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親眼見證彷小南從落魄的洗碗打工窮學生崛起到令整個下修界爲之震動的天才,許曉蕾也未曾親眼見證了曾經淳樸的少年變成左擁右抱一擲千金的魔修盟主。
但這種心頭的掛念和不捨依然存續,此刻卻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修道多年,她自然知道邪魔外道會有些什麼法子快速提升實力,比如說肆無忌憚的掠奪,比如說吞噬他人的修爲,比如說……瘋狂的雙修採補。
趙小玉玄陰奼女之體在修道之人眼中並不是隱藏的秘密,這兩年來,她雖未當面親見彷小南,但卻時時關注,自然也知曉此事。
而彷小南身邊的宮裝女修,同樣媚骨天生,只怕也不是尋常。
我看錯你了嗎,小南?
許曉蕾心漸漸地冷,面無表情的看向彷小南。
而這時彷小南所在這邊,金光老祖卻是盛怒之下一步步向周裘逼近。
雖然金光只是僅僅依靠着特殊機緣而成功的真聖階層最低級的存在,但畢竟是真聖級別,憤怒時激盪的靈氣如有實狀,讓周圍碎石都飄蕩了起來。
“格老子的,你是當我不存在嗎,要在老子面前對老子的人下手?”
保持懶洋洋蹲伏姿態的巨大白兔從嘴角漏出一句話,使得憤怒的金光強行停下了行進的腳步。
“獸尊”
金光眼角微彈,向白兔拱手道:“我門下這賤婢,於幾個月前叛逃,還偷走無數門內珍貴資源,若是獸尊願意將她交還我處置,我願意付出極大代價。”
“血口噴人!”周裘強行穩住發抖的身子,向金光道:“我何時偷過你的東西?我只是不願意與你行那噁心的法子,你就要用強,我才迫不得已逃出。”
“哼!”金光冷笑道:“你若沒有偷我那些天材異寶,你這半聖是如何進階的?莫要告訴我,你是憑着自己的過人天賦進階成功!
這倒是奇怪了,你在我門下多年,資源從不虧待你,你一直卡在神通巔峰,現在一朝叛出我門下,反倒進階了半聖,果然是吃幹抹淨翻臉不認的賤婢!”
周裘面色慘白,神通境進階半聖是一道大坎,需要的資源極爲龐大,金光惡人先告狀,誣陷周裘偷盜門內資源獨肥自身,在旁人眼中看來,這確實是極爲可能之事。
“小爺我耗費了六瓣人面桃花,加上獸尊,讓神通境巔峰進階個半聖難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麼?”一道聲音從旁邊出現,硬生生打斷了金光的控訴,出聲者正是彷小南。
彷小南見到許曉蕾本也是欣喜無比,但許曉蕾卻良久矗立不動,面上表情忽而傷感、忽而氣憤,就是完全看不到對方透露出哪怕一絲絲高興出來。
彷小南心頭微微有些酸澀,他忘不了當初深秋晚上,小吃街那個慌張求援而握住他肩膀的身影,忘不了在課堂上互相偷偷傳遞的令人臉紅心跳的小紙條,也忘不了將許曉蕾擁入懷中時內心的波瀾。
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正在傷心中的彷小南被依靠在身上不住發抖的胳膊所驚醒,擡頭看到了金光無恥的嘴臉,剎那間,一股令人煩厭的感情佔據了他的內心,他似乎忘了眼前這個中年男子是真聖實力的修士,一句話便破口而出。
“賤婢,原來一轉身拐了我的東西,就去跟偷我孫兒的人面桃花的小賊攪混在一起,還真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金光老祖被彷小南插嘴打斷,心頭惱怒,但真聖級別養心功夫卻不是普通人可比肩,他雖已怒極,但卻不與彷小南正面鬥嘴,而是迅速借力打力,將誣陷周裘一事拉上彷小南做鋪墊。這樣一來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越發半信半疑了。
彷小南笑道:“我聽聞金光老祖是人修中最不得了的真聖階高手。”
金光老祖傲然道:“我靈脩界真聖階高手不過兩手之數,爾等小輩必然早就聽聞我威名,快快將偷的東西交出來,隨我回山門聽候發落,我自會饒你兩個不死。”
金光老祖看彷小南如此吹捧,心中恨意稍減,以爲彷小南有求饒討好之意,而這卻正中彷小南下懷——你既然不與我鬥嘴,我便先強行吸引你注意,只要你搭話了,後面便是我的局面了。
只見彷小南臉上露出嘲諷的嗤笑道:“這最不得了不是說本身實力,而是說服用天材地寶藉助外力最多的真聖,傳言道——本事不夠,藥物來湊,只要肯花錢,真聖隨便造。我也就奇了怪了,您好不容易進階了真聖,還能剩下多少資源留給門人?莫要誣陷他人偷盜,你若是想要小爺的人面桃花,我還剩幾片葉子,送您老回去栽種如何?”
這誅心之言氣得金光老祖滿頭黑髮無風自動,金光本是靈脩界十位真聖間實力最差的一位,根本原因便是資質與其他九位真聖相差太遠太遠,別說人修真聖,甚至連非人修真聖都比不過。
完全靠着祖輩的遺澤與自身氣運,冒死服用各種天材地寶,加上一段罕見的機遇,這才生生的擠進了真聖階層。
雖然進階了真聖,但這依靠外力強行堆疊的進階,依然爲其他真聖所不屑,金光自己也羞於提起這段往事,現下被一小輩當面喝破,怎能不令其惱羞成怒?
金光老祖雙目一眯,自是殺心大動,掌間靈氣快速凝聚,就要將這狂妄小子斃於掌下,就在這時,他耳邊傳來幾聲輕咳。
巨大的白兔清了清嗓子,懶洋洋的道:“你要在老子的十萬大山裡面動手咯?”
金光面容一僵,臉上擠出一絲乾笑,道:“不知這小子,與獸尊有何淵源?”
獸尊佯怒道:“格老子的,你管我的事幹甚?這小子和這女人,老子都保了。前段時間老子跟天魔打得太過癮,你們人修趁老子休息的時候給老子鎮場子,這個情面,領了!現在老子睡舒服了,你該哪來的回哪去!”
金光老祖心中憤恨,看來獸尊是打定主意趟這個渾水了,但他仍不死心的嘗試,向獸尊道:“這小子我看在獸尊的面子上不計較便罷,我孫兒的人面桃花只當是餵了狗了,但這賤婢還望獸尊莫要姑息養奸,交由我處置便好。”
白兔眼睛一瞪,斥道:“你當老子的話是放屁不成?不給!反正你上次來我十萬大山討東西的時候,老子也沒給過!”
金光老祖面色脹紅,他仍然忘不了當年仗着自己剛進階了真聖,爲了穩定境界,覥着臉進十萬大山時求仙草所遭遇的事來。
開出的價位可以說是十分豐厚了,自己堂堂一個真聖,親自來求仙草,卻被獸尊如同看螻蟻一般的眼神上下掃了一眼就轉身離開。
他還想要繼續懇求,獸尊卻用爪子在空中虛劃了一條線:“滾開!擅入者死!”
剛晉級那股洋洋得意之情遭到了如此羞辱,金光當時面紅得欲要滴出血來,鬚髮皆張卻一個字也不敢說,最後還是灰溜溜的回去,暴虐起來生生打死了幾個不開眼的徒弟心情才稍稍平復。
這靈脩界,實力爲尊,人修真聖與非人修真聖間本來就往日多有嫌隙,金光老祖見得獸尊發怒,自是不願意與之硬碰硬。他意味深長的從上到下打量了彷小南與周裘一遍,又用惡狠狠的眼神警告了全程圍觀到此事的三名神通境修士與纔到的許曉蕾一行人,便化爲一道流光,怏怏離去。
周裘感激的看着獸尊和彷小南,向獸尊盈盈下拜,若不是有獸尊的維護和彷小南的仗義執言,真落到了獸尊手中,自是生死難料了。
但這一切落在許曉蕾眼中又是另一個解讀。
在許曉蕾清靈仙體天賦看來,彷小南渾身靈氣駁雜、慾念混亂,本就有墮落的跡象,而金光老祖這等真聖級別的一派宗師,指責彷小南身邊的女修叛出師門、盜取資源,必然也不會是無中生有的誣陷。
況且那女修面對金光老祖的質問訥訥不敢言,就像是小偷被人抓了現行似的。
那這麼一來,恐怕彷小南偷取金光老祖孫兒的人面桃花之事,十有八九也是真的了。
彷小南……真的已經變了嗎?
那個爲了救自己,曾在昏暗的小巷子中一個人勇敢的面對混混的少年,是不是再也不復存在了……
回想起曾經的癡愛,許曉蕾心頭冰冷,她轉過身,迎向了匆匆趕過來的三名同門,就要大步離去。
“曉蕾!”彷小南終究沒能忍住,紅塵混沌道講究的收發隨心,已經在一遍又一遍的衝擊着彷小南的自尊心,他向前探出半個身子,手向曉蕾的方向遙遙舉起。
那隻曾經握住過無數次的手擡了起來,依然那麼好看,但沒有如以前那樣放在他的手心。
許曉蕾雙手合攏,遙遙行了個禮,便與同門消失在了密林中。
一道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幾近於無。
“小南,好自爲之。”
好自爲之?她叫我好自爲之?
彷小南想要追上去,問問這句話什麼意思!
她真信了金光老祖那些話麼?
她真的把他彷小南,當成是一個小偷?當成一個卑鄙小人?
彷小南氣息瞬間有些混亂,強行控制住了自己的身體,但氣息不穩,靈氣差點控制不住,紅塵混沌道瘋狂運轉着,愛意、憤怒、悲傷,全都是催生紅塵混沌力量的最佳土壤,這急劇的感情起伏,反而讓彷小南稍稍因禍得福。
“意守靈臺,神思內視!”
忽然,彷小南耳邊傳來一聲霹靂般的聲音。
彷小南迅速收攏了他瘋狂的雜念,依言平靜下來,閉眼穩定靈氣。
這當頭棒喝自然是一旁的獸尊,看到彷小南氣息混亂,出言點撥他的。
過了一小會兒,彷小南睜開了眼睛,對獸尊施禮道:“謝尊者當頭棒喝,小子心亂了。”
獸尊嘆道:“格老子的,你們人修自幼就開靈智,修行起來比起我等獸類易如反掌,但壞也壞在這過於聰敏的心思上,多少人誤入歧途而不自知。這茫茫數千年來,老子知道的天之驕子死於自誤的也不止一個兩個了,尤其是你這修煉的紅塵道,若是不能穩紮穩打,培養一顆能夠與境界相配的堅毅心智來,遲早要出大事。”
彷小南低下頭去,謹記獸尊金玉良言。
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見識自然是其他人類修士遠遠比不上的。
獸尊又開口道:“小子,你既入修行,也當知道修道歲月如梭,前路漫漫。不要爲情之一字所困擾,尤其是你那太上滅魔清淨之雷以後必然有離體的一天,現在你就心神不穩,到了以後那一天,你待如何?”
彷小南默然不語,愛情這東西本來就如人穿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更何況這刻骨銘心的初戀,怎是能說忘就能忘得掉的?
獸尊見彷小南不言語,長嘆一聲,不再贅言。
“猴頭聽令!”獸尊向前方吼到。
猴子吱吱怪叫一聲,雙手抱拳單膝下跪,靜待獸尊發令。
“去告訴他們,老子這就準備開打了!讓他們對魔崽子們不要留手,給我好好打出十萬大山的威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