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拉着一根藤蔓,整個人緊緊地附在山壁上,如果不是他跳下來時見機得快抓住這根藤蔓可能就真的掉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了。不過現在撿回一條命他也是大大珍惜,由於害怕王天虎還在上面等着也不敢朝上面攀去,便慢慢地朝着山崖的左邊攀去,希望能有一個舒緩的地方再爬上去。右手抓住藤蔓,左手扣着崖壁上凸出的岩石,整個身體緊緊地附在崖壁上朝着左邊慢慢移去。慢慢地手掌上和膝蓋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李浩然往手上看去,只見鮮血從手掌邊緣慢慢地流出、滴下,想來膝蓋處也是如此。不過李浩然仍是毫不停歇地移動着,因爲他現在全靠一口氣撐着,他怕這口氣泄了便掉入這無底深淵中,那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慢慢的李浩然爬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他還是慢慢地朝着前方慢慢地爬去,不過現在已經換了一個藤蔓了。李浩然已經全身痠軟,頭暈目眩了,好想就這般放棄啊!放棄吧!這樣就不會這麼累了,就可以去見父母家人了,什麼都不用害怕了。李浩然好像看到父母就站在前方,面帶笑容地朝着自己招手,還有外公、外婆。快來吧!快來吧!只要鬆開手就可以了。李浩然的腦袋越來越沉……
突然一陣清風拂來,李浩然只覺臉上一抹清涼,下意識地抓緊了藤蔓。父母彷彿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不過這是卻是全身鮮血大喊着“報仇、報仇!”李浩然心頭大慟,牙齒在舌尖上一咬頓時清醒了過來。心中暗道一聲“好險!”然後朝周圍看了看,卻發現身後不遠處剛被清風吹散的雲霧裡露出一截平地來。雖然片刻間已經又被雲霧所遮擋,但是李浩然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那裡是可以落腳的。已經身心俱疲的他也不管那條路通到那裡,強撐着一口氣猛地朝着雲霧中跳去。
“啪”地一聲,李浩然感覺自己摔到了一塊平地上,渾身劇痛,不過他現在心中安定,也不在意身上的疼痛就這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片刻之間在生與死之間來回地遊走,讓他感覺十分地疲憊,慢慢就這樣躺在地上慢慢地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彎殘月靜靜地掛在純淨的天空中。淡淡的月光照下,灑在雲霧迷漫的白雲山上讓其更加顯得縹緲出塵了。
李浩然幽幽地從睡夢中醒來,卻是被餓醒的,細細算來他就中午的時候吃了幾個在山間採的野果,然後下午就不停地逃命,到這時自然是飢腸轆轆了。坐起身來,將背上的包裹放到身前打開,卻發現裡面的幾個野果都已經被擠爛了,汁水都被裡面的衣物吸乾了。李浩然這時也顧不了這麼多拿起來幾口吃下,然後拿起被水壺一口喝乾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咦。”
李浩然將水壺拿到眼前一看,發現水壺一側已經凹了進去。心中不由慶幸,如果不是這水壺擋了一下,自己硬接王天虎那一掌後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啊。
感概了一下李浩然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除了手腳有些痠軟外沒有其他異狀後這纔開始打量四周。只見四周雲霧瀰漫,只能勉強看清眼前一米內的事物,再遠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而且這些雲霧沒有那麼多溼潤的感覺,彷彿只是爲了遮擋視野一般。李浩然定了定心神不再多想,反正這裡只有一條路,有什麼兇險也只能去面對了,想着便朝着前面走去。
踏雲而行,彷彿神仙中人,李浩然心中如此自嘲地笑着往前而去,這一走不知走了多久,反正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彷彿讓人忘記了空間和時間一般。慢慢地李浩然感覺眼前的雲霧越來越濃重了。
“爹,爹。我這次書院考試得了上甲啊!”一個小男孩手裡拿着一張紙,滿面笑容地飛奔進一個書房裡朝着書桌後面的中年男子喊道。那男子身着青色長袍,身量修長,頭戴一頂逍遙巾,鄂下三尺長髯,顯得溫文爾雅,正是李浩然的父親李青玄。
李青玄放下手中筆,看着因爲興奮和奔跑而滿臉通紅的兒子笑着道:“拿來爹爹看看。”那男孩立刻站好,雙手拿着那張紙遞給李青玄。李青玄接過試卷只見上面右上角處的確是硃砂筆寫着“上甲”兩個紅字,再往試卷內容看去卻是考的一篇策論,題目是“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顯然這是要考對“義”與“利”的認識和如何選擇,李青玄往下看去只見文章先是引經據典闡述了先賢對“義”的看法,然後說重利輕義對社會帶來的危害,最後緊扣“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闡述我輩學子當以君子自比,恪守仁義禮智信。
李青玄點了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快去給你娘看看,叫她給你做好吃的!”小男孩得了李青玄的誇獎很是高興,笑着一陣風地朝外跑去,口中不停地看着:“娘,娘,我書院考試得了上甲啊。”李青玄笑着搖了搖頭,又提起筆在書案上繼續寫東西去了。
小男孩一路跑來,來到後堂不由得放慢了腳步,慢慢地朝着一個房間走去。來到門邊,男孩探着頭朝屋內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女子靜靜地坐在窗邊,手裡在繡着一件白色的袍子,看大小應是小孩子穿的。窗外的是一個掛滿翠綠色葡萄藤的葡萄架子,淡淡的陽光柔柔地照進窗子來,讓這個女子看來是如此的溫柔。
小男孩慢慢走進屋去正要說話,那女子卻先開口道:“然兒回來了,今天書院考試怎麼樣啊?”說着轉過頭來微微笑着看着小男孩。小男孩看着女子恬靜,溫柔的臉龐卻沒有剛纔在中年男子那裡那麼興奮,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道:“得了個上甲。”話語裡的自豪卻是掩飾不住的。那女子“啊”了一聲道:“然兒真是厲害。”小男孩一聽臉上一紅,然後越來越紅,終究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得到女子的誇獎讓他覺得比書院考試得上甲要高興得多。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了晚飯,爲了獎勵小男孩書院考試得了上甲,女子專門多做了幾個菜,都是小男孩喜歡吃的,直把小男孩吃的小肚子滾圓。飯後中年男子去書房看書去了,小男孩便留在女子屋中背書,那女子就在旁邊繡袍子。慢慢地小男孩得眼皮越來越重,最後枕在女子腿上慢慢睡去。
好溫暖,好安心啊!好想就這般睡去,不再醒來……
突然,一聲慘叫傳來,李浩然猛地睜開眼,就看見自己站在一條空曠的大街之上。街道的盡頭站着兩個人,他們都被一羣士兵圍着,正是李青玄和那白衣女子林婉兒。李浩然大喊了一聲“爹,娘!”就跑了過去,可能跑了好久,好久,他發現自己仍是在原地,自己離父母還是那麼的遠,而這時又是兩個魁梧大漢,打着赤膊,手裡提着一把鬼頭刀走到自己的父母身後,獰笑着舉起刀朝二人脖子砍去……
“不!我要報仇,我要報仇。”李浩然大叫一聲,狀若瘋狂,滿臉淚水地手足狂舞。而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山洞裡面。李浩然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然後他朝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身後不遠處就是洞口,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些雲霧都沒有進到這個洞裡面來。而剛纔那場夢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自己太累而產生的幻覺嗎?但是感覺好真實,不過能夠再見到父母一面真是太好了。
正要往前走去李浩然突然看到山洞中的一個石臺上坐着一個老者,頓時把他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我只是路過這裡,無意間闖進了這個山洞,請前輩手下留情!”
不過這樣過了許久也不見那老者有什麼動靜,李浩然的膽子慢慢地大了起來低聲叫道:“前輩!前輩?前輩……”如此叫了幾聲,老者還是穩穩地端坐在石臺上沒有動靜。李浩然好奇心起,慢慢地走了過去。走到近前細細朝着老者看去,只見這老者鬚髮盡白,眉毛也是灰白的了,雙目緊閉,身穿一件青色道袍,如果不是臉色蒼白看起來倒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李浩然心中驚懼漸去,心中嘆了口氣,沒有想到如此風姿人物就這樣籍籍無名地死在了這個山洞之中,當下拱手對着老者的屍體拜了拜道:“前輩一路走好!”
李浩然說完剛直起身來,正準備離開。就“啊”的一聲連退幾步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前面。只見那坐在石臺上的老者正睜着眼睛有些莫名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李浩然。一個本以爲死去的人,突然睜着眼睛看着自己這由不得李浩然驚懼異常了。
那老者看着李浩然,李浩然也看着這老者,半晌老者低聲自語道:“怎麼是個普通人啊!罷了,看他能夠闖過山洞幻境,應該也是心存善念、心智堅韌之人吧,以後如何看他自己的機緣吧!”然後對這李浩然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李浩然這才反應過來,想必剛纔是自己弄錯了,這人根本就沒有死,於是驚懼稍去站起來拱手道:“啓稟老先生,小生李浩然。”老者略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知禮,還算不錯吧。”沉吟一下續道:“老夫白雲子,十三歲開始修道,至今三百二十五年。”
“啊!”李浩然大叫一聲,聽到老者自稱修道者,又活了三百多歲心中大爲激動拜倒在地道:“請老神仙收我爲徒!”說完深深地拜了下去。白雲子看着拜倒在地的李浩然嘆了口氣道:“我區區一個明道境修士,怎能配的上神仙二字。你先起來吧,聽我說完。”李浩然不敢違拗,站起來束手站在白雲子前面。
白雲子微微咳嗽了幾聲,臉色彷彿更加蒼白了一些,等了一會兒續道:“我本是這白雲山上白雲觀中的一個小道士,本來我該是和其他同門師兄弟一般平平凡凡地度過幾十年然後羽化歸天的。但是在我十三歲的時候我在山間採藥的時候發現了一本骨書,當時也是覺得好玩撿了回去。後來無所事事拿來看時卻發現上面講的是一些練氣的法門,當時跟着上面的法門練習卻是無法感受到上面所說的天地元氣,頓時也就沒有興趣。後來修道有成才明白肉體凡胎如沒有人引導又怎麼可能輕易感受到天地元氣呢?”
“那師父你是怎麼踏上修道之路的呢?”從小就聽父親講故事的李浩然適時地問道以增加白雲子講故事的興致。
白雲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對李浩然的這聲“師父”滿意還是對他恰到好處的提問滿意,笑了笑說道:“也該是我此生應該如此,後來我在白雲山中玩耍時遇到一隻出來捕食的老虎,我當時只有十三歲被這隻老虎追得滿山亂跑,最後掉到一個地洞中才得以逃脫。不過那地洞卻是很深,待老虎走後我也爬不上去,就在洞中餓了一天。後來在洞中找到一顆小樹,上面長着一個鮮紅欲滴的果子,當時也不管有沒有毒,胡亂地幾口吃下感覺味道不壞後把樹都拔了起來看下面有沒有根塊可以吃。就這樣又是半天才被師父師兄找到救我回去。回觀以後我就大病了三天,我當時以爲是吃了那果子吃壞了肚子。”
“難道不是嗎?”李浩然及時地問道。
白雲子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是,那果子乃是天材地寶先天果,我那時小小年紀自然是承受不了如此強大的藥力。直到三天後才藥力慢慢地被身體吸收了,這時我才發現我的體內有股氣在流動而且一呼一吸之間彷彿在與天地共鳴一般,我恍然大悟地按照骨書上的煉氣法門修煉慢慢地走上了修道之路。”
李浩然將水壺塞子拔開遞給白雲子,白雲子擺了擺手。李浩然收回水壺問道:“然後呢?”
“然後嘛!隨着我的修爲越來越高便離開了白雲觀想出去和其他的修道者一起交流交流,我一直的喜歡逍遙自在,所以這幾百年來都沒有加入什麼宗派。而且我爲人甚是低調,也沒有得罪什麼勢力,便這樣逍遙自在地過了幾百年。但在一個月前我一見一羣修道之人在一個凡人的道觀中抓捕道童,並且殺害其他道士便忍不住出手了。當時我雖然擊殺了他們十幾人將那些道士救下,但是被後來趕來的高手給截下,這一戰又殺了他們幾人,但是我終究還是敵不過,最後拼得自爆法寶這才逃離,然後回到這白雲山中,只盼死得個落葉歸根。”
李浩然聽完卻是沉默了,又是個英雄末路的結局,難道真的是天道不昌,正義不存嗎?白雲子看着李浩然的模樣好像猜到他在想什麼便說道:“小子,別想得那麼悲觀,如果這世上真都是邪魔外道橫行的話還能這麼太平麼?你以後自然會遇到那些正氣浩蕩,讓你心中折服的人。”李浩然想到那幾個不顧性命保護他的江湖豪傑不由得點了點頭。
白雲子伸手從懷來拿出一塊白色的東西,對李浩然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也沒有能力引導你感受天地元氣了,不過這骨書他指引我走上修道之路,讓我享了三百餘年的逍遙,我不想就這樣將他帶走,現在就交給你吧!至於你以後如何選擇就看你了。”說着就把骨書朝着李浩然遞去。李浩然心中一凝,立馬躬身雙手接過。只覺這骨書入手冰涼,甚爲沉重,倒不知是用什麼骨製成。
白雲子看着李浩然手中的骨書有些傷感地嘆了口氣道:“這骨書上面所載玄奧莫測,我三百餘年來也未能完全參悟透徹,不過毫無根基的我能夠依靠這骨書修煉到明道境界說明這骨書定然是當世頂尖的修煉法決。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在你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自保時,不要將這骨書示人,以免被心懷不軌之人殺人奪寶。最好是你能把上面的內容牢牢地記住然後將骨書藏在某處。”李浩然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白雲子有道:“另外這三百多年來,我雖然性子懶散但也創出一道法決,我如今壽元將盡,也不想他就這麼失傳了。”李浩然怎麼能不懂他的意思,將骨書放入懷中,立馬拜倒在地道:“請師父傳藝!”白雲子點了點頭,微微有些遺憾地道:“起來吧!你既然叫我一聲師父我定然會傳給你的。不過可惜啊!你早點遇到我就好了。”
李浩然站起來聽到白雲子的話,知道他說的是沒有早點遇到他,好引導李浩然走上修道之路。李浩然安慰道:“一切都是弟子的造化,師父傳藝之恩,弟子永不敢忘!”
“好孩子。”既然有了師徒名分,白雲子說話也隨意了一些,誇獎了一句後道:“我這法決的名字卻是很俗氣地用了我的名字,叫做‘白雲經天’。下面是法決你好好記住,等到以後有機緣再慢慢領悟。”當下便把“白雲經天”的修煉方法娓娓道來,李浩然在一旁凝神靜聽,默默牢記。這法決約莫七八百字的模樣,不一會兒白雲子便說完了,問道:“記住了多少。”
李浩然回答道:“弟子都記住了。”
“嗯。”白雲子卻是一驚道:“那麼你背來聽聽。”
“是。”李浩然應了一聲便把這法決從頭到尾背了一遍。白雲子聽完卻是一個字都不錯,不由得點了點頭道:“你的資質卻是比爲師要好得多。希望你能順利踏上修道之路吧!到那時你方能明白這法決所說的意思,不然我現在解釋也是無用。如果你有機緣拜入修道門派切不可說與我之間的關係,因爲有些修道門派對於一些帶藝投師的人是有所防範的。”李浩然默默地點了點頭道:“請師父告訴弟子打傷你的人的名字,弟子如果有機緣定當爲師父報仇。”
白雲子看了看李浩然道:“算你有心,打傷我的是天和門的‘九命真人’任道遠。此人不僅法力高強,是明道後期修爲。而且保命能力極其厲害,在天和門中也有些地位,所以沒有把握你萬萬不要去報仇。我老頭子機緣巧合踏上修道之路,然後逍遙自在地活了三百多年,最後爲了心中的正義而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話語一落白雲子微微一笑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只見他灰白色的眉毛也慢慢地變得雪白了,身體慢慢的羽化消失在空中。李浩然知道白雲子已經羽化仙去,便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道:“師父一路走好。”
雖然與白雲子只是匆匆的相識,但卻讓他感受到了長輩的溫暖,而且還給了自己如此大的機緣,所以看到白雲子逝去李浩然心中自然是十分傷感。只有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守護自己所珍愛的東西啊,李浩然心生感觸地起身朝着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