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賀靈川都忙着招待客商。第一批棕櫚油已經煉出來了，質量很好，仰善羣島再不開始找客源可就晚了。
再說羣島日後的物產很豐富，拓展人脈、擴寬商路是賀靈川這個島主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他回到仰善羣島，朱大娘總會在附近出現。
一回兩回倒也罷了，三回四回，賀靈川就奇怪了，朱大娘向來不太喜歡人類，尤其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她怎不去自己的盤絲島上待着？
“大娘啊。”朱大娘再一次到他周邊晃悠，八條腿溜達來溜達去，賀靈川好像都能看到它一腦門的糾結，“有啥事兒，你就說吧。”
“嗯……”朱大娘猶豫一下，“沒啥。”
賀靈川知道這話要反着聽，像朱大娘這麼直爽的性子，很少吞吞吐吐。
“二孃爲難你了？”
這對姐妹花的關係，向來有點奇特。朱大娘武力爆棚，朱二孃心眼多，論接人待物處事，朱大娘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也不算。但它住進盤絲島的新家後，纔跟我提起一件事——”朱大娘難得扭捏這麼久，終於還是不吐不快！“它在牟國東部已經搬過一次家了。”
“哦？”賀靈川順口問，“它對第一次的選址不滿意？”
朱二孃有成千上萬子嗣，搬一次家老不容易了。它到牟國纔多久？也就比賀靈川早了半年，爲什麼又搬一回？
“那地方挺不錯的，但待不下去，因爲貝迦找到它了！”朱大娘就生氣這一點，妹妹耍心眼不老實，搬家前不把利害說清楚！
現在妹妹搬上仰善羣島，會不會引禍上門？
“……”
“……”
一人一蛛，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朱大娘說出這種重磅消息，原以爲賀靈川會大驚失色、原地起跳，哪知他眨了眨眼，居然反問它：
“就這？”
“你不擔憂？”正常人聽說夢魘上門，不該是驚懼異常嗎？
看賀靈川一臉淡定，這是他該有的反應嗎？
“我當是什麼大事。”他雲淡風輕，“該來的總會來的。”
朱大娘用十二個眼睛打量他，確定他真沒上火，才鬆了一口氣：“要早知伱是這個反應，我早點跟你說就好了。”
結果它自己糾結那麼久。
“二孃還說什麼了？”
“哦，它找你上島商量。”
賀靈川啼笑皆非：“這是幾天前的邀請？”
“兩天前吧，也就是它跟我吐露實情以後。”朱大娘氣呼呼，“我這幾天都不想理它！”
“彆氣，彆氣。”賀靈川很想拍拍它以示安慰，但看到大娘佈滿刺毛的大長腿，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走吧，跟我回盤絲島看看二孃。”
新房客入住幾天了，他這個房東也該去關心關心。
光從遠處看，或者說從表面看，盤絲島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岸邊還是礁石嶙峋，島上還是鬱鬱蔥蔥。偶爾才能看見樹梢上、石縫裡掛着蜘蛛網。
自從賀靈川祭出刑龍柱，這些島嶼不再爲陰煞籠罩，開始有生靈造訪。僅僅幾天時間，林子裡已經有鳥兒婉轉開喉，趴在葉片上的昆蟲品種也多了起來，不像從前那樣，只有生活在陰煞裡頭的小黑蟲。盤絲島上沒有路，到處都是或圓或尖的石頭。賀靈川偷了個懶，趴到朱大娘的腦門兒上，讓它載着自己去找地穴蛛巢。
這八條腿開動起來就是比兩條腿平穩，他閉上眼都沒感覺到一絲顛簸。
很快，地穴蛛巢到了。
其實賀靈川老早就聽到周圍林地裡傳來沙沙沙的響聲，那動靜他不陌生，正是地穴蛛的長腿劃拉地面落葉的聲音。
朱二孃派小蜘蛛們來迎接了。
攀過陡峭的巖壁往下，賀靈川感受到空氣越發潮溼。這裡並非終年不見天日，清晨到正午，陽光都會打在開闊雄厚如屏風的石壁上，因此石縫裡的草藥長勢良好。
巖壁下方則有暗溪流淌，悄無聲息。
這是地穴蛛最喜歡的環境。
蜘蛛們鑽過一道不起眼的裂縫，賀靈川才發現越往後的空間越寬敞，也不知它是本來如此，還是蛛羣刻意擴容後的結果。
地穴蛛是改造環境的大師，很清楚怎麼挖洞才安全，並不會塌方。
到這裡還有陽光。
賀靈川發現地面鋪着厚厚一層黑土，柔軟而潮溼，沒有一根雜草。周圍有幾頭小蜘蛛遊蕩，發現鳥類下來，立刻驅趕。
朱大娘告訴他，這裡剛灑過種子，要種出菌毯的基草。
所謂基草，是朱二孃精心挑選的三種植物，富含菌毯快速生長所需的營養。若是沒有基草打底和補充，菌毯的長勢可能就不太好。
“這麼講究？我還以爲菌毯直接能在石窩裡長出來。”菌毯就是朱二孃獨特農業鏈的底部一環，既是蚜蟲的牧場，也是各種美味菌類和熒光孢子的培養皿。
“需要底肥。到時要將基草和松葉切碎，餵給菌毯。”
然後，他們就進入洞穴當中，隔離了陽光。
每隔一丈，上方就有個發光的熒光孢子，把原本陰暗的地巢照得清晰可見。
到處都纏着蛛網。
這一套，賀靈川在魔巢沼澤見多了，絲毫不覺奇怪。
這對姐妹花給自己選定的住處是個地蝕洞，大洞套小洞，走完一個還有一個，往岸邊還連接着海蝕洞。據朱大娘介紹，這裡的擴建工程纔剛開始，它們要擴建、要拓寬，直到整個地巢四通八達，連兩頭巨蛛的體型都能隨意來去。
說是住處，賀靈川撓了撓頭，這就是個地下堡壘/迷宮嘛！
論堅固程度，好像跟從前的魔巢沼澤也沒多大區別。普通人進來，三兩下就被繞得暈頭轉向。也不知道這些地穴蛛到底是怎麼認路的。
“那麼二孃在哪了？”
“在海灣裡。”
朱大娘帶着賀島主又是九拐十八彎，連他也繞迷糊了，才發現眼前天光大亮，原來自己從一個海蝕洞裡鑽了出來，再邁一步就會踩進琉璃一般清透的海水裡——
撲面的涼風帶着海水的鹹氣，他們直接抵達了海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