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海燕茶館睡醒的小師妹也趕來尚書府, 望着門口撤走的大軍隊,進門後瞅見哭哭啼啼的花千春,她湊近羅夕嵐問:“師姐, 怎麼了這是?難不成我還沒睡醒?”
羅夕嵐輕咳一聲, “花爺自己做的孽自己受, 他是怎樣解決了尚書府的危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現在需要安慰。”
小師妹乖乖過去安慰花千春了。
凌晉笑如春風, 輕輕握起羅夕嵐的手,“果真患難見真情,小蘿蔔你是愛慘了我。”
去你麻痹吧, 羅夕嵐猛地收回手,“怪只怪我天生一副菩薩心腸想着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對尚書府從輕發落, 好歹我在這住了些日子, 如今我不欠你的了, 你好生做你的皇上弟弟再同你的美人百年歡好去吧,我的故事也該到此結束了。”
羅夕嵐風風火火往外走, 凌晉又一把將她拽入懷中,“好狠的一番話,你這是要離我而去?”
羅夕嵐掙扎不開,逼着自己心平氣和的同對方聊天,“對, 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你朝三暮四處處留情, 名副其實的花心大蘿蔔, 再爲你心軟心動我就是豬。”
“我不信, 你定捨不得我,看來日後我要爲你畫一幅肖像了, 你是喜歡胖一點的豬還是瘦一點的豬。”
又來這套,羅夕嵐掙扎不脫開始下嘴咬,凌晉的手臂上被咬出個血印子才放手,他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聽聞你在收集傳奇榜上的神器,雪芙蕖已死,我留着這張麪皮也沒甚用處,你拿去吧。”
蒼天的意思啊!羅夕嵐毫不客氣的接過,謝字都沒說大跨步往門外走,毛毛卻顛着一團肉撲上來,“神仙姐姐要去哪兒?孃親去了,藿叔叔也去了,難道你也要丟下毛毛麼?”
羅夕嵐蹲下捏捏毛毛的小肉臉,“姐姐是神仙,自然回神仙去的地方,你在這裡好好的,不許再挑食,好好讀書,長大後做一個言出必行的正人君子。我把叫花雞的配方給了那位穿綠衣服的小鴿子姐姐,你若想吃叫花雞去找鴿子姐姐要,乖。”
羅夕嵐走出尚書府的大門時,花千春抽抽涕涕的哭,三毛撕心裂肺的哭。
哎,本來就是個打醬油的,如今真捨不得這些人,但是她還是理性佔據了上風,趁機把哭得正在興頭上的花千春的那把清尊彎刀給順走了。
哎呦媽呀,忒沉了點。
穿街過巷時,滿街的紅燈籠紅綢子,街上人喜傳道吳家千金要嫁人了。
羅夕嵐笑笑,自己還算做了一樁人事。
不能喝吳聘婷跟白海燕的喜酒了,拖着刀徒步走回忘憂山谷,把那些坑蒙拐騙來的神器打包,一簫招來皮皮蝦。
騎上仙鶴的那一瞬,她流出眼淚來。
凌晉,再見了,花二哥小師妹,阿庸再見了。我走了或許你們都不會再記得我,就像凌晉從她的世界回來後一樣,將那段過往忘的一乾二淨。
無極山終年繚繞着仙雲,避世而寂靜。羅夕嵐走入飄着紗幔的碩大廳堂,零星的霧狀鳥飛着,因四周太過寂靜彷彿能聽到翅膀扇動的聲音。
巨大的銅爐仍燃着白檀香,飄紗的盡頭坐着一位白髮人,不過,這次對方着的不是道家青衣而是一身喜服。
還未等她開口,那白髮人便從紗幔盡頭走來。
直到站到她面前,羅夕嵐仍然感覺不真實。
這鶴髮仙者竟然是……凌晉。
凌晉溫和一笑,“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走。”頓了一下,“我本以爲你不可能集齊傳奇榜上的神器,本想刁難你讓你知難而退,不料那些神器一一被你輕而易舉弄到手,不得不說,這是天意。”
羅夕嵐盯着對方一頭白髮,方纔還黑黝黝的順滑,纔多大一會功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父十年前便雲遊四海去了,我便承了無極道人的名號在這深山中度日修習,也是師父遠遊那日才告訴我,我同我青師兄一樣乃是字靈,是這世間文字的守護一族,師父道字靈是註定沒有情愛的,青師兄在守護文字時落入另一個世界同一位姑娘生出了感情,可字靈是不能長期生活在不屬於自己的世界,但青師兄放不下那位姑娘,回了無極山不久便又回去看望那姑娘,就此灰飛煙滅。我也是在你父親的書房時才得知青師兄的結局,那日師父現身同我說了其中利害,你應該記得書房那道門無風自己卻莫名關上。”
果然,當時她就覺得書房裡的那陣風有點妖孽,果真他師父到此一遊。
“那,這麼說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從你自牀底暗道清醒的那一刻我便曉得你是羅夕嵐。”
“那你爲什麼裝作不認識我?”
凌晉目光黯然,“因爲我不能同你太過親近,之前你已經把《傳奇榜》的結局寫到本子上,我只怕你早晚會悟到只要我們成親你在這個世界裡的一切便會結束,也就說你會回到原來的世界裡。”
凌晉拉起她的手,羅夕嵐瞅見上面還留着她咬的血印子,她靈巧避開,小聲嘀咕,“就算是這樣,你捨不得我回去,那你幹嘛還要拈花惹草。”
“怎麼,事到如今仍在吃醋,還真是放不下我。”
“不是吃醋,是對你的人品產生質疑。”
“那位子衿姑娘你還不曉得她是誰麼?”
“誰?”
“她就是柳芊芊,也是千面夫人雪芙蕖。她入我府是爲了報仇,她去萬綺樓是爲了替她師父打探江湖消息,她殺了子衿後用雪獸□□扮成她的模樣留在萬綺樓。還記得那日你來找我,你說子衿的開包之日明明見過你,可重遇萬綺樓她竟沒認出你,那一刻我就確定自己的猜測,真正的子衿姑娘已被掉包。雪芙蕖同黑袍閻羅乃一門,自然會聯繫緊密,一日黑袍同她密會不巧卻被萬綺樓的下人發現,這纔有了萬綺樓的兇案。雪芙蕖她很聰明,明知我對她的身份產生質疑便借黑袍閻羅的手將自己掠走,這樣就不會再有人懷疑她。”他垂首湊近羅夕嵐,“而那日在大牢,你見子衿親了我是有緣由的。當時父親同藿香關在一處,子衿打扮成獄卒來探視我,她道你馬上要出現我若不乖乖同她演一場戲我的父親將即刻斃命,後來藿香不忍心殺死我父親,他自行了結了,而化成子衿的雪芙蕖也同藿香去了。”
凌晉的鼻息噴在羅夕嵐臉上,他啞着嗓音道:“如今還不肯相信我麼?”
羅夕嵐後退,他又逼上去,毒誓般的神態,“自始終在我心裡的人只有你一個。”
……這樣跌宕起伏柳暗花明的劇情一時讓羅夕嵐難以適應,“你……你剛纔不是說字靈是不能有情愛的麼?”
“所以,所以我才把你騙來這個世界。”
“啊?”羅夕嵐終於有了點跟他對視的勇氣。
“我不能在你的世界生活太久,但你可以來我們這個世界,機緣巧合,你同羅仙剎是同一張臉,你們倆個氣息更是相吻合,你完全可以借用她的身體來這個世界生活。月盤公園的拱橋上是我把你推下水,我知道自那之後你會遇到很多的麻煩,大家不會理解你,你身邊的親人朋友也不會,你會被孤立,慢慢對自己的世界產生質疑,當你絕望時你的思想魂魄意識會被我留在那個世界的一縷靈氣牽引來到書裡的世界,這樣我們就能見面了。”
原來始作俑者是這個表面看起來清風霽月實則一身套路的凌晉,老天垂簾她,她還沒來得及體會絕望就被護士電擊過來了。
凌晉拉着她的手走到象牙屏風後的檀木臺上,臺上燭火瑩瑩,落着一套新娘喜服。
他撫着羅夕嵐的臉,眸中映着燭火,熠熠如星辰,“你可還願意嫁給我?”
羅夕嵐忐忑着,躊躇着,也歡喜着,“如果我們成了親不就走到故事的結局,我不就回去了麼?”
凌晉將喜服展開爲她披上,“待拜了堂爲夫再同你說。”
爲夫二字惹的羅夕嵐一陣心癢癢,他果然有辦法。
凌晉捉了只凌空翻騰的霧鳥,對着霧狀鳥兒呢喃幾聲再放開,霧鳥飛出後不久歡歡便怒髮衝冠的進來了。
凌晉手指一劃劃破了歡歡的腳,幾滴鮮血流入他手中的琉璃盞,放了歡歡,歡歡炸毛般又跑出去了。
凌晉端着杯盞,“如此,傳奇榜上的神器纔算齊了。”
羅夕嵐望着盛着雞血的杯子,“你要歡歡的血做什麼?驅邪啊?”
腦門被彈了下,“哪來的邪氣?”凌晉飲了杯中血,一頭銀髮緩緩變得烏黑亮澤。他放下杯盞,“傳奇榜第十位乃是人稱五彩神雞的歡歡,它的血能令枯木逢春,白髮返青。我總要收拾妥當再同你成親。”
……這隻□□雞!“可你的頭髮怎麼是白色的呢?”
“每個字靈到了二十歲後,頭髮就會變白,這幾年我是靠着幻術度日的。”
星星點點的燭火梳妝檯前,凌晉爲她挽發,塗胭脂,畫眉,望着鏡中的美人,“委屈你了,我們就對着無極山的雲海峰巒大澤拜一拜吧。”
羅夕嵐從來沒有的聽話乖巧,經歷了這麼多,這一刻她還是那麼相信他,他說的話無條件讓她信服,她覺得她真是栽了。
跟着凌晉對着天地雲景三拜。
凌晉掀了她的紅蓋頭,再她脣上吻了吻,良久才端起木臺上早已經備好的兩盞酒。
“這就是彼岸花釀,師父所釀,難得的珍品,江湖有個傳聞道飲了彼岸花釀,生生世世做夫妻。”
封建迷信,封建迷信,但是我願意相信這個封建迷信是真的,羅夕嵐想。
凌晉挽着她的胳膊輕輕抿了一口,見羅夕嵐不動,他笑道:“要爲夫餵你?”
羅夕嵐臉一紅,一仰而盡。畢竟第一次結婚嘛,害羞很正常嘛!
然後她突然覺得整個胸口火辣辣的疼。
凌晉抱住她,她耳邊輕聲迴盪着他低到塵埃裡的聲音:“對不起,你早晚是要走的,此時不走以後也會走的,我已經自私過一次用計謀騙你來到我身邊,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什麼意思?”身體好像變輕了,一點不受控制,像是要脫離肉身一樣,說出的話似乎連自己都聽不太真切。
“你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卻不顧你的心意強行帶你過來,可另一個世界裡你有家人有朋友,他們還在等着你。”
羅夕嵐恍惚迷濛中終於明白,這是真的走到故事的結局了,跟她寫的一樣,倆人喝了合歡酒,整個故事就走到終點了。
她努力捧住凌晉的臉,胳膊卻變得透明,一股無名的力量拉着她往外扯。她哭着,“凌晉你怎麼可以這樣,要我離開是想要跟羅仙剎雙宿雙飛是吧,你個大騙子……”
凌晉淌着淚笑笑,“傻丫頭,她早已不在了,早已葬在浮生香的夢境裡。”
最後的畫面是她浮到半空中,凌晉哀傷的望着她,輕的衣袂,輕的發,輕若薄霧的眼角,她依稀聽到他說:“我想你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