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激動之中的李彤和她父親,並沒有聽出李夫人語氣裡的異常語氣。
人確實都是這樣的。
在這種時候,往往只會聽見自己想聽見的信息。
他們心滿意足地收拾行李,完全不在意工作人員看向他們的複雜眼神,反而像是戰勝的將軍,趾高氣昂。
甚至在離開前,還說了句:“我媽媽會幫我出氣的,你們給我等着吧!”
在場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然後聳了聳肩,沒有把到嘴邊的話說出口。
等他們回到家就知道了,現在的李家可不像之前的李家了。
反正不是他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了。
不過,他們這些工資就幾千的,去擔憂人家資產上億的,那還是有些可笑的。
想到這裡,大家搖了搖頭,就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手上的事情上面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海邊也越來越冷了。
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小崽子們度過了一個與衆不同的夜晚。
等他們回到住所的時候,才發現李彤已經離開這裡了。
棠莞注意到,在場人的眼神都沒有多少變化,看起來他們像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監護人們找了個不會被攝像頭拍攝的地方,相互交流知道的消息。
而棠莞卻悄悄地推開了門,看見了站在走廊上的傅聞之,他像是在這裡等待許久了。
月色覆蓋在他的身上,像是神話故事裡,那些鮫人織的紗。
冷清的月色落在他的臉上,明滅的光像是一半隱藏,一半囂張。
他是矛盾而極端的獵者,又是虔誠的信徒,擁有至高無上的信仰。
棠莞不是第一次看見傅聞之的臉,也不是初次知道他心底的喑硝。
可她從試探到害怕,直到現在是習以爲常,也不過短短的半年而已。
棠莞雖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傅聞之總是在第一時間就能發現棠莞。
於是他一步步走向她。
一如短暫的時間裡,無數次的選擇,從未遲疑,也不需要棠莞等待。
輕盈的腳步,並沒有多少聲響,只是冷硬的地板似乎在這一刻都變成了湖水,配合着他的步伐泛起漣漪。
棠莞沒有聲響,傅聞之就像是她的聲音,爲她說話。
他們明明都是獨立的個體,卻又在奇異地和諧。
“糖糖,你在想什麼?”
棠莞聽見傅聞之的聲音響起,一如常態。
棠莞緩緩地垂下眼瞼,像是在躲避月光。
而傅聞之知道,這是棠莞的拿捏自己的“手段”。
是她與生俱來,不需要學習的本能。
她只要站在那裡,自己就會被她吸引。
棠莞舉起手中的平板,上面寫着。
【蘇佳佳的事情,你是不是插手了?】
傅聞之的視線落在棠莞的臉上,笑容溫柔地點點頭。
蘇佳佳怎麼可能這麼巧地收到猴子的信息,又怎麼可能這麼巧的遇見那位來自Y國的小少爺。
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關係,世界也存在巧合。
但……
一件件巧合組合起來,那就不是意外,而是必然。
爲了讓蘇佳佳徹底捨去國內的社會關係,傅聞之可是做了不少的努力。
先是節目組的郭躍澤,被傅聞之支開,讓蘇佳佳感受到被“遺忘”的感覺。
然後就是蘇佳佳的媽媽,以及那些叔叔…… 一點點,慢慢地讓蘇佳佳遠離他們。
如果一下子讓蘇佳佳離開她熟悉的人,那是不現實的。
就算蘇佳佳再笨,也能發現自己的意圖,但“水煮青蛙”就不會。
等蘇佳佳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的時候,她已經沒有渠道求救了。
棠莞見傅聞之沒有任何隱藏的承認了,心裡卻沒有多少意外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念頭。
怪不得自己做那些事情的時候,傅聞之比陸藺哥哥冷靜多了。
原來在這裡面,不止自己一個推手。
【那這一次呢?】
李彤的事情呢?
也是你做的嗎?
棠莞沒有把這話寫得太明顯,但她知道,傅聞之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
然而,傅聞之只是笑着搖搖頭,開口道:“他們都努力了。”
棠莞微微一愣,然後看見傅聞之走近自己。
帶着那股冷香,以及像是從骨頭裡蔓延出來的薄荷香。
糾纏着月色,像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棠莞捆綁。
是看不見的枷鎖,和眼睛裡的貪婪,像是怪物,遮掉最後的月光。
然而,眼前的怪物只是輕輕地伸出手,偷看了一眼月光,將棠莞的碎髮整理,然後把月亮送回了天上。
明亮的月亮,還是要待在天上,纔是最好的。
“你應該對自己肯定一點,他們都很愛你。”
雖然傅聞之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那些人對棠莞也是有一種近乎無私的保護。
特別是司淮。
他還帶着虧欠的意味,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給棠莞獻上。
“糖糖,多信任一下我們吧。”
棠莞看着傅聞之的眼睛,卻看見了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
他背對着月亮,陰沉而強大,只是對着棠莞微微彎下脖頸,像是臣服的姿態,又像是獻上忠誠。
像是野獸自願帶上枷鎖,像是黑龍自願鎖上翅膀,從此再也不會狂妄地飛翔。
“這場以‘試探’爲名的博弈,你贏了。”
從傅聞之和棠莞見面的第一眼,他們就知道對方不是善茬。
分析、整理、試探……
用自己去接觸感興趣的靈魂,是他們不約而同做的事情。
傅聞之作繭自縛,深陷其中。
“讓我成爲你的聲音,你的刀。”
“你只要拿好刀柄,我就可以爲你所用。”
“你想要什麼,想要做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做。”
皎潔的月亮只需要高高掛在天上。
地上的信徒就會甘願赴死。
棠莞伸出手,按在傅聞之的脖子上,緩緩地收緊指腹。
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棠莞的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神情,完全不像是拿捏住了他人軟肋的模樣。
喉嚨在貪婪地做着動作,冷熱相互交織,是一場撕開僞裝的商量。
棠莞微微眯起眼,心裡卻嘆了聲。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止我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