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草原上的雪夜（二合一章）
砰！
一聲巨響。
比風聲還大，彷彿捶在每個人心上。
頭牛被砸得眼冒金星，它不是故意要動彈，而是作爲一直四條腿站立的生物，在感知到危險的時候，它一定會選擇站立平衡，而不是臥倒躺平。
但這下意識的反應沒有幫到它，反而換來了第二下，第三下，接連不斷砸下來的拳頭。
砰砰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輕。
戚四第一拳使盡全力是擔心制不住這頭脾氣暴躁的牛，但隨着牛的反應越來越小，拳頭的力氣在不斷減弱。
頭牛：我不動了，愛咋咋。
半合着眼皮，安靜的將自己的腦袋死死貼在雪地上，若不是它的身體還在有規律的起伏，鼻孔張大拼命的吸氣呼氣，真的好像快被戚四硬生生捶沒了……
閆玉跑過來，之前那股慌亂來得快去得也快。
今天晚上這雪，那些被救下來的關州女人管這叫冒煙雪。
……
閆玉：……
孫二蛋以及都跑過來的小安村漢子們原本也想試試，可有閆老二前例在先，那啥，還是算了吧。
閆老二指的是羊皮。
戚五再牽繩子，頭牛乖乖的跟着走。
閆老二立時投入到檢查工作中。
頭牛捱了一拳，委屈的哞了一聲。
閆老二反應過來，也去找木板。
大傢伙將帶來的木炭和路上揀的柴火湊了湊，好不容易將火點燃，燒成個大火堆。
就見那牛毫不客氣的擡蹄子踹她爹，差一點，就給踹着了。
頭牛：牛生，真艱難啊！
一頭牛，還是體格高大壯碩的公牛，咋不賣二十兩啊！你要是能走回去，你就是二十兩，你要是躺着回去，怕是賣不到這個身價啊！
閆玉揀起地上的繩子，另一端還是牛頭上套着。
“方向偏沒偏？”閆懷文最關心這個，這種惡劣的天氣，最易迷路。
戚四牽着頭牛，行走在隊伍最前面。
“戚四叔，你拉它起來試試。”閆玉將繩子給了戚四。
戚五茫然道：“是不是你剛剛給它腿壓壞了？”
對付脾氣大的牲口，戚家三兄弟都特別有經驗。
她好像明白了啥。
講真，要不是這些羊毛味道有些大，說不定她就睡過去了。
“大伯，咱歇歇吧，天太冷了，小牛受不了。”閆玉將腦袋探出來，一冒頭就被冷風吹得精精神神，眼睛裡一下就有了神采，不困了。
堆起來的雪能擋風。
戚四自己是有些後怕的。
所有人擠在一起，互相傳遞着北戎的酒，喝上一口，也品不出啥滋味，但確實能感到一股暖流從喉嚨往下，臉和手，漸漸軟和起來，不像之前硬邦邦的，說句話都像嘴裡含着水似的不清楚。
最先到的是閆懷文，他騎馬來，速度最快。
閆老二也覺得這牛挺有意思。
“沒事，腿都好着。”閆老二說完，又去看牛頭，其實他想扒一扒這牛的眼皮，看看有沒有滲血，是不是戚四給牛頭砸成了腦花……
在這裡頭，能和她產生共鳴的，也就只有……她爹了。
言下之意，牛是死是活，都不重要。
站到外面先來一套活動手腳的凌亂拳腳。
戚四應聲，將頭牛的繩子交給戚五。
牛尾巴一被鬆開，緩慢的晃動起來，試探性的向左一下，又向右一下，幅度很小。
那飽含深情的撫摸，認真嚴肅的態度，都是他對牛健康的熱愛……
不過閆老二很理解他大哥，要不是他鼻子凍木了，高低也受不了裹這些皮子。
等兩個人找到了放酒的爬犁拉回來，大傢伙已經將牛牽在一處，圍成一個圈，多少能擋點風。
“苟住，給羊都趕過來。”閆玉喊道。
閆懷文看了看身上，他現在身上穿了兩層，一件是他自己的，一件是天佑的。
戚大也來了興趣，他的次序是反的，先捶一拳，再接繩子，那牛連哞都不哞了，呃，應該是再再一次感受了自己的牛生不能承受的重量，老實了。
戚四最知道她要做什麼。
戚大絕對是慣孩子的，事實上，戚家三兄弟都慣着小二，以前是因爲閆二，愛屋及烏，現在嘛，一想到小二這身力氣，就不由自主的想對她更好一些。
揹着小二往後面走。
應該是……沒死。
頭牛不動彈，牛眼溜圓，也不知道它此時到底是在看戚四還是在看戚五。
沒有狗追着，它們在夜裡特別安靜，站着閉眼都能睡着……
這個時候，小安村人陸陸續續跑了來。
風吹到哪，雪就拍到哪。
隊伍從前往後停了下來。
“停下休息。”閆懷文大聲喊道。
他們逃荒的時候，好幾天不洗澡，渾身都是汗，那頭髮都發粘，大哥是咋忍下的？呃，可能汗是自己身上出的，不嫌乎？
戚四又蹲下來，盯着牛，牛眼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一開始是在地上自己走，後來大傢伙看這樣不是辦法，在爬犁上騰了些地方，讓她們抱着牛犢坐上去。
看看，同樣是跑過來，雖然閆老二跑的道比閆玉多了一塊，可看看小二，氣早就喘勻乎了，眼下正伸手要將戚四拉起來呢。
戚五不慣着，上去就是一拳。
讓閆老二靠在他身上。
閆老二好久沒這麼跑過了，感覺吸進來的冷氣都帶冰碴，颳得他生疼，他跑到地方已經說不出話來，看到他閨女好着，戚四好着，大家都好着，一下子卸了力，腿軟坐到地上。
拎起牛腿，給它彎折讓牛蹄子站在雪地上。
戚大不顧他的反對，伸出兩隻胳膊將人架了起來。
兩個人一起幹，沒一會就豎起半人高的一道雪牆來。
希望能用這個動作，讓這頭牛領會他們的意圖。
想來是感受到了源自同一血脈的力量。
收服了頭牛，牛羣果然很好帶。
戚四叔眼中的擔憂太明顯，他現在還保持着壓在頭牛身上的動作，很大可能是他不敢再動，怕……牛死了……
好在母牛似乎是對她們比較熟悉，只要能看到小牛，就沒有要搶回來的意思。
閆玉的小賬算得噼裡啪啦響。
自家的騾子脾氣大不大，剛來家時叫喚的那個厲害，現在再瞅瞅，鳥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小二，戚四叔收着力，真的，後來收了，你幫叔看看，它不能死吧？”
閆玉見戚家三位叔伯都在這裡，膽子大起來。
將它們抱着摟着。
牛的迴應就是尾巴甩的範圍稍稍擴大了些。
“孫二叔，你咋樣？”閆玉關心的問道。
她鼓着臉，攥緊了自己的小拳頭，走過去。
戚四將筐放在地上。
反轉的太厲害，讓人難以置信。
剛剛，確實是想讓你倒下的，但現在，我們也是真的很想看你站起來。
閆玉一看，好傢伙，原來你是這樣的頭牛。
閆玉仔仔細細前前後後的看。
戚大去拽他，閆老二衝他擺擺手，他還沒緩過氣來，想坐下歇會。
閆老二現在穿的就是，他自己裹了三層。
不等馬停就翻身下來，小跑了兩步，到了跟前站穩，四下一掃，見人都沒事，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
戚大一隻手就給牛頭摁下了。
然後就找趁手的木板推雪。
當閆玉也掄完了拳頭。
這牛的四隻蹄子都撲騰了，看樣子是想起來，可它那一對牛眼始終看着戚四，撲騰兩下，就不動了，閆玉從繩子上能感受到它的抗拒。
戚大攙着閆老二過去。
戚五走過去想幫把手，不想戚四自己站起來了。
手癢癢，也捶了一下。
閆老二都給氣樂了：“嘿，你這個欺軟怕硬的！”
呃，身高有點不夠。
只要拉着頭牛在前面走，後面的牛就會自動自發的跟上。
戚家男兒的身板，兩條大長腿甩開了跑，比馬也不差太多，兩人的身後留下一連串的深坑，因爲跑得太劇烈，戚大和戚五兩個呼出的粗氣，比地上躺的頭牛喘得還厲害。
閆懷文眯眼看過去，從足跡上看，的確如此。
戚四叔和頭牛之間，需要關心的是後者，孫二叔和頭牛之間，顯然要多關心前者。
在戚四叔筐裡晃啊晃，努力掀開眼皮，夜空陰沉，視野內只有暈染後的黑與白，耳邊傳來忽大忽小，嗚嗚又呼呼的風聲，像是催眠曲，閆玉的腦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閆玉有些留戀筐裡的溫暖，不想出去，對戚四叔說道：“戚四叔，咱們去後面找找，我記得有酒來着。”
他身後揹着筐，裡面的斧頭刀啊都不見了，四周堆着軟軟的羊皮，閆玉坐在裡頭，周身被羊毛擁着，將風雪阻隔在外。
被救回來的孩子們，和閆玉一樣，不是在小安村人的身後揹着，就是在身前抱着，羊皮一裹，只給他們留點縫呼吸，暖暖和和。
誰能想到呢，那麼暴躁的頭牛，就被戚四叔一拳一拳硬生生砸服了。
戚五好奇的緊，從戚四手裡要過繩子，試着拉了拉。
“大哥，你先帶人回去吧，我們知道路，慢慢往前走就行。”
閆玉從裡面爬出來。
閆老二緩過來點，忙對戚大說：“戚大哥，咱過去看看，我摸摸它腿看壞沒壞，咋還不站了呢。”
將雪推高，用木板拍實，再推……
注意力卻還是在牛身上。
一人一牛對視了一會，戚四粗聲問道：“你還能起來不？”
地上的雪被一路推着走，兩股風流碰頭時，激動得抱團打轉，那雪就被卷在半空中像村裡家家戶戶煙囪裡冒出的煙，旋轉跳躍亂飛……
不，是去的太快了！
“沒事沒事，這牛是要死了？”孫二蛋終於鬆開牛尾巴，爬了起來。
閆玉自己都數不過來這是她爹第幾次趕她大伯脫離隊伍，快些回虎踞去。
迴歸的隊伍迎着風雪緩慢移動。
閆二弟的身體比小二可是差遠了。
當然，和閆玉想法一樣，小安村人也覺得只靠頭牛有些不保險，還是挨個給它們的頭上都套上了繩子，他們來之前準備充分，繩子足夠富裕，給每頭牛都留出了足夠活動的長度。
“肯定沒偏，哥你回頭看看，咱走的是直線，溜直。”閆老二指向後面。
“戚大伯，你讓它低點頭。”
閆玉在心裡嘀咕，又是這樣，大伯這種只嗯不作爲最是難辦，看給她爹急的，又道：“哥你不走，那這樣，再加件衣服。”
他見到小二過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拉了她爹一把。
戚四悶聲問道：“它沒事咋不站起來？我打的是頭，又不是腿……”
閆玉去牽繩子，那牛果然跟着走了，她一個沒控制住，高興的笑出了鵝叫。
一團團羊咩咩擠擠挨挨的湊在一起，相互取暖。
然後是戚大和戚五兩個。
是活牛還是牛肉，讓閆老二來選，他肯定選一。
戚四接過來剛擡手，還不等用力，這安安靜靜躺着裝癱的頭牛就撲騰撲騰的站起來，那叫一個利索。
爬犁上堆着糧食和從帳篷裡搜刮出來的各式器物，帳篷疊成一個個大包，用繩子捆緊，直接在雪地上拖着走。
後一件是他看天佑急的眼都紅了纔不得已穿上的。
再加，就只能從帳子上拆……
她一個用力，牛脖子被它拽起來。
苟住飛馳在雪地上，將一羣羊咩咩趕的整齊劃一，沒有一頭羊能跑出羊羣……
閆玉：……
“哥，要不咱停下休息會，等雪小些再走？”閆老二提議道。
孫二蛋笑了出來：“哈哈，沒事，還活着呢。”
閆懷文淡淡說道：“人沒事就好。”
女人們心中感激，投桃報李照顧起了艱難跟隨的小牛們。
看看他和他閨女，這纔是艱苦樸素的典範，條件就這樣，那就得適應，再看他大哥，潔癖也太嚴重了。
“戚四，真行啊你！這麼大個的牛都讓你捶倒了！”孫二蛋拍拍身上的雪，跑到前面去看。
也是這牛被三個兩腳獸捶怕了。
“嗯。”閆懷文的聲音幾不可聞。
牛眼睛突地睜大了些，閆玉下意識覺得不好。
戚大也跟着幫忙。
閆懷文也去推雪。
衙役們看着小安村人全都動作起來，將附近乃至更遠的雪都推過來，互相看了看，也離開火堆最近的地方，跑去幫忙。
當一個不怎麼規整的大圓雪牆堆好，大傢伙再坐下來，驚奇的發現，確實暖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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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