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遙知道池璧是怕她們擔心,因而勉強笑笑道:“別硬撐着。”池璧聞言擡頭看晏遙一眼,點了點頭。
桔年救醒了安琳。幾人再不敢耽擱,起身就要往後山方向走。然而池璧卻不肯跟她們一起走,他不能扔下前方還在鏖戰的將士們不管。幾人正僵持不下,忽然身旁的白霧變了桃紅色,有詭異的金色絲狀光芒團團圍繞,彷彿要把所有人都縛在裡面。池璧看着這變化,忽然眼神有些呆滯,口中喃喃地說着什麼。晏遙看他情況不對,於是走近問他到底怎麼了。沒想到池璧忽然反應很大地吼了一聲:“快走!”還一下把晏遙推開好遠,把晏遙她們三個都嚇到了。辛桔年和安琳跑過去摻起晏遙,安琳急道:“幹嘛,好好地推別人!”
池璧像是忽然回過神來,看着晏遙摔倒在地上,他的眉目都皺在了一起,他也不清楚自己剛剛那一刻做了什麼,只是那桃紅色的迷霧,那金色的絲狀光芒,讓他一瞬間回到了那個最痛苦的時刻。他不能讓自己身邊的人再受到這樣的傷害。因而池璧冷下臉道:“羅嗦什麼,你們在這裡只會拖我後腿。還不趕緊走!”
安琳聽池璧這麼說,氣得要衝上去跟他理論。晏遙一把拉住了她:“阿琳,別,我們走吧。”晏遙也不清楚池璧忽然的情緒突變是因爲什麼,可看來他和師兄是一樣的人,要他放棄兄弟們自己逃生恐怕是不可能的事。自己還是不要再追問,保護好桔年和安琳她們纔是自己目前最主要的任務。
池璧看着晏遙和桔年、安琳她們相互攙扶走遠的背影,終於舒了一口氣。擡頭望望遠處越來越濃密的桃紅色迷霧,池璧的拳頭越來越緊,十方迷魂陣,終於又遇到了,這次我絕不會讓你就這麼溜走。那些兄弟們的命,我要你血債血償!
安琳和晏遙他們一邊走,一邊還是有些擔心:“阿遙,寶軒他們真的和傷員們在後山等我們嗎?我看池璧剛纔的狀況,好像這次戰鬥很激烈啊。他們轉移過去的時候,會不會遇上什麼事啊?”
晏遙聽得安琳這麼問,心裡忽然也有些遲疑,剛纔師兄只是說寶軒他們負責把傷員轉移到後山,可當時情況那麼亂,他是怎麼確定的,還是隻是爲了哄她們過去?晏遙這樣想着,回答安琳就慢了些,辛桔年看安琳一臉焦急,晏遙又有些遲疑,急忙接口道:“阿琳,你別急。既然清巖這麼跟阿遙說了,我們就得相信清巖、相信阿遙。好不好?”
安琳聽得辛桔年這麼說,放開了搖晃晏遙的手,眼淚卻忽然溢了出來:“可是我好害怕啊,剛纔看見池璧那樣,我好怕寶軒他們也……”
“不會的!”晏遙急忙打斷安琳,她不敢讓安琳再說下去,她害怕聽到安琳說出什麼不好的猜測,雖然同樣的猜測已經在她的腦子裡盤桓了許久,可她不敢聽到,彷彿沒人說出口這件事就絕不會變爲現實一樣。安琳看着忽然打斷自己的晏遙,抽抽鼻子,使勁止住了眼淚。辛桔年走過去抱抱她們兩個人道:“好了好了,咱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和大家去集合,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晏遙和安琳聞言點了點頭,和辛桔年一道攙扶着接着向前走去。
然而那迷霧由桃紅漸漸轉向了血紅,在夏夜清冷的月色下顯得彷彿一股暗紅的血海向人兜頭潑來。月亮漸漸露出來,卻驅不散這血色的迷霧,只是被困在血霧中間,像被裹在走馬燈中的燭火,明明滅滅,彷彿只須一陣風,那模糊的光點便會消失,所有的一切又將重歸於黑暗。晏遙和安琳她們趁着這模糊的光點,大概辨了一下方向,向後山的方向走去。然而三個人走了許久,卻仍然只是在山腳的林子裡轉圈兒。安琳有些害怕,揪着晏遙的衣服小聲道:“這麼奇怪,不是遇上鬼了吧?”辛桔年摸摸安琳的頭髮,柔聲道:“阿琳不怕,沒事的啊。不過阿遙,我們好像確實在原地打轉啊,是不是方向搞錯了?”
晏遙本來心裡就有些疑問,聽得辛桔年這麼問,心裡不禁有些着慌。難道她們真的是在原地打轉?按道理不會啊,明明辨好了方向。晏遙皺眉,忽然像想到了什麼:“會不會,跟這霧有關?”
辛桔年聽得晏遙這麼說,忽然像被提醒了:“阿遙我想起一件事,據說狐族有種秘技,叫做十方迷魂陣,進入此陣的人都會心神紊亂,精神失控,甚至被佈陣之人控制,做出傷人自傷之事……這霧會不會……”
晏遙聽得辛桔年這麼說,想起池璧剛剛那個奇怪的反應。她忽然懂了他剛纔的眼神,那是震驚和憤恨。他震驚,是因爲他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到這樣的陣法,他憤恨,是因爲這個陣法曾經奪去他許多兄弟的生命。想當初池璧花了許久才走出心裡的那個結,晏遙也是許久之後才知道當年池璧經歷得那番慘烈。雖然池璧說的時候很是雲淡風輕,然而他心裡的痛,晏遙體會的到,那種失去朋友兄弟的痛,讓晏遙想到了越瑩。
也就是說池璧他們現在正被困在十方迷魂陣裡?若真是這陣法,師兄、寶軒、焰月、遠浦……他們如何周全?!晏遙想着就要往回走,辛桔年一把拉住晏遙道:“阿遙,你做什麼!”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困在裡邊。這十方迷魂陣,沒人逃得出的!”晏遙說着,眼淚便流了下來,師兄你現在在哪裡?
“你也知道沒人逃得出,我們既然可以躲得過,你爲什麼還要回去送死呢?!”辛桔年聲調頭一次高了起來,再不是平常的溫婉模樣。
“可是,可是他們在裡面,他們都在裡面啊。”晏遙哭着說着,自己有些撐不住,靠在了一旁的樹幹上。
“你以爲我不想回去嗎?你以爲我這麼絕情,捨得下這麼多的牽絆嗎?我跟你一樣!”辛桔年說着,一步步逼近晏遙,強迫她擡起頭看她:“可是他們爲我們做了這麼多,他們拖住了敵兵,他們把生的希望給了我們。”辛桔年說到這裡,忽然想起紀嘉渭不知此刻是怎樣的情況,一滴清淚沿着腮邊落了下來,“所以阿遙,我們不能讓他們失望,我們必須得活下去,知道嗎?”
晏遙還要辯解什麼,忽然聽得遠處一聲巨響,接着周邊的血色迷霧急速旋轉起來,向着中心匯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吸收這漫天迷霧。晏遙她們看得呆了,三人面面相覷,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在仔細看,只見半空中一道藍色光芒透出迷霧,顯得分外惹眼。晏遙看着這藍色光芒忽然心中一震,難道這十方迷魂陣是韋如……晏遙想到這裡急忙搖頭,不會,不會,韋如雖然歸附了他的姐姐,可他不至於這麼殘忍,一下子要奪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辛桔年看晏遙神色有些驚慌,連忙問道:“阿遙,你沒事吧?”
晏遙聽得辛桔年問她,急忙回神:“啊,沒,沒什麼。”辛桔年看晏遙不想說也就不再逼問她。
這時只聽安琳興奮地喊道:“你們看,你們看,這霧都散了!是不是沒事了?”
確實,漫天的霧氣迅速散開去。月亮從雲中躍出來,清輝灑滿大地。晏遙她們望着這忽然的變化,心裡驚喜交加。三人相攜着往營地的方向快走了幾步,就聽得營地方向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那是死裡逃生的喜悅,那是重獲新生的喜悅!三人聽着這歡呼聲立時抱成一團,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沈清巖他們也不清楚危機是怎樣解除的。只是記得忽然意識迷糊,之後的事情就全都不知道了。晏遙她們忙着幫忙照顧傷員,辛桔年第一時間便去找樊湘君的身影。發現紀嘉渭守在她的身邊,正在細心地喂她喝水。樊盛一臉慈祥的呃看着紀嘉渭和樊湘君,辛桔年忽然覺得站在他們面前的自己這麼的多餘。辛桔年本來想轉身走開讓清巖來檢查下樊湘君的傷勢,然而樊盛忽然擡頭看到了她,連忙招呼道:“辛姑娘,你來了,來來來,快歇會,剛剛就看到你在忙,快來坐下。”樊盛一邊招呼着辛桔年,一邊口中不停道:“辛姑娘辛苦了。你是來看君兒的傷的吧,放心,有嘉渭在旁邊守着呢,君兒安全得很。”
紀嘉渭聽得樊盛說話知道辛桔年來了,給樊湘君喂水的手頓了頓,猶豫了下,擡起頭笑道:“桔年坐。”
辛桔年看到紀嘉渭有些刻意地迴避自己,搖頭笑笑道:“樊將軍,我就是來看看樊小姐的傷情,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說罷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那裡。辛桔年一步一步邁得很穩,然而心底卻似翻江倒海,有些事,爲什麼會消散得那麼快呢?她辛桔年還要奢望什麼,還想着和以前一樣嗎?她知道自己還在眷戀,然而她現在有什麼資格眷戀?辛桔年苦笑,就讓一切都隨風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