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置於不顧
被沈臨風這一拾掇,我才老臉通紅的反應過來,看見監控屏上顯示着十點三十分。
我把殘缺的包子一把塞給他,再奪過他掖着我下巴的紙巾,虛張聲勢地瞪他,“現在什麼時候啊?早餐過了中餐尚早,你就給我吃包子?”
一轉臉卻把豆漿吸管塞進了嘴裡——此舉實實在在地暴露了我內心的虛弱。
對於這個人,尤其是他表現出的不經易的親暱,我屢試不爽地控制不住芳心大動。這是凌駕於理智之上的本能反應,道德枷鎖與倫理常情都無法撼動。
沈臨風對我的反應顯然有些洋洋自得,礙於我的面子,只遮遮掩掩地一笑,轉而正色道:“不好吃麼?我來的時候路過一間豆漿店,都這個點了門口還排着長隊,我想那肯定很好吃,就買了他們的招牌豆漿和大餡包子。你在美國待了那麼久,不想念這裡的小吃麼?懇”
這話還真不需要他問。
可是,我咬着吸管:“我回來又不是爲了吃!”
沈臨風笑看了我一眼,將包子遞進自己嘴裡,我斜着眼珠,用偏光看他三下五去二地將大包子收拾乾淨了讓。
“噎……”
他咀嚼着嘟囔了一聲,不等我眼珠子擺正就把我的身子扳過來,就着我的手吸了口我手裡的豆漿。
這忽然乍到的親密讓我內心軟如春泥,卻顯然不合時宜。
“給你吧,我不喝了。”
我偏過臉,手伸了過去。
沈臨風倒也不扭捏,順順地接了,又吸了幾口豆漿將口腔清除乾淨才說:“好像我一直都在吃你剩下的東西。”
他是故意的。
故意要提醒我我們以前的關係有多親密,故意要讓我不捨,故意要扭曲我當下舉動的原意……我都明白,卻也偏偏無言駁他。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吃我口水的時候多得數也數不清。
“比起拿水果刀刺你們,江琳達對我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突兀地破壞了沈臨風意欲建立起的曖昧與懷舊氛圍。他果然神色一黯,將空的豆漿杯與塑料袋繞作一堆,遠投進了監控室門口的垃圾簍裡。
“我怎麼也沒料到她居然這麼極端,我之前也不知道她會是那樣的人。從她的日常舉止,絲毫看不出她的病徵。她離開青瓷已經有三個月了,這期間除了打過幾個電話給我,再也沒有別的舉動。”
沈臨風的語氣有些惋惜,甚至有些內疚。事實上他是真心認可江琳達的能力的。
江琳達到今天這步田地,我心裡其實也有些同情。她愛一個人,卻不懂得表達也不會爭取,到最後鬧到瘋魔,讓自己成爲了自己的愛情祭品。
“她會怎麼判?”
“還不知道。她的精神鑑定出有問題,估計不會判得太重,我也找了最好的律師幫她。不過即便她服刑或者型滿釋放,病若是不好,也會一直被安排在精神病院治療。”
一個前途大好的女人,這樣的結局,太讓人心寒。我一股狹隘的小女人氣沒控制住,語氣裡多了些嗔怪,“是你讓她主動辭職的吧?”
沈臨風一本正經地:“不然呢?讓她繼續動手腳去坑晴兒嗎?之前有個你吃了她的虧還不夠?其實不光是你,穆靜也吃過她的暗虧,還有那個范冰冰,純粹是被她利用了,自己還不明不白的就被青瓷解聘。”
我給他反問得啞口無言,悶了半天,發狠地回過去一句,“這一切的惡源其實都是你!”
沈臨風一怔,無奈地垂下眼簾,“是我疏忽了,我從來沒發覺Linda對我有另一層意思。她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一直規矩得體。其實我早就察到雲推廣的企劃書是她泄露的,只是沒有跟她挑明。一來事情過去那麼久,二來,我也是念在她這麼幾年來忠心不二地爲我工作,不想讓她名譽掃地。”
“晴兒說你們沒看到江琳達開她電腦的監控視頻,那你拿什麼逼她承認就是她做的?”
沈臨風嘆了口氣,“我心裡肯定是她做的,跟她談話的時候卻沒有逼問她。我只是用雲推廣企劃書泄露的事提醒她,她自己就先亂了陣腳。我警告她,這種事犯一次足夠讓她在界業無法立足,如果屢犯,不光是法律層面,甚至在私人層面我也不會善罷甘休。大概是她從沒見我那麼嚴肅地告誡她,立刻就受了刺激……就……就……”
話至此,我大約也能猜出個走勢,見他面有難色,就體貼地幫他接着說,“就向你表白了她對你有如滔滔江水綿綿無絕期的愛?接着再質問你的負心寡意和冷漠薄情?”
我說中了。
沈臨風的尷尬與隱怒並現,“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我有遷怒於他的心虛,趕緊咳了咳,“是江琳達這樣看你。”
沈臨風臉部肌肉這纔鬆下來,又是無不惋惜地,“唉……她那是有病。她錄口供的時候,交待出許多瘋狂的行徑,警局的朋友告訴我的時候,着實也讓我驚悚了一把……”
能把他也嚇到,想必已癲狂至極。我沒那個興趣多問,酸不溜啾地叨咕了句心裡話,“你身邊有病的女人還真不少……”
江琳達,顧書凝,還有那個被我認定爲有病的Lisa……
沈臨風沒聽清,“什麼?”
我嘴角一抽,神色一正,“沒!啊對了,她和方盛他們合夥坑我的那件事,我還有個疑問。他們並不知道我去咖啡館是做什麼,怎麼會捉拍我拿着信封從咖啡館出來的照片?”
沈臨風有點兒可憐地看了我兩秒,“你都知道他們是要坑你了,那一系列動作肯定都設計好了。你即便不拿着信封出來,他們也會安排個人給你遞個信封或者包什麼的,。”
是了,類似的話沈惜晴不久前也說過。我卻不懂舉一反三。
我即刻爲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問題感到汗顏,心裡哀嘆,看來我中他們的招真是天意的考驗。
“不過……”沈臨風輕聲道:“你那信封裡裝着什麼?現在你也不肯告訴我麼?”我瞅着監控屏幕,沈卿來還是維持着昏睡的姿勢一動不動。
“是照片。是阿來與顧書凝的照片。”
沈臨風並未表現出吃驚,問:“你怎麼能肯定照片裡的是沈卿來?”
說實話,單從面相上看,我着實分不清照片上的是誰。景大,人小,我能作爲判斷基準的也只是那一對哨子。
我低下頭,持起胸前的哨子,“照片上的兩個人,胸前都戴着這樣的哨子。那哨子只有阿來纔有。”
沈臨風斂了眉,默然好半天,淡聲道:“都過去了。”
我握緊手裡的哨子,苦笑不語。
怎麼可能過去?這哨子最初怎麼會在顧書凝身上?
我該去問誰?是重症病房裡躺着的那個還是我身邊的這個?
再多的疑問,也不適合在這個當口拿來抽絲剝繭。重症室裡的那個人爲了我傷得那麼重,與他的命比起來,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
“簡慈……”沈臨風輕聲打斷我的苦思,目光透着關切與心疼,“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不要擔心。”
我搖搖頭,“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大哥的身體。其他的,於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沈臨風聽我一言頓時急躁了起來,漂亮的眉心驟然打結,捏住我的雙肩強迫我精神亢奮,“怎麼能不重要了呢?你心裡有疑問不是嗎?我來幫你解開,你只要相信我,等着我給你答案就行!我知道你擔心大哥,你可以陪着他,照顧他直到他醒來,這都沒有問題!但是你不能這樣安排我……你不能置過往於不顧啊!”
我被他搖得五心不寧,本就不甚堅定的心眼見着就要受影響,他這一席話放在從前無疑會是我最樂於聽到的,可是今時不同往日。
我的火氣“噌”地衝上來,一把推開他的雙臂衝他低吼,“到底誰在安排誰?把過往置於不顧的是我嗎?!我的過往裡全是阿來,他——”我指着監控屏,滿腔控訴,“爲了救我連性命都要丟了!而我卻是爲了救一個護着顧書凝的你!你憑什麼質問我?!你又憑什麼讓我等着你的答案?!對我有這些權利的只有沈卿來!你敢說你就是沈卿來嗎?!”
他給我一系列的問題問得怔然,緊緊地盯着我不再言語,眼裡佈滿的全是無奈的哀求之色。
我鼻子一酸,擡手驀地遮住他的眼睛,“……你不能再這樣看着我,不要了……我只是想……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