?”

早在那兩個虛影突然出現的時候,露西妮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只不過,當時,巨龍腦袋被虛影狀的冥使引渡走正好符合她的需要,所以,露西妮也便沒多說什麼——畢竟她最終也受益了不是?

此時再拿這話作文章,與其說是在發難爲難,還不如說是在撒嬌呢。

被揭穿了簡單算計的冥龍長老只和藹地笑着,對她的這番孩子氣甚是縱容,甚至還主動說道:“雖是已將羅德之門交給了你,但此次事件中,你的確對我龍族有着貢獻,爲此,許諾你一個條件。”

露西妮倒沒想到冥龍長老居然能夠給她如此人情,一時間,她倒是有幾分赧然,不由得連忙擺手道:“啊,不用這樣的啦,您不用這麼客氣的啦。說實在的,我其實沒做什麼的……”

“那麼,你要放棄這個條件?”冥龍長老依舊笑眯眯。

露西妮聞言爲之一噎,面色複雜,既是渴望又是不捨,幾番掙扎之後,她才醒悟到冥龍長老的揶揄,不由得雙頰一鼓,嗔道:“哼哼,怎可能放棄——放棄的話,那叫暴殄天物,那是要被唾棄一萬年滴”

如此可愛地宣言完畢,露西妮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道:“長老,暫時我也想不起什麼需要麻煩偉大的巨龍族的,要不,咱先將這個條件放放?”

冥龍長老似有深意地望了望她,頜首同意。

那笑容看得露西妮只覺背上生寒,心下慼慼——這些老傢伙們慣會算計,她算計不過人家,自然只能順着人家的算計行事了,不但如此,還得擺出一副,自己佔了便宜的模樣……

哭也……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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