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前夜,徐立甄於都察院大牢被人劫走,都察院中防守的錦麟衛和衙衛死傷無數。
天慶帝聞聽消息之後大怒,下旨抓捕徐家衆人,只可惜等到錦麟衛和禁軍前往之時整個徐家之中只剩下幾個不甚要緊之人,就連先前因徐立甄被抓牽連入獄的徐夫人和徐父徐母也都沒了蹤影。
錦麟衛遍尋京城掘地三尺都未曾將人抓住,搜到最後方知徐立甄早已被人趁亂帶出了京城,而讓他們暢通無阻離開京城的居然是左都御史宋律的牙牌。
宋律險些被天慶帝怒極之下要了腦袋,還是太子和沈忠康等人紛紛求情,又有當夜之人作證宋律是被人所騙,也因那人是堂而皇之出現在都察院大門前才未曾防備,且事後察覺不對也及時派人追尋,宋律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都察院中衆人皆被追責,錦麟衛前去抓捕劫獄的人只帶回幾具屍體更是讓天慶帝怒上加怒,他下旨讓人出城捉拿徐立甄不說,刑部還下了海捕緝文,只可惜接好幾天都沒有徐立甄的蹤跡。
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打從離開京城那夜開始就再也沒出現過。
徐立甄的失蹤給天慶帝的心上蒙上了一層陰影,整個宮中也絲毫沒有即將過年的喜氣,而就在這時,前往衢安“護送”西陵王的安國公那邊總算有了消息。
燕凌站在聖前低聲回稟:“安國公派人快馬加鞭回京,說已勸服西陵王今日晨起動身入京,只是外間大雪馬車走得慢些,恐怕得明日才能到京城,不過定不會誤了夜裡宮宴。”
天慶帝聞言怒哼一聲:“他算得倒是剛好。”
他讓西陵王入京何曾是真心想要讓他赴年節宮宴,不過是尋個藉口將人逼來京城罷了,他原是想要藉着上次九黎山行刺的事問罪西陵王,就算不能卸了他兵權,也能先毀了他名聲讓他背上個行刺君上意圖謀逆的惡名,藉此將他困在京城一段時間再想辦法去奪朔州兵權。
可西陵王簡直奸詐至極,遲遲拖延不肯進京,行至衢安還自己弄了一出雪崩的事情藉口逗留衢安“養傷”,怎麼着,他是覺得宮宴之上他就不能開口質問?還是覺得年後開朝須得上元之後,想要藉此逃脫?
天慶帝朝着燕凌寒聲道:“可有查到朔州異動?”
燕凌低聲道:“陛下英明,朔州表面看似毫無異動,西陵王入京也只帶了身邊二百親兵,可他離開朔州後不久,朔雍關那邊就少了兩支精兵軍衛,
就連西陵王府二公子袁晟也藉口探望其外祖不在朔州。”
“呵!”
天慶帝冷笑出聲,“朕就說,袁望山那廝怎敢真獨身前來京城,可這麼大的動靜,你都能查得到,馮源卻一無所知!”
燕凌聞言只安靜站着。
天慶帝眼神陰鷙道:“那天夜裡劫獄的,到底是什麼人?”
燕凌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開口:“微臣當時不在都察院,未曾與劫獄之人交手,可單憑錦麟衛後來抓回的那幾人,是不可能在守衛森嚴的都察院大牢裡劫走徐立甄的,況且當時還有錦麟衛在。”
“微臣事後僥倖尋到了那夜那些人用過遺漏在場的短弩,發現與當初殺害朗將軍,闖入兵庫司盜取佈防圖,後來又在大長公主馬球會上行刺的那些人所用那弩極爲相似……”
能查到那弩也是僥倖,是劫獄的人逃走時遺留下來的,剛好碰到了都察院中一個值衙的人撿到了那東西,還沒來得及交給錦麟衛那邊,就落到了他手裡。
燕凌說道:“微臣看過,那弩威力極強,且箭枝皆是特製,是軍中才有的弩鐵利器……”
他只說到這裡就沒再繼續,可天慶帝已經滿臉寒霜。
當初永昭死後不久,西陵王府的存在就成了他最大的心腹大患,他派朗珂前往朔州既是爲了監視西陵王府,也同樣是想要尋機收管兵權轄制西陵王野心,尋到機會除了西陵王,可誰知道朗珂去後纔不過半年就被人所殺。
九黎山後,他一度懷疑蕭池,甚至想過是不是太子與永昭舊部勾結,或是朗珂發現了什麼被西陵王滅口。
可如今聽到燕凌的話,再細想這段時間馮源屢屢辦事不利,凡經他之手的事情沒一件能讓他滿意的,就連西陵王的人都已經快到京城了。
那本該消息靈通的錦麟衛竟是連半點兒都不知道。
天慶帝冷笑出聲:“好,好一個馮源,好一個忠心耿耿的錦麟衛!”
先是徐立甄,如今又是馮源。
一個個的都另尋新主,他們真當他這個皇帝是死了嗎?!
燕凌抿抿脣:“還有一事,徐立甄被人劫獄那夜,聽都察院當值的衙衛說,錦麟衛的人下手之時極爲狠辣絲毫沒有留活口審問的打算。”
“闖進大牢的那幾人被截殺了大半,其中有一人僥倖逃走之前被錦麟衛重創,而當天夜裡常興堂的大夫就藉口替二皇子腿上看傷,讓人帶了很多傷藥入府。”
“微臣第二日故意假借有事去見榮將軍,可他卻以身體不適推拒,就連微臣言說想要探病,榮釗也親自出來拒絕,只說他父親風寒嚴重不宜見人。”
榮廣勝是武將,身體遠比常人要好。
先前二皇子在宮中跪了一場回去就病到了現在,可榮廣勝絲毫沒有半點問題,徐立甄被劫走之前他還精神抖擻的上朝,怎會莫名其妙的就病了,還病得沒辦法見人?
天慶帝沉着眼:“你的意思是,劫獄的是榮家?”
“臣也不敢肯定。”
燕凌口中說着不敢確定,可心裡卻已經認定是榮家。
榮家雖然遮掩得極好,那常興堂的大夫也在事發前就已經在二皇子府住了下來,可就是這麼巧合,他手下有一人的侄子就在常興堂裡幫工,那天夜裡親眼看到常興堂的人送了傷藥過去。
若是替二皇子看傷,何必偷偷摸摸?
天慶帝面色陰沉,能調用軍中弩箭,又能避開錦麟衛追捕,還那般迫切想要救走徐立甄,榮家和二皇子的確有可能,可同樣的事情燕凌能夠查到,馮源又怎麼查不到?除非他是有意避開榮家不查,可要是真不想查他在都察院大牢時又爲何要狠下殺手?
天慶帝微眯着眼片刻,腦海裡就浮現出“過河拆橋”和“殺人滅口”兩個詞。
他不由緊擰着眉心攥緊了手上的扳指。
馮源跟九黎山行刺的事情脫不了干係,說不定就連西陵王入京也是他算計好的,他早跟西陵王有所勾結,而榮家和二皇子這頭能值得他“滅口”恐怕也不乾淨。
天慶帝冷笑出聲,好一個馮源,他這名字還真沒取錯,既能當他這個皇帝的梟犬,又能在他兒子和西陵王之間左右逢源……不,或許還要加上個太子!
好!
好的很!!
天慶帝滿眼殺意,沒想着自己竟被個閹人耍得團團轉。
要不是燕凌偶然撞見馮源偷偷跟薛諾見面開始查他,要不是安國公早前就提醒他要小心西陵王入京之後狗急跳牆,且也提起西陵王曾陳兵衢安威逼京城的事,讓他謹慎之下另派朔州的探子去查,怕是這閹狗聯手西陵王圍了京城時他還半點都不知道。
天慶帝面色冷厲:“朕倒是不知道,朕這朝堂竟是被他個閹人鑽成了窟窿。”
老二,榮家,西陵王,還有太子!
馮源暗地裡怕還不知道有多少後手,那徐立甄恐怕也就在他們幾個誰人手上,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跟馮源一起跟他做對!
“燕凌!”
“微臣在。”
“你暗中出城,帶着印信前往安河駐軍,帶人給朕拿了西陵王那兩隻精兵,在明夜之前拿住袁晟。”
燕凌看着天慶帝手中拿着的東西臉色一變,連忙雙膝跪地說道:“微臣遵旨。”
天慶帝將屬於帝王的那半塊梟符放在燕凌手中:“西陵王之事兇險,若真起衝突恐會傷及京中,你替朕辦事朕也得護着你身後周全,離京之前讓你妻子和母親進宮替太后侍疾,燕家朕也會命人照看。”
燕凌神色微變,陛下這是要拿人質?
他對上天慶帝的眼,正想表忠心就聽天慶帝道:“怎麼,不願?”
燕凌心中一凜:“微臣不敢,微臣多謝陛下。”
“羿栩。”
天慶帝喚了一聲,殿中便突然傳出一聲輕微細響。
燕凌看到那悄無聲息出現在天慶帝身旁的玄衣男人瞳孔猛縮,他護衛天慶帝跟前,一直都知道天慶帝身邊有兩名高手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可他從未見過那兩人,如今乍然見到其中一個。
看着那人出現跪在天慶帝身旁,燕凌一時間頭皮有些發麻。
“你跟着燕凌去燕家,護送燕老夫人他們進宮,隨後同燕凌一起去安河調兵,隨行保護燕凌。”
“是。”
天慶帝扭頭看向燕凌:“朕對你寄予厚望,還望你莫要讓朕失望。”
燕凌說道:“微臣必不負陛下所託。”
夜色已深,外間雪下得小了一些,因是年節在即整個宮中殿前都換上了紅燈籠,瞧着紅燦燦的頗爲喜慶。
燕凌二人離開之後,天慶帝就站在窗前摩挲着手中扳指,許久之後他才朝外喚道:“來人。”
門外內侍進來。
“去傳馮源過來。”
那內侍低頭“諾”了聲,便直接退了下去。
司禮監裡,馮源正在與人說事,等聽到外頭的人說天慶帝傳召後頓時皺眉。
謝田玉道:“大人,這麼晚了,陛下召您做什麼?”
馮源緊了緊眉心:“怕是徐立甄和西陵王的事。”
他絲毫不知道自己早已經被人賣了個乾淨,只以爲徐立甄跑了天慶帝坐立不安,而且安國公那邊傳信入京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估計天慶帝也已經知曉西陵王明日就能到京城了事情。
馮源他想着天慶帝召他怕是說這兩事,朝着謝田玉道:“我叫你送去沈家的屍體送了嗎?”
謝田玉道:“已經送了。”
“沈家的人發現了徐立甄父母的屍體,猜到此事是小公子做的,也知曉小公子違背承諾將徐立甄送去了西陵王手中,沈忠康和太子都是極爲震怒,沈卻連夜去了濟雲寺跟小公子大吵了一架。”
馮源頓時揚脣:“沈家這些人還是這麼假仁假義,薛諾呢?”
謝田玉道:“夜裡回京了, 只直接去了大長公主府,被大長公主留宿在府中。”
馮源聞言笑容更勝,沈家容不下薛諾跟西陵王“勾結”,更容不下他以私法濫殺無辜,更何況她還將本該交給太子和沈家的徐立甄送給了西陵王。
他就知道薛諾跟沈家、太子走不到一路。
西陵王進京之後就會事起,太子和沈家便是絆腳石,只是明夜宮宴之前還不能動他們:“讓人盯着沈家和太子,等到明夜之後直接除了他們。”
謝田玉說道:“那小公子那邊……”
馮源冷聲道:“不必告訴他。”
明夜之後大業都亂了,誰死誰活他也顧不上了,更何況就算顧得上又如何,沈家本就該死!“去把東西準備好,明日迎西陵王入京。”
謝田玉點點頭:“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