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歷九年十月初十,金陵,秦淮河畔。
秋意已濃,尤其是在這樣的霏霏冷雨中。
大虞三公主虞輕嵐含情脈脈的看着霍淮謹,“明兒一早,我就出發去荒國。”
霍淮謹撐着一把紙傘遮在虞輕嵐的頭頂,沉默了許久,從鼻腔了發出了一個嗯字。
“我若是沒有回來……你就找一個更好的女子。”虞輕嵐伸出手爲霍淮謹理了理衣襟,臉上帶着一抹強顏歡笑,“我會盡量回來的,完璧回來。”
霍淮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垂下了頭,“陛下沒有同意我隨行去荒國,而他卻又死了……”
他,指的當然是傅小官。
在傅小官臨行去武朝之前,霍淮江就極爲慎重的將三公主的安危託付給了他,也只有他,恐怕纔有可能帶着三公主安然歸來。
可他卻死在了武朝!
這特麼的簡直令霍淮謹絕望!
送親的隊伍由禮部尚書徐懷樹帶領,所去都是文官,他們是爲了完成這項和親使命,他們壓根就不會想着將三公主帶回來,他們也沒那本事帶得回來。
所以這一去,三公主的結局便已經定下。
她會成爲荒國國君拓跋風的妻子,成爲荒國的國、母,爲荒國皇帝生兒育女,這一生再難踏入大虞故土。
“昨夜我去看過了九妹,和九妹聊了一宿。”
“她……想來心裡也很難受。”
“倒是平靜了許多,想來是時日已經過去了半年,那份思念也沒起初那般濃郁,清減了不少。”虞輕嵐擡起頭一臉溫柔的注視着霍淮謹,“這或者就是女人的命,九妹在尚皇后的影響下算是一個不信命的奇女子,所以去歲時候她爲了傅小官追去了臨江。”
虞輕嵐轉過身子,視線投向了煙雨濛濛的秦淮河,“她是抓住了自己的命運的,可惜這蒼天無眼,最終依然落得個獨守寒窗。”
“淮謹,還記得那年我們就是在這秦淮河畔相遇的,這地方發生了許多的愛情故事,可最終多以悲劇收場……比如徐雲清和文帝,比如傅小官和董書蘭,也比如……你和我。”
“今日邀你前來,一來是想再見你一面,二來……是想再看看這秦淮河,它爲什麼會埋葬了那麼多的美好夢想?”
“九妹告訴我萬萬不可放棄歸來,我自然是想要歸來的……可是,我如何才能歸來?”
“九妹說讓送親儀仗在平陵縣等一天的時間,我現在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故國的最後的土壤,或許是想要我再多看看,多沾一點故國的泥土,多嗅嗅故國的芬芳。”
霍淮謹忽然一怔,平陵縣等一天的時間?
神劍在平陵山剿匪之後去了荒國……神劍是傅小官的隊伍,難道九公主此意是神劍會返回平陵護送三公主?
他的心頓時激動起來,傅小官雖然死了,可他的這支隊伍卻履行了他的遺願剿滅了宮身長,他一定也將護送三公主入荒國這一任務託付給了神劍!
“輕嵐!”
“嗯。”
“看着我!”
虞輕嵐轉身看向了霍淮謹,霍淮謹的臉上緊張而激動。
“你千萬記住九公主這句話,一定要讓送親儀仗在平陵縣等一天的時間!”
“等什麼?”
“等神劍……或者是等白玉蓮!”
……
……
平陵縣縣衙,後院。
縣令張文翰仔仔細細的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白玉蓮,眼睛瞪得賊大!
“你說……你就是白玉蓮?剿滅了宮身長的那個英雄白玉蓮?”
白玉蓮聳了聳肩膀,“正是。”
張文翰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搖了搖頭,“這年頭這地方的騙子已經很少很少了,知道爲什麼嗎?這破地方太窮,根本騙不到銀子……”
他臉上神色一斂,變得蕭殺起來,“老老實實說你究竟是誰?否則別怪本官將你捉拿打入大獄!”
白玉蓮就很無辜了,老子一番好意來給傅小官傳個話還傳個信,你特麼居然不信我就是白玉蓮!
這怎麼證明自己就是白玉蓮呢?
坐在側面的張沛兒手裡握着劍,頗爲警惕的看着這個很是漂亮的男人——這年頭,男人越漂亮越不靠譜,多半就是個騙子。
“張縣令,我沒工夫和你廢話,我來這裡是因爲我家公子,也就是傅小官身前所託。”
張沛兒一怔,張文翰一驚,“他託你何事?”
“西山的匠人不日將抵達平陵和曲邑二縣,公子的意思是先在這兩個地方建立水泥和磚瓦作坊……這兩個作坊需要的人最多,得首先解決這兩地百姓工作的問題——”
白玉蓮努力的想了想,“你可以這樣理解,這個冬老百姓很難熬得過去,但如果西山招納了這些百姓,工資和西山一樣,每人每日五十文,這平陵的糧價雖然比臨江高了許多,但五十文也能買到至少五斤粗糧。”
“公子的意思就是這樣,讓老百姓有活幹,有錢拿,他們才能熬過這個寒冬,纔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現在看我還像一個騙子嗎?”
張文翰楞了片刻,“不是,神劍可是去了荒國,白玉蓮是神劍首領……你、你究竟是何人?”
好吧,白玉蓮放棄了爲自己正名這個想法,“你就甭管我是什麼人了,我就問你,我家公子這主意,你採納還是不採納?”
西山水泥作坊容納了數萬人,這是張文翰知道的,而今他這一整個縣纔不到十萬人,若是真能夠建起水泥和磚瓦作坊,這百姓們可都能夠有活幹了!
“採納,當然採納,這可是傅小官的主意,本官一定配合,本官要怎麼做?”
張文翰熱絡了起來,這特麼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晚上得給傅小官那廝燃一柱香,燒一些紙錢,敬一杯水酒!
“按照時間算,西山的人大致還有五天左右抵達這裡,這是我家公子寫給你的信,我家公子說你按照這信裡的去做,就得了。”
張文翰接過了這封信,可張沛兒卻突然激動的問了一句:“他還活着?”
“……沒,死透了。”
“沒可能,如果他死了怎麼給家兄寫信?”
“……哦,遺書,我家公子留下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