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很靜, 這寂靜中盡是刺骨的寒意，從指尖冷到心裡。
無心已經醒來，但她並不睜開眼睛, 而是細細地聽着周圍。
自己這是已經死了嗎？剛纔發生什麼了？
無心一回想便頭疼得很, 頭疼欲裂, 似要炸開一般。
“心兒妹子……”
耳邊傳來一聲呼喚, 無心清晰地聽出, 那是莨菪的聲音。
她也死了？
“心兒妹子？你可算是醒了？”莨菪溫柔地輕聲說道。那似水般的溫柔，就像是在那個大雨的夜晚，在破廟裡初遇。那樣一個絕世的美人, 那樣善良的姐姐，卻幾次要至自己於死地……
莨菪明明感覺到她已經醒來, 卻喚不醒她。莨菪張了張口, 準備第三次呼喊時, 無心那冰冷的一雙手已經掐上了她的咽喉。
無心雙眼通紅，惡狠狠地盯着莨菪。
莨菪猝不及防, 就這麼被無心掐着喉嚨。無心手心漸漸用力，她隨時都可以掐死莨菪。
莨菪心中大驚，她竟然如此厲害，這哪裡還是那個頭腦簡單，又法力低微的小丫頭無心呢？
“妹子……放手啊……”莨菪嗚咽着說。
無心面目猙獰, 周身散發着黑氣, 通體都是寒意逼人。
莨菪雙眼半睜, 她這是……要入魔了！
“妹子……”
無心突然鬆開手, 莨菪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這是哪？”無心環顧四周一眼，沙啞着聲音說。
這裡視線黑暗, 頭頂上星光點點，這不正是魔界嘛！
莨菪喘得說不出話來，身後傳來愜意悠揚的聲音：
“這裡是魔界，又不是第一次來，何來這般吃驚？”良辰款款走來。
無心一看見良辰，胸膛內的東西就開始瘋狂地跳動，隨之無心的身體也一顫一顫，不知是不是心跳得太猛導致。
無心身形一閃，撲向良辰。
良辰並不躲閃，任由無心撲過來。良辰心中早就算好，無心不敢殺自己。因爲她一定還記得之前自己說過的話。
果不其然，無心在他面前停下。
“我二哥呢？”無心壓着情緒說。
良辰冷聲說：“死了。”
“我知道他死了，我問你屍首在哪？”
良辰恍然大悟般一拍腦袋，“忘了帶回來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這屍首不會是爛了吧？”說完，良辰那讓人頭皮發麻的噁心笑聲在大殿四周響起。
“你！”無心真的生氣了！
良辰收回笑聲，冷麪嚴峻地看着無心，苛責一般的口吻說道：
“是你！你二哥是因你而死！而你卻怨天怨地怨別人，無論是誰，他終究是死於你的劍下！你又何來去推卸責任？”
無心腳下不穩，摔在地上，是啊，是自己……是自己親手殺了二哥。
“而現在，他已死去。他的三魂七魄瞬間便消散，而你卻還在自作聰明地以爲你能救他？你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以爲魂魄是什麼？是你說聚便聚，說散便散的嗎？”
無心抽泣不止，伴着她慌張的心跳聲。
不遠處倒在地上的莨菪聽到此言，竟也失魂落魄般落淚，無心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只是雲郎，雲郎的魂魄還在卑鄙的良辰手裡。自己還不能死！還不能！
不過，莨菪在憤怒之餘突然想到，既然良辰能偷走雲郎的魂魄。無雙的魂魄會不會也是……
無心哭着哭着又突然笑了起來，這張臉看上去，也看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
她兀自說着：“晴哥哥，你是我大哥，我卻愛上了你，二哥也因我而死。我們一家人到底是做了什麼孽，要落得個如此下場……”
良辰靜靜地聽着，心中道：她還是放不下千坤山那個人。果然呢，妖魔神仙，誰也逃不過一個情字。看她現在對死去的無雙的感情還不及失去那人的感情。不過，無論是她的親情，還是對那人的愛情，都是自己掌控她的把柄。有把柄就好，有把柄就好啊……
“他人都死了，你還記掛着他？”良辰開始了他欺騙無心的第一步。
無心哭紅了眼，“當然！只要能救回二哥，我願意爲他去死！”
良辰故意裝作惋惜的樣子，“你死了，又怎麼去愛你的晴哥哥呢？”
無心沉默，是啊，自己死了，還怎麼去愛他。如果自己死了，恐怕到死也不會聽到他親自說出口。
無心不甘心，自己既要二哥活過來，也要聽到晴哥哥的真心話！
無心突然擡頭看向良辰，“你能幫我？”
“當然，如果不能，我又爲何要救你？”
無心質疑：“是你救了我？明明是你害我到如此地步的！”
良辰說：“我也是逼不得已，這樣，我替你救活你二哥，你留我一命如何？”
無心更加狐疑，她伸出手，金蝶從頭頂處飛了下來，在手心中呼扇着翅膀停穩。
她自己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當她看到銀蝶被金蝶吃掉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金蝶在無心的手心中紮根，觸角穿過她的皮肉，涓涓鮮血從它的觸角中被吸出。金蝶竟然在吸無心的血！
現在，無心已經不是以前沒有心的無心。而是長出了心，卻不再相信愛和善的無心。所以，銀蝶被金蝶吃掉了。如果有一天，無心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可能銀蝶還會再回來。但是，還可能嗎？還能回去嗎？
不能了。
無心看着雙蝶，擡起頭，說道：“我現在足可以殺了你，但我要我二哥活，要晴哥哥說！”
良辰拍了拍手，愉悅道：“好！就這麼說定了，我給你救活你二哥，再把你大哥抓來……”
“不要叫他大哥！”無心怒喊道。
“好好好，把你的晴哥哥抓來。”
“等等！”無心突然說。
良辰停住，她意識到了什麼嗎？他迅速回想剛纔自己說過的話，哪裡不對勁嗎？
“你爲什麼要幫我，你可是一直要我死的人。”無心微眯雙眼說道。
良辰長出口氣，“你知道的，我想要你的神器，只需借用一下就好。”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無心看了看手心中，泡在血窩裡的金蝶。神蝶只剩下一隻了。
良辰笑着離開，臨走前，吩咐莨菪道：“你照顧好她，待魔君練成生死契第八重，我們就開始。”
莨菪從地上爬起，緩慢又小心地向無心走來。
無心的殺意退去，但她再也不會像原來那般單純天真。
“你是不是該說說你的真實身份，菪姐姐。”
莨菪嘆口氣，看着無心，不敢對視，又低下頭，看着腳面。
“我是妖，與雲郎成親，卻給雲郎惹來了殺身之禍。良辰以此來要挾我迫害於你，都是我的錯……是姐姐對不起你。”莨菪說完便哭了起來。
無心輕聲說：“算了，都無所謂了。我只要二哥活過來，只要晴哥哥說他愛我。”
莨菪根據良辰的旨意，說道：“我們先去找回無雙的屍體吧。要不然魂魄回來了，也救不活。”
***
旋即，二人來到了蒼玉山。
蒼玉山上，一片祥和的景象。根本看不出三日前那片血腥的慘象。
無心手拿着長劍，劍柄處只有金蝶。它翅膀炸開，一副兇意。
二人在山上找了半日，什麼都沒找到。又跑到山下去找。
卻看見一個身影也在彎着腰尋找着什麼。
無心橫起劍，走近。
那熟悉的背影，不需再往前一步。現在這個距離正好，再往前一步，無心的心又會跌進萬丈深淵，她可是好不容易纔爬出來的。
“晴哥哥……”無心沙啞着聲音輕喚。
無晴站起身，回過頭。是她……
“太好了，你還活着。”無心飛過去，靠近。
無晴一把推開無心搭上自己胳膊的手，像是打量一件貨物一般的眼神打量了無心一番。
“你竟然，入魔了。”無晴的話語還是那麼冰冷。
這話像是錐子一樣刺進無心的心，刺得她的心一抖，她那剛剛發育出來的心。她好怕這心再也不跳了。
無心的眼睛突然停在無晴的衣服上，他又換上了整潔的千坤山弟子服飾，難道……他回山了？
“晴哥哥……”
“住口！”無心剛一開口便被打斷。無晴冷眼看着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你別過來，我們不是一路人了。掌門說的對，你就是個禍害一方的妖女，多虧掌門又給了我一次機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且快些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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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字，一字不落地刺進無心的心裡。那麼疼，疼得心快要裂開。
“晴哥哥……”無心想要解釋，她張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麼。
“住口！我什麼都不想聽。你快些離開吧。”
無心痛心不已，既然這般，那自己離去便是。只是，他真的就這般絕情？先前他說的話都是騙自己的嗎？
“你是在找二哥嗎？”無心轉過身，站在原地問道。
無晴的身體顫了一下，是的，他就是在找無雙。
無晴已經從掌門的口中知曉，他確實是葉家的人。
剛纔之所以說出那樣傷無心的話，就是爲了讓她離開。如此這般，對自己也好，對她也好。
這時，無晴突然感覺到脖子一涼。
是無心將劍橫在他的頸上，無心雙目又露出紅光，本清純的小臉上盡是邪魅。
“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認不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