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追月,被一陣陣刺痛煎熬着,她剛纔彷彿是看到很多雲,身體好像很輕,似乎好看到幽雲那五彩的羽翅。一點力氣都沒有,眼裡好似千斤重,她閉着眼,嘗試着動了動手,比起剛纔的疼痛,現在已經感覺不到,只是知道手指應該還在。正當追月有了些許意識之際,她感覺到身前似乎有什麼覆壓而來,緊接着,鼻尖除了血腥氣,還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
追月知道,是那個人來了,但是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便只是閉着眼,不再動,不再想。
出雲來到追月面前,傾身坐在榻邊,看着安靜的躺着的人。他原本以爲追月還在昏睡,不想卻看到追月的眼皮抖了抖,隨即他暗暗一笑逆。
伸手撫上追月的額頭,將那些凌亂的汗溼的髮絲,慢慢撫開。見到她衣衫上,斑駁的血跡,出雲頓了頓,一揮手,使了一個淨身咒,隨即追月身上換上了一襲鵝黃色的美麗紗衣。
出雲給她掖了被子,將她那血肉模糊的手指,拿出被子外,將上面的污漬和血漬清理乾淨,又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將一些藥粉撒了上去。見追月感覺到刺痛,手指稍微一縮,出雲看了看她,輕言道:“會有些疼,忍忍。”
追月不言語,仍舊閉着眼睛,任由出雲將十個手指都清洗上了藥,再纏上了紗布。
出雲做完這些,復又轉身看了看榻上仍舊閉眼假寐的追月,淡淡的說道:“你好生養傷,三日後,我們便下山。”言罷,出雲便轉身欲要離去。卻聞得一個冷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爲什麼?”追月半起着身子,定定的看着出雲的背影。她心裡很疑惑,既然不相信自己,甚至用了這麼寫計謀來誘騙自己入局,如今做這些有事又是何苦,難道不覺得這樣很累毫無意義麼,她想問個明白,即便眼前的人也許不會回答,但是她還是要問一句。
“沒什麼爲什麼!”出雲背對着追月茶。
“爲什麼我的罪名是偷盜,而不是欺師滅祖背叛師門?你爲什麼不講我逐出師門?爲什麼責罰完,還要將我帶回來?”
出雲靜默不語,也不曾挪動腳步。追月看着他的眼神希冀而疑惑。良久,出雲才波瀾不驚的回答道:“因爲你是拔出慧劍之人,無論你是何目的,至少我不能違揹我師父的偈言。”
“僅僅因爲這個?”追月仍不死心。
“是!只爲這個!”出雲回答的斬釘截鐵,毫不留餘地。
追月閉上了眼,躺回榻上,不再言語。出雲早已出殿而去。
是夜,迦葉殿裡,燈火昏暗不清,那一簇藍色的火苗,隨着那個收斂放縮着靈力的手,而上下左右的擺動,黑色的身影在穹頂之上被拉得黝黑頎長。一切看起來彷彿更加詭異。
燈前的無常,一襲黑色勁裝,那幅爬滿藤蔓的金色面具靜靜的躺在桌上,只有兩眼空洞透出燈火的幽藍。只見他將一隻瑩藍色透明的小瓶子從前襟取出來,對着燈火,陰鷙一笑。那小瓶子的東西,彷彿是活的,有靈性一般,在小瓶子裡左右亂撞。
“呵呵……不要做徒勞的事情。”無常對着小瓶子一陣陰笑。隨即將瓶子放在桌上,伸手靈力匯聚,頃刻間,手中出現了那個黑色的短笛。他閉目,將笛子靠上脣邊,閉眸凝神。
他似乎正在吹奏,但是卻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從笛子裡傳說。不一會,無常將手中的短笛放在桌上,剛一鬆手,便看到門上倒映出一個黑影,門被輕輕的敲了三下,兩長一短。
無常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一揮袖子,門被無聲的打開了,門口站着一個人,正是天琪。只見他目光呆滯,垂手而立。
“很好!進來吧!”無常對着這具傀儡般的身體發出了一個指令,只見那傢伙,便同手同腳的邁步進來,呆立在桌邊,身後的門“哄”的一聲被關上。
“說,有什麼重要的事。”無常坐下,擡眸看着他。自從將他的靈魂收將來,他依然是一副殭屍一般的傀儡。無常控制着他的身體,白天他自如如以往,搬到夜深人靜之時,便吹響魔音笛,將他招來,詢問白玉宮的事宜。
“沁寒鳳鳴調查追月身世,出雲決定帶追月和天書回東麓國,爲國主解毒。”天琪語氣呆滯的回答。
“是嘛……好戲,這是好戲,真是好戲!”無常大聲笑道。
沒想到,出雲尊者還有如此心性,既然對徒弟這麼上心。看來,這次需要好好謀劃,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讓出雲有去無回,或者,可以在妖皇和魔君眼前好好立一功,如果能真正的除掉出雲,那麼天書不僅是探囊取物,而且整個天都,白玉宮,將在無人能夠阻擋魔君。想到這裡,無常嘴角弧度漸深。
“你回去,將這次他們這次所走的路線和時辰都摸清楚,再來彙報我。”無常眯着眸子,對天琪吩咐道。
天琪並無迴應,只聞得一聲悶響,人便已經不見了。而無常手裡的小瓶子,依舊閃着光,裡面天琪的魂魄,漸漸暗淡。無常回頭看着,笑道:“你也聽到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瓶子裡的魂靈亮了亮,對着瓶子口又是一陣衝撞。
“別徒勞了,就憑你,是不可能的。”無常將它放入衣襟裡,“沒想到,天書和陰精都這麼快便可以到手,只可惜那陽極不知道是白玉宮哪裡,否則,即便是魔君,妖皇,我又何需放在眼裡,天上地下,便唯我獨尊了,呵呵呵……”無常瘋狂的獰笑着,自言自語。
翌日,刺目的光照進追月的偏殿,窗前的月白帳幔隨着風輕擺,牀上的人卻是一夜未睡。長這麼大,追月除了那次夜奔逃走,她便再也沒有失眠的時候,不想這次,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出雲,你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追月心中默默唸,瞪着眼看着帳頂髮帶。她感覺自己彷彿一夜之間便明白很多事,但是唯獨看不清她這位妖孽師父。
“也許我該去找閉關的虛無問個清楚。”追月自言自語着,她摸索着看了看自己被包的像糉子一般的手指,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看到自己身上已經乾淨整潔的衣裳,她心中微微異樣。
“禁地……”聽說虛無在那裡閉關很久,自己這次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想着,她便要打開殿門,卻見一個人站在門前,定定的睥睨着自己。追月心中一驚。自那晚在合*歡殿,追月便再也認真看過這張傾倒衆生的臉。
出雲一身緋色,站在那裡猶如一團可能燃盡一切的火焰。金色的花朵栩栩如生鑲嵌在衣邊之上,襯得如玉美肌,豐腴嬌豔的美人裂,英挺的鼻,狹長的鳳眸,妖冶嫵媚的淚痣。臉上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衆人的高冷。彷彿在他眼裡,一切衆生皆如螻蟻浮雲。
追月定睛看着眼前的人,她彷彿覺得即便近在眼前,可是他們只見的距離仍舊是天差地遠,雲泥之別,不覺心下黯然悲愴。
出雲見她不明所以的盯着自己,隨即邪魅一笑。追月被他的笑驚醒,側目站在一邊,並不言語。
“怎麼,想去哪裡?”出雲淡淡的語氣,從來都是那麼冰冷,那麼一塵不變。
“尊者放心,如果我再去打天書的主意,那真是自不量力了。”追月也一改心性,語帶諷刺。
“知道便好,你的傷勢未愈,最好去牀上躺着。”出雲的話似乎就像命令,“還有,你不該稱我爲尊者,我並未將你逐出師門,你還是本尊的徒弟,你人域想來也是知道尊師重道的,不是麼?東麓國太子殿下!”
“什麼?!”追月聞言,驚異的看着眼前的人。
“怎麼我有說錯麼?追月,年十六,東麓國假鳳虛凰的太子殿下。”出雲側目看着追月,脣角邪魅。
“你……你!果然尊者是天下至尊,想來早就知道這些,又何必現在纔來揭穿。”追月憤然。在出雲眼前,自己總是像一個被扒光衣服的跳樑小醜,她沒有秘密,沒有自尊,更加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拔出慧劍是真,本尊還是你的師父,你回去好好歇息,後日我們便要下山。”出雲正要轉身離去。
“去哪裡?我哪裡也不去!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此次前來的目的,我要見虛無。”追月乾脆只說了出來,“當初是他說我是東麓國國祚的護佑者,如今我父皇爲難,國不將國,我必須見到他問個明白。”
“天尊不是誰想見都能見到的。”出雲依舊冷情冷語。
“哼!是,出雲尊者睥睨衆生,是高高在上的玄仙,何曾知道自己親人危在旦夕的心痛和無奈。我本無意拜你爲師,一切都是因緣巧合,我只想見到虛無,問個清楚,就我父皇便可。”
“無需多言,天尊不會見你,你也無需和本尊說話。你回去休息便是,後日我們便要動身。”出雲不容追月再說些什麼,伸手一個揮袖,追月便穩穩的落在牀榻之上,而眼前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聞得而一聲關門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