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周羣英對那扒灰兩人的看法,似乎他們還算通情達理的人,林智驍輕輕地點着頭,道:“嫂子,你可以讓他們的搬離玉嶼村,到無論認識你們的地方去住。這樣,不僅對彬彬有好處,對他們兩個人也有好處的,是不是?”
周羣英不以爲然地搖頭道:“只要有我在,他們兩個心裡就會彆扭。最好的辦法,是他們兩個人帶着彬彬遠走他鄉,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去生活。這樣子,他們兩個心裡的疙瘩纔會解開,彬彬纔不會走他爸的老路。畢竟,窩在玉嶼村,扒灰的陰影會伴隨好幾代人的。可我又捨不得彬彬,彬彬並沒錯,我不應該拋下他。林醫生,我的出路在哪裡呀?該怎麼辦呢?”
林智驍很想能幫上週羣英這個不幸女人的忙,但要怎麼幫卻需要好好想想。
望着周羣英苦瓜似的表情,林智驍非常同情她,任誰攤上這樣的事情,都要苦皺了臉。
林智驍盯着周羣英的眼睛,慢吞吞地問:“你嫁給溫劍升之前,知道不知道溫劍升扒灰仔的身份呢?”
周羣英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那年九月初十上午,我還不到十七歲,還在讀初中,再入學就是初三畢業班了。我父親突患重病住院,需要九萬多的費用醫院纔給治,沒錢的話只能擡回家等死。我媽身體本來就不好,經常生病,我弟弟還小,正在讀小學,根本出不起九萬多元的治療費。要是我爸沒了,這個家可真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就在我媽以淚洗面的時候,一個大家都叫三姨的女人帶着一個男孩子到我家裡來,說只要我嫁給這個男孩,男孩家就出十萬元給我爸治病。你也猜得到,這個男孩就是溫劍升。”
林智驍輕聲問:“你媽答應了?”
周羣英一眨眼,一串眼淚就滑了下來,努力平復一下心情,才道:“當時,溫劍升就象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媽怎麼不會緊緊抓住呢?可能,我媽見溫劍升長得有模有樣吧,就答應了。三姨說,我爸等錢救命,今天就過門,明天一早溫劍升家就送錢來。我媽應該察覺到三姨這麼急,肯定有什麼有原因的。可當時我媽盼錢救我爸都盼瘋了,也沒深究就答應了。”
“當時,你也不知道溫劍升家這麼急,肯定有原因的麼?”林智驍不解地望着周羣英,着急地問道。
周羣英淚水漣漣地道:“當我媽將我從醫院裡叫回來的時候,就跪在我面前,求我答應嫁給溫劍升,換十萬元的錢救我爸爸的命。我深知我家的經濟狀況,我能有選擇麼?再說,我見溫劍升跟我年紀相仿,長得也挺帥的。誰知道溫劍升竟然頂着人人所不齒的扒灰仔罵名呢?”
“你就這樣輕易就嫁給溫劍升了呀?如果你當時知道溫劍升扒灰仔的身份,你會嫁給他麼?”林智驍困惑地問。
周羣英痛苦地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就當時我家等着救命錢的情況,縱然知道了溫劍升扒灰仔的身份,我想我還是會嫁給溫劍升的。”
林智驍嘆了口氣,望着周羣英道:“這樣講來,你心理上有接受異常情況的準備了?”
周羣英長長透了口氣,道:“說實話,我知道溫劍升或者溫劍升家肯定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瞞着我家,但我心裡已經認了。但溫劍升娶我的目的,只爲了給他家生個小孩。我相信那時的溫劍升,心裡早就打定一去無音訊的主意了。如果溫劍升不拋下我,一切我都會認了。可千不該萬不該,溫劍升心裡打定遠離熟人的主意再娶我,這一點我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
林智驍心裡很認同周羣英的話,溫劍升可以不娶就離開,但娶了周羣英,生下小孩後再獨自離開,遠離扒灰仔的身份,卻將這人人所不齒的身份,拋給周羣英和年幼的彬彬,這未免太過於自私了!
林智驍設身處地替溫劍升想了想,心裡突然明白了,溫劍升肯定早已準備獨自遠遁,但拗不過他那既是爹又是爺的哀求,這才答應娶親生子後再離開。若是這樣的話,溫劍升的父母絕對不會去尋找溫劍升的。
“哦,有個問題想問嫂子,溫劍升的家人去找過溫劍升麼?”林智驍試着想了解溫劍升是不是跟他的父母早就達成一致,就小心翼翼地問道。
周羣英痛苦地搖下頭,道:“開始,我還去尋找,去打聽。後來,那兩個人就勸我不用再去尋找溫劍升了。他們說,縱然我找到溫劍升的下落,溫劍升也不會再回來。那時,我才知道,溫劍升離家出走,是經過他們同意的。想來應該是在溫劍升娶我之前就說好了,只要溫劍升生了小孩,就可以獨自離開。這纔是我不能溫劍升的原因!你要走就別娶,你要娶就別走,縱然要走也要帶上我們母子一起走呀!”
林智驍贊同地點下頭,道:“是這個道理!可既然溫劍升的家人只想溫劍升給他們生個小孩,那他們應該也會放你走嘛?況且,你跟溫劍升並沒有辦結婚證,現在溫劍升離家出走也四、五年了,你要走的話,隨時都可以走的。”
周羣英輕輕地嘆口氣,道:“他們兩個倒沒死攔我走,只是跪下來求我,說等彬彬長大些再走。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當面不攔我走,實際上給我爸媽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我沒走成的根本原因,在於我爸媽以死相逼,說我要是離開溫劍升的家,我們就自殺在我面前。我知道,我爸媽將溫劍升的父母當作救命恩人看待,認爲我離開溫劍升的家,就是忘恩負義。”
林智驍嘆了口氣,道:“你父母還真是愚昧哦!你替溫劍升家生了個兒子,已經完成他們要溫劍升娶你的目的。就是做買賣的話,替人生個兒子的代價,也不止十萬元吧?難道你父母就弄不懂這其中的道理?看不穿他們的用心?”
周羣英紅着眼睛,低低地道:“其實,我當初答應嫁給溫劍升,就已經嘗還了我父母的生養之恩,他們已經沒有理由要求我做什麼了。實際上,我走不成的原因,在於他們不答應我帶走彬彬。”
林智驍總算弄明白,周羣英是不願意將兒子彬彬留在玉嶼村,繼承他老爸扒灰仔的恥辱,但溫家那兩位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喟的老人家,又不肯將彬彬交給周羣英帶走。
林智驍心裡也覺得,周羣英若不把彬彬永遠帶離玉嶼村,阻斷與玉嶼村的一切關聯的話,待彬彬長大後,還得走上她老公溫劍升所走的迫不得已的永不回頭之路。
這對於彬彬來講,是何等的一件悲哀之事啊!而對於彬彬將來的那個她,亦是件悲哀到無以復加之地步的事情。
但周羣英並沒開口求自己,這樣的事情,作爲外人的自己很難主動去幫忙的。
林智驍心裡覺得,要解開周羣英身上的枷鎖,應該從源頭,就是從她的父母身上開始解。
只有做通周羣英父母的思想,周羣英才能直面溫家兩老,從利於彬彬成長的角度,將問題攤在桌面上,直接跟溫家兩老商量個解決的辦法出來。
很多情況下,事關已則亂,以周羣英的智慧,若只以事論事的話,她完全可以佔據話語的道德與道義的高地。
但周羣英在事關她自己一生的幸福和兒子彬彬的將來這等重要的事情時,還能有這樣的能耐去說服溫家兩老嗎?
望着淚流滿面的周羣英,林智驍從抽屜裡將抽紙放到她面前,柔聲道:“其實,你可以走出來的,關鍵看你有沒有決心了。”
周羣英邊從抽紙盒中抽出一張擦拭着腮幫上的淚水,眼裡蘊滿期待地望着林智驍問:“林醫生,我要怎麼才能走出這悲哀的境地呀?”
林智驍將從周羣英父母的思想工作開始講起,將他自己的見解說了一遍。
周羣英聽了,心事重重地輕搖着頭道:“我父母老頑固一對,報恩的想法佔據了他們的整個大腦,我根本沒辦法跟他們說這樣的事情。每次一提起來,他們就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瓶農藥擺到我面前,問我是不是要讓他們喝農藥去死。林醫生,你想想,這種情形下,我還能堅持說下去麼?那可是我自己的父母呀!”
林智驍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眉頭才突然舒展開來,微笑着道:“有了!”
周羣英困惑地望着林智驍笑意內蘊的雙眼,林智驍的帥氣讓她的心爲之一顫,勉強壓下心頭泛起的慾望火花,問:“什麼有了?”
林智驍嘴角一咧,調皮地道:“嫂子,你偷偷的將你父母準備下的那瓶農藥那換掉。到時,嫂子也準備一瓶假農藥,只要你父母將那瓶已被你偷換了的農藥來,你也將這瓶假農藥擺在一起,問你父母是不是想讓你跟彬彬一起死?到那時,嫂子有彬彬作陪襯,你父母就不得不考慮再三了。要是你父母同意你離婚就好,要是仍然不同意的話,你就作勢先喂彬彬喝那瓶假農藥,你父母絕對會全力阻攔你的。”
周羣英不解地望着林智驍,道:“林醫生,這是爲什麼呢?要是我父母不來攔的話,那不就露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