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三十出頭,人高馬大壯實得很,加上被林智驍強行攔車攔出了壞脾氣來,一臉的兇惡,讓林智驍看了着實膽寒。
林智驍雖然不害怕被司機來狂扁,但他知道要是讓開身子,在通過車輛本就不多的鄉村公路上,再想攔下一部車,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那樣黃雪芬嫂子的命就休了。
靈活地沿着公路正中央往後退去,林智驍始終跟司機大哥保持兩米的距離。
司機其實只是想嚇林智驍一下,令他自動讓開身體。
見林智驍已然退出兩米的距離了,司機嘴裡嘟噥着:“看你這熊樣,也敢在老子面前充英雄!再敢來攔,老子讓你見血!”
司機大哥邊罵罵咧咧的,邊回身走去,開了駕駛室的門剛坐穩屁股,見林智驍又站在車頭正前方了。
不由勃然大怒,司機大哥也不打話,跳下駕駛室,就跑嚮往後退去的林智驍,攥緊拳頭,下決心要狠狠揍林智驍一頓了。
就在此時,揹着黃雪芬嫂子氣喘吁吁的溫劍雄,已經離不遠了,見狀大聲喊道:“司機兄弟,有事好商量,不可打人!”
也許因爲溫劍雄話裡隱隱含有一種威嚴,司機大哥遲疑了一下,終於惡狠狠地盯了林智驍一眼,回頭向溫劍雄望去。
“呀,是溫劍雄啊?這是誰得了急病呀?”原來司機大哥跟溫劍雄認識。
“啊,黃明,快來幫忙,是你妹妹黃雪芬病了啊!”溫劍雄見司機是黃雪芬嫂子的哥哥黃明,急聲招呼他過去幫忙。
黃明聽了非常緊張地朝溫劍雄跑去,到了溫劍雄身邊,急切地問:“雪芬,你怎麼了?”
溫劍雄放下黃雪芬嫂子,急聲道:“先送縣醫院,車上再講!”
黃明一把抱起已經陷入昏迷狀態的妹妹黃雪芬,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副駕駛車門邊,正想騰出一隻手開車門,林智驍已經靠近來伸手開了車門。
黃明朝林智驍點下頭,雙手一舉,就將黃雪芬嫂子託進駕駛室後座的座位上。
這時,鄭麗珠和那個女孩跑到卡車邊了,女孩見了黃明,喊了聲“舅舅”便悲從心發大哭了起來。
溫劍雄對鄭麗珠道:“鄭麗珠,你也去幫個忙,有時候林智驍也不方便。”
鄭麗珠答應一聲,攀上後座,躬着身子將癱軟在皮革座位上的黃雪芬嫂子一把抱在身旁。
溫劍雄將小女孩抱起送進後座,回頭對林智驍道:“我們一起去吧,你是醫生,有你在我們心裡就會踏實些。”
林智驍抓住後座車門的拉手,邊坐進座位邊道:“這樣也好!司機大哥,要快,越快越好!”
溫劍雄坐到副駕駛座位上,對一旁焦躁不安的黃明道:“快開車呀,也要注意安全!”
黃明回過神來,爬上駕駛室,發動卡車就向縣醫院衝去。
路上,林智驍將黃雪芬嫂子很可能吃下毒鼠靈的事情說了一遍,鄭麗珠似乎意識到什麼了,輕輕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憐惜地理了理黃雪芬嫂子亂垂下來的頭髮。
黃明聽了,邊開車邊怒聲罵道:“這該死的溫德!黃雪芬要有三長兩短,我咒他永遠不能轉世!”
好在從玉嶼村通往縣城的公路上,來往車輛歷來不多,在彎道較多的山區公路,黃明拼命趕,把車都開到了80公里。
鄭麗珠被嚇得臉色慘白,一手緊緊地摟着昏迷中的黃雪芬嫂子,一手緊緊抓着靠背椅背,心中默默祈禱着平安無事。
經過一個小時多的拼命趕路,黃明終於將卡車風馳電掣般開進了縣醫院大門,直接將車停在接診部大樓前。
剛停好車,黃明以最快的速度跳下駕駛室,從鄭麗珠懷中接過妹妹黃雪芬嫂子,邊往大樓裡跑,邊拼命地大叫:“醫生救命啊!醫生快救命啊!”
林智驍迅速地下車,跟在黃明身後跑着,大聲叫着:“喝農藥了,醫生快準備洗胃!”
聞訊過眼起來的醫生們,讓黃明送黃雪芬嫂子進急診室,邊檢查邊問挎着藥箱的林智驍:“病人怎麼了?”
林智驍簡捷地回答:“吃下毒鼠靈了。”
醫生聽了,立即安排洗胃。
好在護士們先前聽到林智驍一直叫喊喝農藥要洗胃,很快做好洗胃準備了,一邊給黃雪芬嫂子掛點滴,一邊開始洗胃。
醫護人員開始還以爲黃明是黃雪芬嫂子的老公,全都一臉鄙視的。
後來知道黃明是病人的哥哥,這才臉色轉霽。
趁着醫護人員替黃雪芬嫂子洗胃的時間,黃明淚眼汪汪地訴說了黃雪芬嫂子遭受的苦難。
原來,黃雪芬嫂子的老公溫德,結婚沒幾天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開始的時候,有溫德的母親幫襯着,黃雪芬嫂子還能較輕鬆地過日子。
但一年半以後,溫德的母親竟然暴病身亡了。
從此,黃雪芬嫂子搬到祖屋裡居住,幾個月後,黃雪芬嫂子又生下了小女兒,既要幹農活,還要照料兩個年幼的女兒,生活得着實艱難。
見妹妹過得困難,黃明不時要接濟妹妹和兩個外甥女的生活。
黃雪芬嫂子也曾讓哥哥去尋找溫德,但溫德結婚當晚就死在王懷山手裡了,黃明又怎麼能找得到呢?
因此,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來了。
前一陣子,王懷山父子出事後,黃雪芬才知道老公溫德其實早就死了。
不知今天受了什麼刺激,黃雪芬嫂子竟然沒想通,買了一包毒鼠靈,趁着大女兒小雅熟睡就吃了下去。
黃雪芬痛到打滾把小雅給弄醒了,看到媽媽痛得在牀上打滾,這纔到診所叫醫生。
鄭麗珠聽了,低聲飲泣着,溫劍雄緊緊地摟着鄭麗珠的肩膀,低聲安慰着道:“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擔心。”
小雅淚眼汪汪的依在鄭麗珠身邊,目光中帶着恐懼地望着嘴巴里插着兩根大管子的媽媽,心裡就怕媽媽就此死去。
林智驍心裡大替黃雪芬嫂子悲憤起來,心想都是該死的王懷山害得黃雪芬嫂子陷入這等尷尬的處境!
溫劍雄見林智驍臉色鐵青,心知林智驍心中不忿,輕拍幾下鄭麗珠的肩膀,走到林智驍身邊喟然道:“兄弟,你也不必想不通了。你回玉嶼村已經兩三個月,應該聽說過很多嫂子的不幸遭遇了。像莫娟嫂子,就是重男輕女思想下的犧牲品。這還是有根源可尋的,那些無根源可尋,或者說根源在於社會不公而造成的悲哀,我們玉嶼村也不少啊!這些,你以後會慢慢了解到的。”
嘆了一聲,溫劍雄走到黃明身邊,輕聲問:“你還是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過來照看黃雪芬嫂子吧!”
溫劍雄這話的意思,是在告訴黃明,作爲鄉親,他也只能幫到這份上了。
這時,護士過來找黃明,讓他去預交醫療費3000元。
見黃明臉露難色,溫劍雄心知黃明出車途中,身上不會帶這麼多錢,便從手包中取出3000元交到黃明手上,道:“這錢先用着,回頭再還我老婆鄭麗珠好了。”
黃明尷尬地接過錢,輕聲道:“謝謝你!”
溫劍雄轉頭望一眼林智驍,回頭對黃明道:“你應該謝謝林醫生,是他上我家叫我去幫忙的。不然,你妹妹這時候還到不了縣醫院裡!”
想起在玉嶼村路口對林智驍的惡言相向,黃明不好意思地走到林智驍跟前,誠懇地道:“林醫生,今天太謝謝你了,請你原諒我的不禮貌!”
林智驍嘆一口氣,道:“我沒事,只要你妹妹沒事就好。我要回玉嶼村去了,你細心點。”
見黃明邊掏出手機拔打電話,邊衝自己點點頭,林智驍就走到溫劍雄身邊,道:“我要回去了,你們是否也回玉嶼村呢?”
溫劍雄輕“嗯”一聲,擁着鄭麗珠的肩膀,三人一起向縣醫院大門口走去。
坐班車回玉嶼村的路上,三人心情沉重地瞅着車窗外面,都默不作聲。
林智驍心裡一直在想,是什麼原因造成玉嶼村有這麼多的留守嫂子呢?她們的出路在哪裡呀?
林智驍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玉嶼村的經濟十分發達,村裡的男人們也就不用出去打工了,那留守嫂子的問題是不是就能解決?
但玉嶼村這樣落後的深山村莊,經濟要如何發達起來?
嗨,想這些問題做什麼呢?自己只是一名在城裡找不到工作,淪落到回玉嶼村這樣的山溝溝裡來開診所的醫生,自己的事情還操不過心來,何必替不相干的玉嶼村留守嫂子們,去操這份閒心呢?
這麼一想,林智驍心情好轉了不少,心裡盤算起如何替溫劍雄生一個兒子的事情來。
再過一週的時間,大概在25日左右來紅,28日左右排卵就可以受孕了。
回到家裡,跟三位徒弟提起黃雪芬嫂子的不幸遭遇,林曉江訝異道:“師父,你怎麼不用柔子醫生去救黃雪芬呀?”
“哀莫大於心死,黃雪芬的心已經死了,救活過來只是增加她再死一次的痛苦!”林智驍微微搖下頭解釋道。
林曉江聽了嗯了一聲,道:“以黃雪芬嫂子這等悲慘的遭遇,她的確沒有再活在人世的勇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