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筱又住進了之前的那個小竹樓裡,她打算再在這裡住上一兩個月的時間再說。
在她走後的這大半年的時間裡,老太太一直都幻想着周筱有一天還會回來。
所以,會經常的過來打掃這裡。還會在太陽好的時候,把周筱留在這裡的衣物和被褥抱出來晾曬。
那扇當初被蕭再丞一腳踹下來的竹門,也被老太太請人給修好。
包括周筱留在這裡所有的一切,甚至連那些洗漱用品都沒有被挪動一點的地方,還保持原樣的放在那裡。
當再次走進這個小竹樓裡,周筱的思緒萬千的飄飛。
大半年的時間,雖恍然而逝,卻已經歷了生死間的過往。
老太太還告訴了周筱一件事,令她的心裡又是一陣五味雜塵。
據說在幾個月前,有一夥人以周筱的名義,在落葉村捐建了一所小學,目前學校已經基本建設完,再過一段時間,等支教的大學生一來,就可以給孩子們開課了。
周筱當然能猜到這是誰的手筆,雖然蕭再丞從未和她提過半個字。
聽說周筱又來了落葉村,村長特意過來,代表全村的人向周筱表示了無限的感謝,並特意陪周筱到新的學校去看了看。
新學校雖然不大,但建設和設施都非常的好,足以解決落葉村甚至是附近幾個村子的孩子們唸書的問題。
由於不確定自己離去的日期,周筱並沒有去學校給孩子們上課。但是,她的再次到來,最高興的還是那些孩子們。
他們又可以吃到周筱買給他們的各色糖果,還可以聽周筱在其所住的小竹樓前給他們講課,講外面的那個他們從未有到過的世界裡所發生的一切精彩的故事。
令人沒想到的是,在周筱到落葉村的第一個週末,蕭再丞就追上門來。
蕭再丞到的時候,周筱正在小黑板前,指着黑板上的字,教村裡的那些孩子學一首新詩。
一擡頭,那個高大的身影已經走到了一羣孩子的身後。
“……
來,我們再重新讀一遍——
‘《長相思·山一程》
清·納蘭性德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關那畔行。
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
聒碎鄉心夢不成。
故園無此聲。’
大家都讀的非常好!
今天我們就學到這裡,到姐姐這兒來拿些糖果,都回去幹活兒吧!”
周筱頓了頓,將目光從那個高大的身影上收了回來,又繼續對孩子們說道。
雖然周筱沒有理自己,但當再一次站在這裡的蕭再丞,心緒卻是更加的難以平靜。
好似頃刻間就想起了當初他費盡心思找到這裡時,入目的第一眼,就是躺在搖椅上的周筱,似要化作一縷清風,隨時可能飄走的樣子。
還有周筱滿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樣子。以及她躺在自己的懷裡,嘴裡不斷往外冒血的令人驚恐的情景。
那樣一輩子也不能忘掉的觸目驚心的回憶,令蕭再丞想起時更加的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罪孽深重,不可原諒。
於是,就那麼的用複雜到無法形容的目光,定定的、癡癡的看着周筱……
“謝謝竹子姐姐……”孩子們歡呼着圍住了周筱,接過周筱分給他們的糖果,轉身就要回家去。
“咦……這個哥哥長的好帥呀!”
“這個應該不是哥哥了,應該是叔叔纔對!”
“這位叔叔,您找誰?”
“是不是找我們的竹子姐姐?”
孩子們一回身,看到了站在那裡的蕭再丞,都一臉好奇的盯着蕭再丞上下的打量起來,並不時的發出一陣陣的驚呼。
同樣的,美好的事物不光是大人們能發現,小孩子也同樣會比較的敏感。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高大帥氣的一個叔叔,那種感覺,不亞於第一次見到周筱時的那種吃驚。
“哦……我知道你,你是上次那個抱着竹子姐姐的叔叔!”狗娃雖然年齡還小,但記憶力非常的好,盯着蕭再丞看了一會兒後,就想起了他是誰。
“那你是竹子姐姐的什麼人?”
“你是她哥哥嗎?”
“你也是她的叔叔?”
“你不要亂說,他長的這麼年輕好看,怎麼可能是竹子姐姐的叔叔!”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竹子姐姐的丈夫!嘻嘻……”一個背上揹着個已經睡着了的小嬰兒的小男孩兒,大聲的說道。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笑了起來。
“哄!你纔是瞎說,竹子姐姐怎麼可能會結婚了呢!”
“就是、就是!”
“不過竹子姐姐要是和這位叔叔結婚了的話,那倒是也不錯!”
一羣大大小小的孩子,童言童語的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你們還不快點兒回家,時候已經不早了!”原本還有些冷着臉的周筱,被這一羣孩子的議論而不覺的有些弄紅了臉,馬上把他們都趕了回去。
“叔叔,您中午在我家吃飯吧!姐姐買了好多肉和別的好吃的回來,我讓我奶奶給您做好吃的去!”對於周筱的親近,連帶的狗娃對蕭再丞也心生了無限的好感。
雖然在狗娃的心裡,這個冷冷的叔叔看起來有些嚇人。但他就是知道,這個人對姐姐好,那麼對他肯定也會好……
“謝謝你,狗娃!”蕭再丞難得的伸手,摸了一下狗娃的小腦袋。
蕭再丞自是已經瞭解了周筱之前在落葉村前前後後所有的一切,更是對這個叫狗娃的孩子和他奶奶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不用客氣!我回去和奶奶說……”被這麼一個帥叔叔給誇獎,令狗娃害了羞,紅着小臉兒大聲的說了一句後,轉身就往家跑去。
“你又來幹嘛?何必呢!”周筱低着頭,手裡收拾着那些小桌椅,低低的說道。
“我不放心你,過來看看。”蕭再丞走上前來,也幫助周筱收拾起那些桌椅來。
“我說了,沒必要!”周筱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溫度。
“對我來說不是。”蕭再丞緩慢的回了一句。
“你……算了,隨你吧!”周筱有些煩躁的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身,想回屋裡去。
“竹子丫頭,是家裡有人來看你了嗎?”這時,老太太和在前面蹦跳的狗娃一起走了過來。
“老人家您好,我是來看看小……小竹子,給您添麻煩了!”蕭再丞對老太太禮貌的說道。
“哦……是你呀!
不麻煩、不麻煩,我喜歡竹子丫頭喜歡的不得了。不光是我,全村的人都喜歡這孩子呢!
我巴不得她一直住在這兒不走呢!呵呵……
對了,您是?”
老太太說到這裡,還是好奇起蕭再丞的身份來,不由上下又是對着他打量了一番。
“我姓蕭,我是小竹子的……”
“他是我在帝都認識的一個人,路過這裡,過來看看,一會兒就要走了!”周筱打斷了蕭再丞要出口的話。
蕭再丞:“……”
當聽到周筱說自己只是她認識的一個人時,內心翻滾的難受差點兒阻礙了他的呼吸,終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啊?哦……那也不能這麼快就急着走啊!
馬上就要到了中午,總得吃過飯再說。
你先歇會兒,我去做飯,很快就能好。”
聽了周筱的話,再看了看周筱臉上那有些發冷的表情,老太太遲疑了一下,馬上接口道。
說完,就拉着狗娃回去做飯。
老太太走後,周筱也轉身進了竹樓裡。只留下蕭再丞一個人,愣愣的站在老榕樹的底下,目光帶着悲切的看着緊緊關上的屋門。
“吃飯了……吃飯了……姐姐,吃飯了!
叔叔,走,到我家去吃飯,我奶奶煮了好多肉,可香了!”
狗娃歡呼着跑過來,沒看到周筱的身影,就直接跑到屋門前用力的敲了幾下。
喊完後,又跑到蕭再丞的身邊,張開手,可能是想去拉蕭再丞的手,但最終畏於蕭再丞身上那股不可忽視的冷冽的氣息,而選擇放棄。
將一雙小手兒背到身後,滿臉都是笑容的大聲喊着,說到肉的時候,還忍不住的吞嚥了一下口水。
“好,謝謝狗娃,那我們叫上姐姐一起吧!”蕭再丞又摸了摸狗娃的小腦袋,盯着還沒有打開的屋門,輕聲說道。
“姐姐是不是睡着了呀!她以前在這兒時就是這樣,經常不吃飯,叫她也不答應。
有好多次,我進屋去叫姐姐,見她都是躺在那裡睡覺,我怎麼叫她都不醒,把我都嚇哭了,以爲姐姐是死了呢!
然後我就回去喊奶奶,奶奶來叫姐姐也叫不醒……
奶奶也害怕了,就去找牛車來,說要送姐姐去醫院。
後來姐姐就自己醒了,就沒有去醫院。
我現在再去叫她!”
雖然狗娃表述的有些不大清晰,但蕭再丞已經瞬間明白了當時發生了什麼。
一定是周筱那時就已經病的厲害,而且是暈了過去,所以纔會叫不醒她。
而她,卻是拒絕治療的……
這時的心痛,漫延到了蕭再丞全身每一個角落。他略略的垂下頭,像木偶一般的站在那裡,攥緊了雙拳,臉色也跟着蒼白起來。
被狗娃叫出來的周筱,一擡頭,見到的就是蕭再丞一臉的悲痛,並且臉色又極其蒼白的站在那裡,這時的他,全身都罩上了一層說不出來的灰敗之意。
“你……你怎麼了?”看到蕭再丞的這個樣子,周筱心裡狠狠的抽了一下,忍不住嗓子有些發緊的問了一句。
“小小…………”蕭再丞的聲音已經顫抖起來,叫了周筱一聲後,剩餘的話,已全部哽在喉嚨間。
“你……沒事吧!”行爲這樣異常的蕭再丞,在周筱眼裡還真的是沒怎麼見過,不禁又小聲的問了一句。
“狗娃……狗娃……姐姐他們怎麼還沒來?”遠遠的,傳來老太太的叫喊聲。
“哎……來啦!
姐姐……叔叔……走,我們去吃飯!”
狗娃大聲的應答完老太太,抱住了周筱的一隻手臂,對兩個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