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行歌初時疑惑,隨後目光被他手中的魔鞭吸引住。
申猴鬥法時身覆魔氣凝成的鎧甲,魔鞭只是偶爾作爲輔助,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手中的魔鞭似乎有些眼熟。
呆怔片刻,姬行歌急忙從懷裡掏出那截斷鞭,果不其然,樣式材質與申猴手中幾乎一樣。
“你……”她一時失語。
收到斷鞭的時候,姬行歌根本沒想過真能找到母親的線索,也根本沒有留意申猴這個人,沒想到會以爲這種方式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申猴看着那截斷鞭,語氣裡不無唏噓:“他還留着啊!這麼多年了……”
姬行歌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誰?跟我母親有什麼關係?”
“什麼情況?”不遠處,凌步非被這發展震驚了。
應韶光面露喜色:“姬師妹可能找到親人了,可喜可賀。”
有個化神魔修在旁邊礙手礙腳,對他們很不利,牽制着冷秋風不說,還得防備他傳信出去。如果此人真與姬行歌有關,說不定能打打感情牌,豈不是省事很多?
冷秋風掃開黃煙,原本要追擊上去,這時也停住了,謹慎地觀察着。
他與申猴不熟,此人是無麪人中相對沉默的一個,只知道是個天生魔修,與仙門並無干係。當年玄冰宮一戰,他負責鎮守一個方位,重傷而歸,因此一直閉關養傷。
寥寥現身的幾次,申猴不怎麼說話,跟話多的辰龍、暴躁的卯兔比起來,幾乎沒有存在感。但他也不挑事,對子鼠的安排從不拒絕,冷秋風便想,能讓子鼠留下來,定是他的心腹。
就算此人與姬行歌有關,到底會不會念着情分,真不好說。
出乎他的意料,申猴短暫地沉默後,很乾脆地擡手揭開面具,身上的魔氣也隨之散去,僞裝的身形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這是一個女子,身形清瘦,略長的臉龐襯着沉靜的眼睛,帶着淡泊的孤意。
她和姬行歌氣質天差地別,但上半張臉像得出奇。
姬行歌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就是你的母親。”申猴說道。
姬行歌張了張嘴,想叫又叫不出來。
申猴卻笑了一下,身上魔氣重新聚攏:“沒想到我們母女第一次相見,會在這樣的場合。當年我入黃泉的時候,聽說你已經是棲鳳谷的少主,上三宗外弟子第一人,心裡很是欣慰。沒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優秀,短短三十年,已經突破化神……”
姬行歌自小受到關愛,心裡對母親並無執念,但此刻聽她這麼說,心裡不免生出些許孺慕之情。雖然母親從小不在她身邊,但一直在關注自己。
“母親……”
申猴無聲一嘆,轉頭看向魔尊法身:“你來這裡,想好後果了嗎?”
姬行歌從情緒裡拔出來,點了點頭:“我知道。”
頓了一下,她問:“母親,你還是要攔我嗎?”
申猴一時沒回答。
姬行歌繼續道:“這斷鞭是來之前爹交給我的,他說你很可能在魔宗,如果有緣的話我們母女說不定能相見。我沒有多想,不料我們真的相見了,這何嘗不是上天垂憐?母親,如果你願意跟我回去,我們一家三口就能重聚了。”
申猴凝視着她:“你想叫我背叛魔宗?”
“這不叫背叛,這是棄暗投明。”姬行歌說,“這些年魔宗在九州掀起多少風雨,害死多少生靈?一旦魔宗得勢,九州將生靈塗炭。母親,你又何必助紂爲虐?”
申猴搖了搖頭:“你不懂魔宗,我們並不是要將九州變成人間地獄。”
姬行歌不解:“難道你還想說魔宗乾的好事不成?這些年,仙門死傷多少,凡人又死傷多少?九州成爲魔域,凡人的身軀如何能承受?到時必會淪爲地獄。”
申猴仍然沒有動搖。
姬行歌都有點着急了。鎮壓魔尊法身有時限,她並不想與生身母親爲敵,如果不能說服她,那今天只能刀劍相向,骨肉相殘了!
“你……”
旁邊的冷秋風忽然開口:“誰說凡人的身軀不能承受魔氣?如果把他們都改造成我這般,那魔氣與靈氣又有什麼區別?”
姬行歌愣了下,應韶光等人也向他看過去。
冷秋風直視申猴:“我懂魔宗,甚至我自己就是最成功的作品。但你猜我爲什麼站在他們那邊?”
申猴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冷秋風便仰頭看向上空,白夢今模樣的法身神情冰冷,周身魔氣翻涌,出招不留一絲情面。
“因爲,照你們的做法,凡人會全部死過一遍!或許,最後抵禦住的凡人能重獲新生,但死去的人不會再復活。”
冷秋風說着,按住了胸口,那裡還藏着陸傲霜的魂魄。他眼中浮起淡淡的溫柔,說道:“我失去過最重要的人,所以我知道那有多痛,只希望世間不再有這樣的慘事。”
這話說得凌步非心下動容。冷秋風乍看性格大變,但骨子裡的悲天憫人始終保留着。
應韶光靈機一動,喊道:“前輩,你能這麼認爲,無非仗着姬師妹是修士,真有那一天也能扛過去。但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凡人,還有千千萬萬的低階修士,他們扛不過去。便是有新生的世界,也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申猴默了默,卻說:“這是你們仙門的立場,我們魔修從來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你們每回下山除魔,除的不就是我們嗎?角色互換就受不了了?”
“這話對也不對。”凌步非開口,“除魔是因爲魔害生靈,而不是排除異己。這世間許多事,本意是好的,最後卻扭曲了。但解決的方法,絕對不是扭曲到另一個方向。你想叫世間生靈都有淬玉之體,爲什麼不看看本尊,反而擁護沒有七情的怪物?它真的會幫你實現願望嗎?”
申猴不由看向魔尊法身。
他們說了這麼多,它仍然不喜不怒,如同一具傀儡。
眼看時間流逝,法寶消耗得越來越多,姬行歌心一橫,說道:“我今日決不能讓你過去,母親,如果你想報信,除非踏過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