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真晴朗,趙公子府上好熱鬧,涌進來足足上百號讀書人。
而且這些讀書人,最不濟也是繫着黑色絲絛的監生,大部分都是穿襴衫的生員,好些還穿着舉人圓領,府上的僕人安敢怠慢?
幸虧趙府現在就是房間多,僕人多。男女老少齊上陣,把讀書人們引到各處房中吃茶,一陣雞飛狗跳,總算安頓下來。
這些讀書人是來參加科學門入門面試的。
過去一年,趙公子人雖然不在京城,但名氣依然沒有消散。
一來,得益於他當初在北京的戰績太過輝煌,非但一門五進士,還在登靈濟宮講學,甚至擔任過經筵日講官,對一個舞勺少年來說,這簡直是要上天啊。
哦對,他確實也上過天的。
時至今日,京城百姓仍對那騰空而起的漂亮熱氣球津津樂道,而且越傳越神乎。
有人說,趙公子坐着熱氣球上過太陽。當然有人不信,說太陽多熱啊,不把那熱氣球烤化了啊。
那人就說,他是晚上去的。
衆人便恍然,心說怪不得沒看到趙公子上太陽呢,原來是摸黑去的。
又有人說,趙公子落地時,把徐閣老父子扣在了熱氣球裡。徐閣老被嚇尿了,這纔沒臉在北京待下去了……
甚至還有人說,趙公子是墜落人間的太白金星,造熱氣球只是爲了找到回家的路……
總之是越傳越神,他的名氣也越來越大。
加之他有五大弟子在京城,其中四位翰林,還有一個是小閣老。科學對讀書人的吸引力比他本人在時還大了好幾倍,也就不足爲奇了。
在陽陽們大力弘揚之下,科學的大名已經傳遍整個北京,乃至北直隸。每當他們開科普講座,京城內外的讀書人便蜂擁而至,熱鬧程度不亞於李叫獸在蘇州的場子。
自然,想要拜入科學門的讀書人也海了去了。
陽陽們秉着精挑細算的原則,生員以下學歷不要,不會做幾何題的不要,對科學不感興趣的不要。以如此苛刻的條件,居然也發展出了一百多預備學員,等候師父挑選入門。
趙昊進京後,聽了王武陽得意洋洋的稟報,心疼的直踹他屁股。
“還有臉邀功?!不知道爲師現在開了書院,學生多多益善嗎?!”
“師父,我們不是隻要科學精英嗎?”大師兄捂着屁股,委屈的看着老師。
氣得趙昊直翻白眼,心說那是我招不到學生的說辭,你們也當真?!
不過弟子把他的話,奉爲圭臬,總不能說有錯。趙昊只好讓他們起來,悶聲告訴他們,情況已經變化了,現在科學門的任務,是培育科學傳播的土壤。
這就要求他們不只要招收科學精英,還要多多培養懂科學的讀書人。哪怕對科學只瞭解些皮毛呢,也足夠讓土壤更肥沃了。
弟子們恍然,不禁羞愧的檢討,自己又犯了形而上學的錯誤,忘記了科學是不斷變化向前的……
不過趙昊怕挫傷弟子的積極性,還是表揚了他們認真弘揚科學的精神,又強調說怕犯錯不是科學家,只要知錯就改還是好學生。
弟子們這才重新鼓起幹勁,沒有滑向‘什麼都不幹就不會犯錯’的徐氏心學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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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精英就是精英,今日裡分批面試下來,趙昊發現這些陽陽們精挑細選出來的預備弟子,各個都是好樣的。
而且不管是真心還是裝出來的,至少表現的都對科學十分嚮往。
從本心講,趙昊是想統統收下,一個都不能少。
可來者不拒多沒面子?再說得來的太容易,他們也不珍惜啊。
思來想去,趙公子便採取了後世公司招聘的手段,絕不當場錄取。
而是面試之後,便讓他們回家等通知……
看着預備學員們惴惴不安的離去,大師兄忙奉上今日份馬屁道:
“我師父真是太穩健了。明明慧眼如炬,卻仍如此慎重,這就是科學的嚴謹性吧!”
王鼎爵和于慎行幾個都已經習慣了師兄的馬屁,反正這輩子拍馬也追不上師兄拍馬的本事了。他們索性老老實實當他們的科學家。
“師父相中了哪些預備學員,可否示下?”于慎行深知師父淵博的學識與健忘並存,唯恐他時間一久,把這事兒給忘了。
“放心,爲師忘不了。”趙昊卻自信滿滿,因爲他已經決定了,還是一個都不能少。
你見有傳銷集團嫌下線人多的嗎?哦不,是傳播科學的力量不嫌多!
至於全部錄取會太掉份兒的問題,他也想好了——只要讓學員們不知道,他們全都被錄取了。不就得了嗎?
爲此,趙昊準備在北京新開一所香山書院,把這次招收的一百多學員分南北錄取,一半坐船去蘇州上學,一半留在京城唸書。再把兩個書院的入學通知書錯開送達,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至於香山書院,倒也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本就在他最初的規劃中,那時候準備叫玉淵書院的。但這次來京才知道,玉淵潭已經被武清伯李偉家圈佔了。
雖然請乾孃出面也能要回來,但一來趙昊不願跟李家父子結怨。二來鄭若曾說,這個名字作爲書院不太吉利。
趙公子本着科學的精神,請老鄭重新看了一處風水寶地,就把書院選在了香山。
開工前要考慮到所有可能的風險,科學就是這麼嚴謹,沒毛病!
以趙公子如今的財力和影響力,在京城開辦一家書院,再請一些有名望的學者當客座教授,完全不在話下。
當然,具體還得弟子們去張羅。
他正跟王武陽幾個,講述自己對未來書院的規劃,正院的大丫鬟含桃顫巍巍過來,說老爺子叫他。
“你們先照我說的,找人把圖紙畫出來。”趙昊便起身吩咐弟子們。
“是,師父。”弟子們一口應下,這個簡單的很,翰林院和工部會搞設計的多了去了。不過前者偏園林庭院,後者則以實用爲主。
“等我從河南迴來,咱們就着圖紙再聊。”趙公子一擺手,施施然去了正院。
“師父說去哪?”弟子們面面相覷。
“聽着好像是河南?”李茂才小聲道。
“不是去正院見老爺子麼,怎麼又去河南了?”陽陽們深感不解。
因爲去河南找老高求和太丟人,所以趙公子之前,從沒跟弟子們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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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後堂中,二丫鬟採蓮正在給老爺子捏腳,三丫鬟簪菊給他梳頭,四丫鬟探梅端着個茶盤,伺候老太爺喝茶。
趙立本舒服的哼哼唧唧,聽到孫子進來也不停下,只努努嘴讓他看桌上。
趙昊拿起桌上的紙片一看,見是廷議的最終結果。
不出意料,果然是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再說。
接過大丫鬟遞上的紙媒子,趙昊燒了那張紙片,然後拍拍手上的灰,表現的十分平靜。這是他一手造成的,自然沒什麼好激動的。
“乖孫,不要不爽嘛。”癱在羅漢牀上的趙立本,點了根菸,徹底快活了。
“能贏卻不貪勝,方顯大智慧。收放皆自如,才見真功夫啊!”他一邊吞雲吐霧的享受着,一邊笑道:“經此一役,你這纔在大明的朝野中,徹底立住萬兒了!再沒人敢跟你玩那些哩個啷了。”
“什麼叫‘哩個啷’?”趙昊嘟囔一聲。
“領會精神。”趙立本白他一眼,接着道:“從今往後,咱爺們就可以不顯山不露水,悶聲發大財了。”
“說到這兒。爺爺,收拾收拾,咱們趕緊出發去河南了。”趙昊眨眨眼,看着老爺子。
“咳咳!還真要我去啊?!”趙立本登時嗆得鼻孔冒煙,劇烈的咳嗽起來。
三丫鬟簪菊趕緊給老爺子順氣,含桃又給他餵了水,趙立本這才緩過來,巴望着孫子道:
“老夫能不去嗎?”
“呃……”趙昊還沒見過爺爺這慫樣呢。便十分理解道:“爺爺不想去就算了,明天孫兒一個人遠行千里,去任那高鬍子排揎。他就是打我罵我放狗咬我,也跟爺爺沒有半文錢關係……”
“別說了,別說了。”趙立本被這帶孝孫子氣得哭笑不得,舉手投降道:“誰的恩怨誰了結,我去還不成?”
“爺爺不要勉強自己啊。”趙昊眨眨道:“高鬍子在家憋了兩年,肯定一肚子邪火沒處發……”
“老夫躺平了任他蹂躪就是。”趙立本一臉認命道:“反正人生七十古來稀,爺爺我也不指望能活到七十了。”
趙昊嘴角抽動一下,趙立本是弘治十四年生人,今年已經六十九……
這下又輪到他不好意思了。只好答應老爺子,路上要安排最好的條件,還得帶着四個大丫鬟一起。
“還是算了吧,你葉奶奶肯定跟着的。”其實老趙這個年紀,也沒啥花花腸子了,不過素來都是葉氏照顧她起居,用不着桃荷菊梅插手。
嗯,這解釋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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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老百姓出趟遠門,都得準備個幾天,何況趙氏祖孫興師動衆了?
再說,明天還得進宮給朱翊鈞放完《葫蘆娃》最後一集呢,不然自己一走倆月,小胖子還不得急的罵娘?
好吧,他不敢罵他娘。
但他會揪馮公公的鬍子啊。
好吧,太監也沒有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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