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草原,入目蒼茫,空曠無垠。
並不高的雪牆,將人與牛羊圈在一處,相互取暖。
小安村的漢子們將帶來的乾糧分給孩子們些許,這些孩子立刻跑開,將攥得死緊的吃食交給自己的娘,一眼一眼的看着這些又是將他們裹起來揹着抱着,又是給他們吃食的男人們,他們小鹿般單純的眸子裡,有害怕有驚慌有好奇和……渴望!
女人們將乾糧放在火邊烤了會,待沒那麼冰涼,用手掰下里面軟和的部分,送到孩子們的嘴裡,自己則吃下外面乾硬的皮。
一邊喂着,一邊用極小的聲音一遍遍告訴她的孩子:
草原不是孃的家,山那頭纔是。
那個地方叫關州,娘是關州人,知道娘和姨姨們被北戎擄來,家鄉人來救她們了,以後,再不會捱打,也不會有人欺負她們,她們終於要……回家了!
閆玉聽着很心酸。
她看了看安逸的甩着尾巴的牛們,和性子一直很好的羊咩咩們。
他們之所以會來,就是爲了這些牛羊。
可能還有些報復北戎的念頭。
但重點的的確確是牛羊。
會救下這些女人和孩子,純屬機緣巧合。
閆玉:“爹,你說邊軍知不知道北戎的帳子裡有被擄走的人……”
閆懷文的目光看向她,若有所思。
“咋能不知道。”閆老二壓低了聲音:“但知道又能咋整,草原這麼大,他們又總換地方,找都不好找。”
閆玉將視線從那些女人孩子們身上移開,落在火堆上,燃燒的火焰映亮了她的眼,閃爍不定。
“她們說這是北戎的一個部落分出來放牧牛羊的,部落裡的祭司預示今年會有白災,每年固定去的草場不夠牛羊吃,纔會分人出來遊牧。
像這樣的被分出來放牧的,應該還有……”
閆老二皺着眉,明白他閨女的意思,正是因爲明白,才糾結不已。
“小二,他們離咱太遠了,你看咱這一次,爲了怕暴露驢騾都留在了山邊,連個代步的都沒有,腿着來的,再遠一些,光來回的路程就要走上好幾日,這大雪天的,時間久了人挨不住。
這頭一回北戎沒有防備,既然是從部落裡走出來的,兩頭肯定有聯繫,時間長了不見人得出來尋,等下次,就沒這麼好得手了。”
閆懷文突然開口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虎踞邊軍尚未補足,若行事頻密,引來北戎大舉犯邊,與救下數人相比,孰輕孰重?”
“大伯,只守不出,我覺得不好,我們越是如此,北戎就越放肆!”閆玉神情認真:“虎踞邊軍人手不足,可龍興、鳳鳴有啊,永寧城不是也有……最起碼,最起碼定時出關清剿下吧,亮一亮咱們的拳頭,讓北戎知道咱們不是好惹的。”閆玉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閆懷文眼中帶笑。
卻還是搖頭道:“關州邊線延長,一旦被北戎拖在某一處,顧此失彼,悔之晚矣。
我等出關,北戎不敵可四散逃逸,追之不及,反之,北戎入關,關州百姓往何處藏身。
田大老爺修邊之策,確是一法,先安內而後攘外。
興軍強兵不在一朝一夕,關州人少,出產不盛,缺銀少糧,且無良將……”
閆玉陷入沉思。
良久方又道:“那要是有一日,關州兵不少了,有錢……可能不多,但確實有點,糧食,呃,也夠吃的,再有一個厲害的將帥……”
閆懷文淺淺笑道:“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又有良帥督御,何愁不勝?”
閆玉捏了捏拳頭,下意識的看向她爹。
閆老二驚恐的看着她。
哎呦大寶喂,你這個時候看伱爹,爹壓力好大的說。
……
閆家兩兄弟在林中分道。
一路繼續向前,穿山回村。
一路按原路折返回虎踞。
小安村人這一路走的艱難。
總有大型猛獸遠遠墜着,伺機而動。
還有狼羣,最頻繁光顧的就是它們。
閆老二又一次和閨女吐槽:“你瞧瞧那些狼的眼神,瞅咱就像是咱來給它們送肉的,生怕咱帶着肉跑了,死盯着……”
“爹,別分神,它們跟了兩日,快忍不住了。”閆玉的小臉緊繃着:“我去後面看看。”
說完拽了拽繮繩,驢子心領神會顛顛往隊伍後面跑去。
“羅大伯,給火把點上吧。”閆玉說道。
前兩日他們都是靠一處處火堆火把驅散狼羣,眼下還是白日,按理說不該點,可她覺得這個時候還是別省了。
“嗯,我去和他們說。”羅大一向沉穩,很贊同此時點起火把。
胡二也墜在隊伍尾巴,手上的長弓早早換成了弩。
弩箭更快。
大狗子和王大虎兩個少年跟在他身邊,充當胡二的“箭童”。
保證最強射手輸出的甜頭,小安村人嘗過,如無意外,會一直保持下去。
崔郎中原本被安排在隊伍前面,可他擔心兒子,一點點往後撤,最終落在了隊伍後半段,手上雖然也拿着弩弓,緊張的時不時擺弄一下,可村裡人都曉得,崔郎中是個假把式,射箭的準頭還不如他家的兩個狗子。
閆玉看着後面和兩側圍過來的狼羣,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強烈。
閆老二不放心,也跑了過來。
“咋樣?我看火把都點上了?”
“爹,不能再往前走了。”閆玉飛快的說道:“找一個地方,咱們停下來,佈置佈置,狼羣真衝過來,好歹有個準備。”
總好過走着走着被狼羣突然襲擊,村裡人不畏懼狼羣,雖然它們數量不少,可小安村人也不是吃素的,要緊的是牛羊和救回來的女人和孩子。
隊伍太長了,很容易被狼羣衝散。
閆老二往遠處看了看,立時向前喊道:“都停下,以我爲中心,圍起來,都圍起來。”
“三寶,去那。”閆老二指了一棵並不太高,但很粗壯的大樹。
這個不高是和周圍的樹木做比較,實際上這棵一看就很有年頭的老樹,一丈有餘,哪怕冬日凋零,分枝仍舊十分繁茂,一眼掃過去,像一把被大風吹歪了的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