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顧崢,也不想想,在這個亂世人不如狗的朝代,能把一個半大的還是個男孩,賣出一個高價的地方,能是個什麼好去處?
果然,被伢行半哄半騙的顧崢,將銀錢拿到家,在他娘嘶聲竭力的哭聲,頭也不會的跟着伢人到了真正的地方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說好的是伺候貴人的行當,這點沒錯。
可是沒人告訴他,因爲這個貴人太貴了,他要想進去伺候,先要斷了自己的子孫根啊?
直到顧崢被推進了去勢的小房間之內的時候,才懵懵懂懂的搞清楚了,這城內的各大伢行的伢人們,大肆的招攬小童的緣故。
因爲朝廷現在變天了,這皇宮內的皇帝,換了一個人來坐。
那原本在宮內得用的太監宮女,誰知道到底是前朝哪一位的親信?
現在的皇帝可是不太敢用到重要的位置的。
而被用各種原因被遣散乾淨的皇宮內,它總需要人來伺候的不是?
自然,一次最大規模的民間採買,形成了。
宮女這還好說,一般的家,還是不牴觸的。
好歹幹滿到了二十多歲,總是能從宮放出來的,而多了一層宮裡人的外衣,這些貧苦人家的女兒,也吃不了多大的苦。
要是有那幸運值破錶的人物,沒準還縱身一躍成爲了皇帝身邊的女人,麻雀變鳳凰的美夢,也不是沒有過。
但是那些被採買來的小男孩,他們的命運較悲慘了。
先不要說失去了一個男人最爲寶貴的東西,光是在這個宮幹一輩子的工作,忍受着漸漸長大之後的‘與衆不同’,承受着心理與身體的雙重壓力,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了的職業。
他們這些現在還是懵懂的孩子,等到隨着年齡的增長,明白了內侍這個職業的含義之後,要麼是自暴自棄,頹廢的混一輩子,孤獨終老。
要麼是心理扭曲,走了一條難爲旁人,也難爲自己的道路。
能夠混到壽終正寢的內侍,那是基本沒有幾個。
對於此次的高難度,顧崢也是無奈的,已經被坑過來的他,只能明知道有困難……也頂着頭的了。
他唯一有疑慮的地方,是這個世界的委託人的死因了。
因爲在他接受到的記憶當,連委託人自己都沒搞明白,自己到底爲什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只知道自己的死,可能與自己的好朋友王繼恩有關。
哦,是剛纔熱心的替他打水的那位,十分照顧他的小朋友。
這個王繼恩,算起來竟是顧崢的半個發小。
因爲兩個人的家,距離的十分的相近,他們都是位於開封府外城的南城區的大雜院居住的人羣的一員。
在未曾進宮的時候,顧崢還屢次在鄰居和父母的口,聽到過這個王繼恩的事蹟。
這個孩子的家事要他顧崢還要可憐,自小父母雙亡,只是和一個孤寡的奶奶在一起生活。
爲了讓自家重病的奶奶能夠吃得起一口治病的湯藥,王繼恩是把自己的給賣了救人。
誰成想,這孩子也是運氣不好,這剛剛吃了兩天藥的王奶奶,卻是壽數走到了盡頭,扔下他一個人,一命嗚呼了。
而再也沒有了家人的牽掛的王繼恩,在伢人來領的時候,則是乖乖的跟着人走了。
想來這個沒有了牽掛的家,是他一輩子不想再回來的地方了吧。
因爲他走的平靜,反襯出來顧崢走的慘烈。
那是一家子鬼哭狼嚎,像是赴了刑場一般的不捨。
讓一旁自詡爲心智成熟的王繼恩,動了惻隱之心。
因爲他從小在照顧家人,再加他顧崢又虛長了一歲。
在進宮了之後,那是主動的把自己擺在了兄長的位置。
在宮內的點點滴滴的生活,照顧了顧崢良多。
因爲王繼恩的精明伶俐,再加從小放得下身段的爲人處世,讓他在一衆剛入宮的孩子當,入了內侍班頭的眼。
直接將王繼恩當成了他的接班人來培養了。
而那個過來挑人的班頭,正是現如今的跟在開國皇帝身邊,負責大官人貼身事物的統領內侍,張德開,張大官。
這位一身恐武,因爲戰爭受創才進了宮的強者,對於手腳麻利,眼力十足的王繼恩滿意極了。
不過幾年的時間,將王繼恩給調到了皇帝的身邊,升成了內侍省的內侍高品。
專門管皇帝大官人的晚間起居,侍應的職責。
算的是皇帝大官人的貼身人了。
而顧崢的這位鄰居發小,真的沒有辜負他的義父的栽培,在後來短短的幾年的時間內,接了退居到幕後的張德開的班,爬到了這個皇宮,內侍最高的品級,正六品的右班都知的職位。
成爲了衆多小黃門們,豔羨的對象。
而顧崢這個明顯有些不討喜的小黃門,也因爲王承恩身份的水漲船高,而順利的被調出了灑掃局,分派到了王繼恩的手底下。
雖然只是在皇帝的宮殿外,做一個二門的守門內侍吧。
但是無論是從品級或是俸祿來說,他也一躍的升了好幾個檔次。
好不容易拿到了更多的俸祿的委託人是欣喜若狂的,因爲他的弟弟妹妹們已經長大,家需要他這個當哥哥的,提供更多財力的支持。
王繼恩的幫助,簡直是雪送炭。
而作爲報答,委託人自然也是緊緊的站在王繼恩的身後,成爲他最忠實的跟班。
彷彿……美好的生活在眼前
卻在一天的晚,戛然而止。
那一晚,他依然是站在殿外,和另外幾個守門的內侍,靜悄悄的望着大殿外洋洋灑灑的飄落着的雪花。
在想着下值了之後,湊在自己的寢室當,圍坐着吃着一個熱氣騰騰的暖鍋。
而這般幻想的場景,卻突然被皇帝寢殿的燭火奮力的晃動,給打斷了。
伴隨着這個不正常的燭火晃動,委託人還從殿內聽到了一陣陣的斧鑿的撞擊之音。
這!
當顧崢忍不住想要查看自己身後的寢殿內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他的職業素養讓他剋制住了轉頭的衝動。
而隨着一陣讓人心驚的斷斷續續的爭執的身影,從自己身後傳來又消失之後,委託人身後的寢殿,莫名的安靜了下來。
伴隨着這一切死一般的安靜之後,是一陣細細索索的低聲交談的聲音。
對此,委託人是疑惑的,但是隨後從寢殿走出來的那個人,讓他瞬間整個人都陷入到了恐慌之。
因爲這個看着茫茫的雪夜匆匆的離開的男人,竟然是皇帝的親弟弟,晉王。
他在這個寒風凜冽的殿門外,意味深長的轉頭看了一眼那個象徵着皇帝寢殿的福寧宮,冷哼了一下之後,快步的離開了殿外,消失在了大雪紛飛的出宮的方向。
待到這個人離開之後,委託人身邊的壓力,纔是驟然的緩解,他不清楚自己剛纔爲什麼會嚇出一身的冷汗,卻是不妨礙他豎起耳朵繼續偷聽殿內的情況。
“咳咳咳咳。”
是皇帝大官人的咳嗽聲。
這兩天他偶感風寒,咳嗽並不怪。
在聽到了這個聲音之後,委託人的心反倒是莫名的平靜了下來。
還好,皇帝大官人與他們這些內侍的生死,是息息相關的,只要大官人沒事好。
自覺地解除了危險警報的顧崢,作爲一個守門的人員,進入到了放鬆的狀態。
而這一晚,果然如他猜測的一般,竟是風平浪靜的度過了。
可是在他下了值,與換崗的人員交班了之後,他與三兩個外門的內侍一起開始朝着後偏殿的寢室內往回返的時候,卻看到了匆匆忙忙從皇帝的宮走出來的王繼恩。
此時的天還沒有大亮,這個時間王繼恩應該還在皇帝的身旁伺候着梳洗纔是,他這是要去做什麼?
本來想將他叫住的委託人,卻被自己發小臉的一臉的陰沉,給嚇到了一旁。
出於對王繼恩的瞭解,委託人很識趣的將自己埋藏在了側邊小路的樹叢的後邊,試圖減少他們這一羣人,在宮內的存在感。
可是偏偏他們當有一個小子,也是出自委託人與這王繼恩入宮培訓的同一期,與這王繼恩在平日也頗有些交情。
他只是看見了步履匆匆的王繼恩從他們的身旁經過,秉承着一點點拍馬屁的主題思想在前,這個不長眼的小子朝着王繼恩的背影招呼了一聲。
“王官,這麼早下值了啊。”
而是這一句話,讓在前方迅速的奔走着的王繼恩,嗖的一下轉過了頭來,此時他眼彷彿有着最爲兇狠的火焰,朝着那個身後的不開眼的小子,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但是王繼恩那半是惶恐忐忑,半是幸災樂禍的眼神,在看到了委託人也在這些人其之後,頓時露出了一種難以言明的表情。
他只是朝着委託人的方向,喏喏的做了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懂的嘴型:“逃!”
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漸行漸遠的……前方的很遠處的出宮的方向。
這些茫然的同班的小黃門們,被剛纔王繼恩的表情給嚇在了當場,他們不明白自己怎麼莫名的得罪了皇面前的大官人了。
在這個寂靜無人的清晨,莫名其妙的觸及了對方的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