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梔其實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不談戀愛接吻有勁, 但不管談不談戀愛,我確實喜歡你,可如果我們之間就這樣我不甘心, 不管有沒有未來, 至少現在, 我想跟你繼續玩下去。
但如果, 時間再往回倒, 她此刻還不知道陳路周是裸分狀元,也沒經歷過那場節目錄制被人降維打擊,也就不知道原來他就是市一中那位鼎鼎大名、競賽獎狀能糊城牆的學尖尖, 即使在那樣閃閃發光、已經是望塵莫及的一羣人裡,他也依舊鋒芒難掩, 風光無兩。
如果他們的開始和相處, 僅僅只是高三複習樓的那個普通學霸陳路周, 或許徐梔可能還會說出你做我男朋友吧。但現在她不可能再主動說出這句話。
徐梔從來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很少自卑, 或者說從小到大沒有人會讓她真正覺得自卑,不然小時候也不會說出那句流傳至今“我的美貌你們有目共睹”的經典名句。唯獨面對陳路周,她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情緒。
這感覺就好像,她以爲自己佔上風,以爲遊戲纔剛剛開始, 結果發現, 對方壓根不跟她在同一個服務器。她也無從得知, 他這一路走來, 究竟見過多少比自己優秀的人。
如果她再主動開口確定彼此關係, 她不舒服,她覺得自己矮人一截, 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個跟陳路周這樣的人談戀愛的“徐梔”會變得多患得患失,這種故事的結局不是她想要的。
老徐從小就告訴她說,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喜歡一個比自己優秀的人很難,尤其是當一個人有獨立的靈魂時,喜歡一個比自己優秀的人難上加難。
所以,徐梔覺得盡興就好,能跟陳路周“玩”一場,也不虧,是吧。
*
“你就由着她?”
陳路週一回到家,朱仰起正無所事事地窩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跟人開黑打遊戲,說話之前還挺自覺地把麥關掉了,因爲那邊是姜成和最近新認識的一個妹子。
陳路週一進門換上拖鞋,趿拉着走過去,直接閉着眼睛腦袋仰在沙發背上,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喉結冷淡得像冰刀上的小尖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滾動着,老半晌,才說:“她就是單純想玩我。”
朱仰起躺在單人沙發上,從遊戲裡瞄了他一眼,嘖嘖兩聲,冷嘲熱諷道:“得了吧你,你明明很享受,不過我覺得徐梔比你灑脫,也清醒,她不是那種纏人的姑娘,我也想老早想說你了,你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說不定等你走了,她該談戀愛還是繼續高高興興地談好吧,我覺得她就不是那種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你以爲你楊過啊,別人一見你就誤了終身。”
陳路周在心裡自我解嘲的罵了句,我他媽是小龍女吧,天天被人強吻。想到這,他突然睜眼,伸腳懶洋洋地踹了一腳旁邊單人沙發上的朱仰起,淡淡問:“我醜嗎?”
朱仰起:?
朱仰起大概頓了半秒,等技能冷卻的空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撈起背後的靠枕毫不猶豫地朝他狠狠砸過去,“滾。”
陳路周今天沒太收拾,臉上還有傷,沒辦法碰水,鬍子拉碴的,有兩天沒颳了,他剛剛回來的路上在小賣部買水的時候,無意間照了下鏡子都被自己丑到。因爲本來沒打算露面,也沒想讓她知道這場電影是他請的,要不是蔡瑩瑩這傢伙看電影不太專心,估計今晚徐梔也不會發現他。
陳路周剛想到這,就接到徐梔電話,他起身去臥室接,朱仰起見他這個神秘勁,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玩吧玩吧,你倆玩吧,我還稀罕偷聽你倆打電話,曖昧期的男女能聊什麼啊,老子又他媽不是沒搞過。
陳路周進去關上門,斜斜地倚着桌沿,一條腿半掛着,目光漫不經心地打量着牆上的小提琴,想起幫她選專業那晚,電話裡是她的聲音,清澈而冷靜,不像他,被她親得心裡這會兒還熱得發慌。
“到家了?”徐梔問他。
陳路周抱着胳膊,神不守舍地看着那從好幾年都沒碰過的小提琴,心裡錚錚鐵骨地想着,找個時間給她拉一首,他還就不信,她真能那麼高高興興送他上飛機,嘴上低低地嗯了聲。
她哦了聲,“我跟瑩瑩他們在吃夜宵,你來嗎?”
陳路周擰了下眉,不太懂是誰,“他們?”
“翟霄和他女朋友。”徐梔說。
“那個收集星星的哥們?”陳路週迴憶了一下,徐梔有次跟他吐槽過。
“嗯。”
他笑了下,半開玩笑地說,“組合挺別緻啊,怎麼想的?也不怕打起來?”
“剛吃宵夜碰見了,翟霄女朋友可能多少知道一點蔡瑩瑩,也不知道想幹嘛,非要邀請我們一起,瑩瑩就頭腦發熱答應了,”徐梔束手無策地嘆了口氣,而後挺客氣誠懇地說,“我怕等會打起來,您要還沒睡的話,就受累過來幫我攔一下?”
“我哪攔得住蔡瑩瑩。”他拿喬。
“不是,攔我,翟霄剛剛罵你來着。”
“……”
翟霄自然是想不到自己跟蔡瑩瑩在微信上吐槽了一年市一中那個恃帥行兇的風雲人物,後來成了蔡瑩瑩閨蜜的“曖昧對象”。
柴晶晶當初跟他確定關係也是因爲在手機上看到蔡瑩瑩的聊天記錄。後來蔡瑩瑩還給他發過幾次消息,有次跟柴晶晶吵架,他不小心說漏嘴,出於男人的某種炫耀心理,把蔡瑩瑩給他發微信的事兒就說出來了,意思是,柴晶晶你倒不用太牛,有的是人,想跟我在一起。
怎麼說,男人的劣根性,有時候看見女人爲自己爭風吃醋心裡是有點暗爽的,所以,當柴晶晶提出要跟蔡瑩瑩一起吃宵夜的時候,他儘管覺得尷尬,但還是抵不住自己內心那點卑劣和猥瑣的沾沾自喜答應了。
所以,當幾個人疏疏落落的一坐下,那尷尬的氣氛是撲天翻涌着,然而他又夜郎自大地覺得自己是這幾個女孩子唯一聯繫在一起的中心,只得由他打開話題,可他沒東西講,講來講去也只能講點學校裡的事情,那就自然而然又扯到陳路周身上。
徐梔掛完電話回來,翟霄屁股就沒挪開過凳子,姿勢都沒變過,一副自以爲“清清白白”的樣子,坐在椅子上,一邊給柴晶晶倒水,一邊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別人的八卦——
“他本來就挺渣的,跟谷妍那點事,還真以爲別人不知道呢,谷妍被人扒得體無完膚,他倒是一句話都沒出來說,他倆要是沒談過,我纔不信呢。”
“不過谷妍本來就是公交小妹,大家都知道,以後要進娛樂圈的人,能跟她扯上關係的男生,基本上都是炮王啊。”
翟霄還帶了一個男性朋友在身邊,因爲這個點沒空座,老闆給了他們一個十人座的大桌,幾人零零散散地插空坐,徐梔原來的位置左邊是個空座,打完電話回來,旁邊的位置被那個戴眼鏡穿Polo衫的男生坐了,於是她繞到蔡瑩瑩另一邊位置坐。
Polo衫一直都沒說話,只在翟霄點他的時候,說了一句,不知道,宗山區的學神,我不太熟,我只認識他朋友,藝術校區的。
蔡瑩瑩以前沒發現翟霄這麼讓人難以忍受,高三跟他在微信上聊得熱火朝天上頭的時候,只覺得他這人就是有點自負,喜歡踩低別人捧高自己,那時候是喜歡他,覺得人嘛,總有缺點,哪有各方面都完美的男生。
但是罵陳路周也就算了,反正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情我們也不太瞭解,可爲什麼要詆譭女孩子?
徐梔也表示很震驚,這年頭居然還能聽見有人用公交車來形容女孩子,有時候就是因爲女人之間總在互相爲難,才把這些男人給慣得趾高氣昂又猥瑣。
她當時把手機一鎖,確實是聽不下去,不太耐煩,話是跟柴晶晶說,但是眼睛是直白而鋒利地看着對面的翟霄,從上到下地慢悠悠掃了一眼,跟挑大白菜差不多——
“我以前聽一些有經驗的老人說,看男孩子得這麼看,別的地方都不用看,就看他的屁股翹不翹,因爲聽說屁股翹的人跑得快,這樣以後老了超市大減價,他搶雞蛋的時候才能跑在前頭……不過,我看翟霄這個屁股就不太行。”
尾音將將落地,陳路周的手剛扶上包廂門把,身後的朱仰起,眼神下意識地往陳路周的屁股上慢慢挪下去——
陳路周:“……”
朱仰起一把拍過去:“我從小就說你跑得快,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