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今!”嘶吼聲從身側傳來,帶着濃烈的情緒,“不要入魔!回來!”
白夢今周身都被魔液包圍,聲音傳過來彷彿隔了千山萬水。
她擡眼看向黃泉低黯的夜空,到處都是陰風與魔雲,和前世她化神那天一模一樣。
當初離開丹霞宮,她轉修魔道,不知吃了多少苦,終於重回元嬰。
她回到青雲城,想取回母親的遺物,卻遇到叔祖入魔發狂,被趕來的仙門弟子污衊她殘害至親。
爲了營救周月懷,她不遠千里趕過去,那些人不由分說認定她是滅門兇手……
一樁樁,一件件,玉魔白夢今惡貫滿盈、兇名遠揚。
她不得不潛居黃泉,專心修煉,直到化神那日,魔雲匯聚,陰風呼號,天地都被引動。
駐守在紫雲宮的仙君仙趕過來,力求將她一氣打殺。
“白夢今,你欺師滅祖,罪大惡極,還不束手就擒!”
“魔頭!你殺我弟子,滅我滿門,今日就讓你償命!”
那些追殺她的人,面目模糊,卻又清清楚楚。
痛恨的,憎惡的,欲殺她而後快。彷彿只要她死了,這天底下就太太平平,再無罪惡。
“是不是很憤怒?”一個幽幽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我還以爲你忘了,這些年,你在無極宗過得太舒服了,真當自己是仙門上宗的精英支柱了?”
白夢今眼中一片漠然,卻慢慢浮起了血色。
“別忘了,這個精英支柱你當過。你曾經也是天之驕子,仙門上宗的掌門愛徒,受世人景仰。結果如何?該被拋棄的時候還不是被拋棄了,你認爲這一次會例外嗎?”
白夢今緩緩轉過頭,看着撥開魔雲奔來的凌步非。他那麼焦急,哪怕遭到了魔物圍攻,仍然沒有半點退縮。
“還記得你剛回來的時候,想的什麼?你要重振旗鼓,撕掉那些人的臉皮,讓他們的道貌岸然無所遁形。”
“你這些師叔師伯,師兄師姐,曾經的他們面對你是什麼嘴臉?是不是罵過你魔頭?是不是對你刀劍相向?你都忘了嗎?”
“沒有……”她喃喃說着,眼裡浮起前世的一幕幕。
丹霞宮自然是圍剿她的主力,但無極宗亦站在了對立面。遊煙、林白羽……都曾和她動過手。
“短短几十年,幾句關懷的話,一點點修煉的資源,就讓你忘了目標,忘了仇恨,忘了遭受的不公嗎?”
凌步非被魔焰之牆擋住了,他不願放棄,一次又一次地撞過來。怕傷害到她,不敢用鎮魔鼎,於是法衣被灼燒得處處殘破,皮膚留下一串串烙印。
“怎麼,假戲真做了?別忘了你加入無極宗是爲了什麼。你要扯他的大旗名正言順在仙門存身,借他的手拿到修煉的資源,進而取得宗主的權柄,可不是當什麼宗主夫人!”
白夢今眼中魔焰閃動。
是啊,什麼婚事,從來都是假的。所謂兩心相許,不過是她復仇路上的消遣。畢竟這是未來領袖仙門的凌宗主,少年的他又這麼知情識趣,玩玩也能消解一下修行路上的無趣!
“岑慕樑身受重傷,寧衍之馬上就要化神了,這是你提升實力的最好時機。趁現在一統魔道,正位魔尊,你的復仇願望就能實現了。”
“他們不是打壓你嗎?那就讓他們看看,哪怕走了魔道,你仍然是天下的主宰!”
“怎麼,現在不行動,要給他們提升實力的時間嗎?想想你曾經吃的苦頭,想想那些你背的黑鍋,他們是怎麼傷害你的?重來一次還要看他們春風得意嗎?你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夢今,你師兄劍體受損,只有你能救他。”
“他是救世之人,他不能出事,只能委屈你了。”
“孽徒!你竟打傷你師兄!”
“師妹,回去吧……”
白夢今眼中血色更濃。
“想起來了?你的資質心性完全不輸給寧衍之,憑什麼要當他的踏腳石?斷了你的道途,再賞你掌門夫人之位,便是補償了,你不願意就是不知好歹,憑什麼?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憑什麼她要屈從於這樣的命運?明明岑慕樑虧待在先,她不聽就成了欺師滅祖,活該身敗名裂,被整個修仙界追殺,憑什麼?
“聽——”這聲音壓低下來,在她耳邊細語,“那些人來了,他們又要殺你了……”
魔氣從她身上逸出來,漸漸化出巨大的魔影,在陰陽傘轉動之下,整個黃泉的陰氣都成了魔影的觸角。
她聽見陰風吹過忘川林的聲音,聽見黃泉水汩汩流動的聲音,聽見黃泉入口處的紛亂的打鬥聲。
“快打退他們,不能讓魔尊出世!”
“大家擋住啊,不趁現在殺了魔尊,修仙界將全生靈塗炭!”
“殺了魔頭,還天下太平!”
白夢今懸浮在上空,冷漠地看着那些人試圖衝殺進黃泉。
這裡頭有她的師伯、師叔,有往日對她十分讚賞的長輩。再遠一些,還有那些師兄師姐,以及曾經對她崇拜有加的師弟師妹們。他們都殺紅了眼,意圖殺進黃泉,然後……殺了她!
一張張臉,一個個人,和前世都重迭起來。
“諸位再加把勁!我們一氣絞殺這些攔路的魔頭,殺入黃泉,將魔尊滅於此地!”
滅!於!此!地!
白夢今猛然睜眼,龐大的魔氣驟然噴發,魔影瞬間聚集到一起,化爲實體,壓了下去。
“轟——”
地動山搖,風雲變色,魔物狂嘯,陰魂驚飛。
龐大恐怖的力量經歷漫長歲月,終於解封而出,重新降臨人世。
世界安靜下來,無論那些修仙者,還是無麪人。
魔物瑟瑟發抖,陰魂悄悄潛回水中。
只剩下宏大的聲音,在曠遠中響起。
“恭迎魔尊!”
“恭迎魔尊!”
“恭迎魔尊!”
……
意念穿透時間的迷霧,遊蕩過不同的空間,白夢今看到了千年前的記憶。
她初初化神,被仙君們堵在黃泉裡。
那一戰,血流成河,死在她手裡的修士不知幾凡。
從此以後,她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