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與希望很快就被平靜的悲傷所取代。
天后閉上了眼睛,想起那個自己長大的地方,那個有一羣人都寵着她,愛着她的家裡,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疼愛她的幾位哥哥們,想起家裡的梧桐樹,想的心裡不由得一痛,那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可惜那時年紀小,根本就不懂得珍惜,當年執意要與聖卓走,毀了自己也毀了自己的家,自古以來功高震主,那些個老臣都沒有設麼好的下場,她成爲天后之後,曾經風光的千家竟逐漸在仙界朝堂上隱退了下去。
想起那一日,她在仙界中唯一的希望和支撐,聖博被帶走,絕望的自殺,醒來看見三哥的情景,天后微微擡着頭,閉着眼睛,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聖博看着母后如此傷心難過的樣子,扭過頭去。手始終都握着天后的手,天后的手心冰涼,任聖博這個兒子的手如何溫暖,也暖不過來,一如天后的心。死了再也活不過來了。
淚落盡了,很快也幹了,天后睜開眸子,看着聖博很平靜的說道:“母后怕是沒有幾天了。”
聖博聽到自己的母后如此說,便把手裡,雪薇仙子託老君給給自己的丹藥拿出來,遞到天后面前。
“母后,這粒丹藥可以讓母后有時間回外公那裡看看。”
天后看着那粒丹藥,並沒有接,只是平靜的說道:“母后如今哪裡也不想去了。”
“母后!”
“母后死了……”
“母后!'”聖博阻止天后繼續說下去。
天后搖搖頭看着聖博微笑道:“這是遲早的事,幸好,母后身邊還有你。”總算死去之時還有個送終的。
生下聖博這個兒子,這大概是天后在仙界唯一一件不後悔,而且驕傲的事情了,可惜,這孩子從小就沒有得到過什麼疼愛。想到這裡,天后也覺得心中對不起聖博,只是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母后死了,就火化了母后,找個地方隨風散了吧。”天后說的很平靜,蒼白的臉,完全沒有血色的脣,平靜無波的眼,無一不顯示着這個天后,曾經華貴一身,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真的要死了。
聖博看着自己母后的樣子,終於還是點點頭。
“母后,孩兒答應您。”
“咳咳咳……”天后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聖博連忙拍了拍天后的背,等到天后再次平靜下來,天后握着聖博的手,有些發抖。
“博兒……”就連聲音也不像是剛剛的平靜。
“孩兒在。”聖博用力握着自己母后的手,想要把自己的手中的溫暖傳給她,想要把力量也給她。
“若是將來見到你外公,替母后說一句。”天后終於還是哭了出來。已經是瘦弱不堪的身子不斷的抖。聖博用力穩住天后的身體。
“母后。” 天后閉着眼睛,覺得自己又有了一點力氣,才繼續說道:“見到你外公,就替母后說一句:女兒不孝。”天后想起遠在仙界之外的老父親,不由得淚流滿面,那個寵着她愛着她,哪怕她要星星要月亮都會宅給她的男人。幾千年過去了,如今的父親也老了吧,自從成爲天后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卻不想自己會走在老人家前面了。
“博兒。”天后見聖博沒有回答便叫了他一聲。
“母后。”
“答應母
後。”天后擡頭看着聖博氣息微弱的說道。
聖博看着自己的母后,“母后,孩兒答應你。”
“博兒。”
“嗯。”
“做完這些事,就離開仙界吧,離開仙界就再也不要回來了。去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她被這仙界,這天后的位子,被這冰冷的天宮,還有那個對她無情的男人困了一輩子,不想讓她唯一的孩子,以後這一輩子也困在仙界。天后知道其實聖博這孩子,心思從來就不在這仙界,之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回來,只不過是爲了自己的母后罷了。而且,那個女人的兒子未必真的就會放過他。
雖說,之前這孩子和陌華的關係還可以,可是這麼多年,在這天宮中,貴族中,同父異母,表面上兄友弟恭的孩子多了去了。但心裡在想什麼,沒有知道,是算計你,利用你,痛恨你,根本就無從得知。
天后在雲兮殿見了聖卓之後,什麼念頭都沒有了,只覺得自己愚蠢的可悲。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聖博這個兒子了。
這孩子生性純良,對誰都不計較不設防,可是他這樣對人家,人家卻未必會用同樣的心情對待他。這也是,天后爲什麼之前一定要聖博去爭天帝這個位子,那是她心裡認定一旦天帝這個位置將來無論是落在哪一個皇子手上,陌華也好,藍夜也好,都不會有她兒子的活路。
天后看着外面的星辰密佈的星空,彎了彎脣角道;“今晚的星星真多。”
但是若說很美的話,那還是自己家中的星星美。
出嫁的前一天晚上,那天晚上的星空美的醉人,只是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很清醒,唯有她自己醉了,從那天開始,這一醉不醒。
聖博聽了母后的話,擡眼看去,的確是很多很美。
“博兒。”天后突然低低的喚了聖博一聲。
“母后,孩兒在呢。”聖博趕緊答應下來。
“再答應母后一件事。”
“好。”
“以後,若是遇見心儀的女子,一定要好好的愛她,不愛的話,萬不可去招惹。”天后說着,眸中又有了淚光。
“好。”
“落雪峰上那位,就算了吧。”天后說道落雪峰的時候,似乎是嘆了一口氣,落雪峰上住着的那位仙子,她來仙界這麼多年了,都沒有看清那個女子,且不說別的,光是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仙人,也該遠離纔好。
“好。”聖博這算是答應下來了。
天后聽到自己的兒子如此說,知道聖博這孩子一向是說到做到的,這才放下心來,笑了笑。
聖博看着自己的母后,發覺,這日她似乎很愛笑,原來自己的母后也可以笑的這樣淺淡這樣過的美。
天后再一次看向窗外的天空,聲音很淡的說道:“明天該是個好天氣。”
這話說完,那隻握着聖博的手突然就沒有力氣。
聖博抱着天后看着外面的星空,忍着巨大的悲傷說道:“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十二隻綵鳳在天后宮的屋頂上不停盤旋,同時發出陣陣悲鳴,響徹整個仙界。
仙界。
天帝寢宮。
陌華聽到外面的動靜,從牀上走下來。推開門走了出去。只看見仙界的天空,盤旋着耀眼的十二隻綵鳳,
並且同時發出陣陣悲鳴。
陌華看着天空上的鳳凰,皺起眉來。
“來人!”
夜焚出現。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天后歸天了。”
陌華聽了夜焚的稟報,遲遲沒有開口,良久才說了一句:“你下去吧。” 怎麼忘了,這天后的傳聞了呢?
出生之時,十二隻綵鳳盤旋於千氏一族的屋頂,被預言天生的鳳命,原來是真的。
一直以來都很痛恨的女子終於死了,陌華心中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反而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壓抑的難受。
仙籍。
雲兮殿。
聖卓躺在搖椅上,突然看到盤旋於仙界天空中的綵鳳,震驚的從搖椅上站起來。
擡頭看着天上的綵鳳,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千月!!!”他是知道這綵鳳再一次出現,是什麼意思,當初就是知道這女人是天生的鳳命,纔會娶的她,如今這鳳凰再次出現,這是……
她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才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去了呢?
天后這個女子也不會知道,她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等了一輩子的男子,在她死後,喚了她的名字。
千月,千月,不是天后,不是天后這個冰冷的對她來說毫無意義的稱呼。
只是,這個時候,那個男子怎麼稱呼怎麼想,叫做千月的那個女子也不會知曉了,即使知曉,也已經不在乎了。
聖卓站在亭子下面,仰頭看着夜空中盤旋悲鳴不止的鳳凰,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
那次見她,說那麼多的話,本以爲是想着,讓她離開,離開這仙界,離開這天宮。
聖卓這輩子,辜負的女子已經太多了,從前他以爲自己虧欠最多的是蓮惜。
直到那日聽到天后身邊老嬤嬤的話。
恍然悟了。
你一直覺得虧欠的是那個人間的公主,可是那個公主到底是得到你心了,而那深宮中的天后呢?獨自一人嫁給你,她在仙界什麼都沒有,只有你而已。
記得天后也曾流着淚,一臉怨恨的看着自己:“你既然不愛我,爲何還不肯放我走?”
聖卓那時候,看着她那個樣子,心中是沒有多大的感覺的。
他根本不曾愛過的女子,當做棋子一樣的女子,那時候他覺得,給她天后的位子就已經是最大的恩寵了,不明白這女人有了天后這個位子,爲何還會想其他,如此這般的貪得無厭?
一個從頭到尾都愛着他的女子,希望自己所愛的人對自己的情感有所迴應,在聖卓他看來竟是貪得無厭。
直到仙界內亂,直到神農鼎從自己的寢宮中搜出來,有些事情,聖卓才慢慢明白。
原來那個女子,已經恨自己痛恨到如此地步了。
原來如她身邊的那個老嬤嬤說的,月兒的笑容,就是因爲你才消失的。
果然真的是自己毀了她。
這輩子,他是欠了她的。
想當初,那個女孩子是真的喜歡他。
可就是這個當初對自己的喜歡不參雜一絲一毫別的東西的女子,最後也說:“我也後悔了。”
後悔愛上自己了。
這情債,他要怎麼償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