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做喜歡的事
書鋪門外，衆嘉賓原本已經上馬起轎，準備動身，不知是誰的小廝眼尖，喊了一聲：“永國公府來人了。”
於是，雖然沒有人跟進來看個究竟，但是卻也沒有人離開，衆人留在書鋪門外，不約而同屏心靜氣等着裡面傳出動靜。
自從駱仵作斬釘截鐵說出沈逍就是小狸之後，除了華大小姐之外，別人差不多全都相信了。
但是華大小姐不信，別人還能如何？男人們湊在一起不會八卦這種事，儘管也很好奇，可是卻也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了。
因此聽說永國公府來給華大小姐送賀禮，大家便又不約而同想起了那件心照不宣的事來。
平安喜樂身後還跟着四名壯漢，這四名壯漢擡着一物，那物件上面罩着大紅鑲金線的緞子，遮得嚴嚴實實。
平安喜樂衝着華靜瑤道過喜，把賀禮放下，連上面的紅緞子也沒有揭開，便急匆匆走了。
平安喜樂剛剛出來，便有兩個小廝圍了上來，搭肩摟背，親熱無比。
“我家六少爺送的賀禮是玉石盆景，你家送的啥？”
她連忙點上薰香，又讓粗使婆子找了幾塊炭放在角落裡。
前世姐姐做了一輩子賢良淑女，可是到頭來卻被世人說成是毒婦妒婦，與其那樣，還不如不當這個淑女。
“嗯，全都看完了，沒讓嬤嬤們看到，皇祖母也不知道。”三公主說道。
“可是李貴人小產了，她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死了，那個孩子是我的弟弟或者妹妹，他就這樣死了，若真是摔跤小產了，那也就罷了，可若是和話本子裡一樣，是被人害的呢？”三公主一臉認真，態度堅決。
像他們這樣，一天洗三次澡換兩身衣裳，洗澡還要灑花露的小廝，整個京城也是獨一份。
“和那個李明珠一樣嗎？”三公主問道。
一場秋雨一場寒，華靜瑤沒有出門，看着丫鬟們把過冬的衣裳找出來挑挑揀揀。
對，和沈逍一樣。
華靜瑤搖搖頭：“不是翡翠，這是能把人拍成傻子的石頭。”
“還有那本表妹欺負表姐的，表妹也太壞了，仗着會背幾首詩就要把表姐踩在腳底下，真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尖酸刻薄的人。”三公主說的是另外一本話本子。
華靜瑤忍不住拍拍三公主的小腦袋，說道：“前世你守了一輩子規矩，這一世你就放任自己，做讓自己快樂的事吧。”
鞏六少爺無奈地搖搖頭，沒禮貌，真沒禮貌，一看就是荒山野嶺里長大的。
是繼續看話本子呢，還是改邪歸正去看二十四孝呢。
華靜瑤看着這些衣裳被一箱箱擡走，心裡一酸，忽然落下淚來。
華靜瑤明白了，三公主就是看話本子看上癮了，可是三公主的骨子裡是賢良淑德的姐姐，姐姐和她不一樣，姐姐看才子佳人的摺子戲都會臉紅，當然不會放任自己去看這種比摺子戲還要才子佳人的話本子了。
既然書鋪裡沒有類似二十四孝這樣的話本子，那就只能有什麼看什麼了。
“這是宮裡的事，咱們還是不要管了。”華靜瑤勸道。
三公主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壓低聲音說道：“前陣子宮裡有個李貴人，在御花園裡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結果就小產了，我聽宮女們私底下議論，說李貴人碰不得花花草草，稍有不慎就會長紅疹子，因此平日裡從不去御花園，也不知爲何，那天卻去了御花園，說不定就是因爲看到花花草草才小產的。”
所以那什麼二十四孝，只是姐姐在做最後的掙扎。
“所以你覺得李貴人是被人算計了？”華靜瑤做過宮女，對宮裡的這些事耳熟能詳，不用想也知道李貴人的小產事有蹊蹺，但事關後宮，她不想參合。
重生之後遇到的人和事，和前世全都不一樣了。
“姑娘長大了，喜好也不一樣了。再說，這些去年的衣裳已經短了，你們收拾收拾，擡去庫房吧。”紫薇吩咐小丫頭們，針線房那邊已經把姑娘過冬的衣裳陸陸續續送過來了，全都是姑娘自己挑的顏色和料子，銀紅鵝黃淡紫，全都是嬌豔的顏色，姑娘的喜好確實改變了。
“琳琳，我悄悄去查李貴人的事，查完告訴你，好不好？”三公主說道。
“你看過《明珠記》？”華靜瑤問道。
“沒有啊……”三公主小臉紅撲撲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像是藏了很多心事，“那你那裡有新出的話本子嗎？”
沈邐嚇了一跳，看看那足有二尺高的大石頭，用這塊石頭拍人，一準兒就給拍死了啊。
“我是說……我是說，就是那種勸人爲善，就像二十四孝那樣的。”三公主小聲說道。
放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塊石頭，一塊要讓四名大漢才能擡起來的大石頭。
華靜瑤怔了怔，她的書鋪裡沒有《明珠記》，也沒給三公主送過，三公主是怎麼知道的？
“上次給你送來的十本，你看了？”華靜瑤問道。
華靜瑤笑道：“沒想到皇帝舅舅也會去看《明珠記》。”
三公主四下看看，確定屋外的人不會聽到，這才壓低聲音說道：“那天大皇兄帶我一起去見父皇，我看到御書房一側的小几上放着一本《明珠記》，父皇和大皇兄說話的時候，我就悄悄拿過來翻看，勞公公正好看到，對父皇稱讚我小小年紀就會看書了，父皇也很高興，讓勞公公找來幾本書給我看，可我沒看那些，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把《明珠記》看完了。”
“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小艾眼尖，嚇了一跳，連忙拿了帕子來擦。
次日，天還沒亮，便下起雨來。
三公主搖搖頭：“李貴人不會找父皇的，她見不到父皇的。”
三公主認真地點點頭，左右看看，從脖子上摘下一枚精緻的鑰匙，打開放在牀前的一隻紅木匣子，又從匣子裡取出一本小冊子，她愛惜地撣撣冊子上肉眼看不到的灰塵，把冊子拿給華靜瑤：“你看看，我把每一本話本子全都仔細看了，這是我寫的筆記。”
“是啊是啊，所以你在宮裡也要小心一點，別槍易躲暗箭難防，皇帝舅舅有那麼多孩子，活下來的卻只有你們幾個，你不覺得古怪嗎？”華靜瑤說道。
三公主一邊聽一邊點頭，琳琳說得太對了，以前她都不知道，世上還有這麼多壞人。
華靜瑤汗顏，她看過那麼多話本子，可也從沒想過，要把話本子裡的內容記錄下來。
平安喜樂好不容易掙脫開白天黑夜的魔爪，他們雖然剛到京城，可是也聽朱祿說了，京城裡有好幾家小倌堂子，好這個的不少，在京城，男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
三公主看她們一眼，大度地說道：“看書是好事，不用偷偷摸摸，本宮不用你們服侍，你們下去吧。”
這些都是姐姐的衣裳，顏色素淡，做工精緻，就和姐姐一樣，清淡雅緻，宛若不染凡塵的空谷幽蘭。
三公主說道：“大皇兄也這樣問過，父皇說他想知道聶元慎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後院裡有石桌石凳，就把這塊石頭放在旁邊，凳子不夠的時候，可以坐在上面，也挺合適的。”
史丙叫來史丁，史丁抱起大石頭直接扔進後院。
華靜瑤忙道：“不行，你還太小，萬一被李貴人發現你在查她，她去找舅舅哭訴，舅舅會斥責你的。”
就連二表哥趙謙也不是好人。
華靜瑤明白了，李貴人小產後已經失寵了。
“拿這些炭進來做什麼？”華大小姐看到炭就會聯想到某個不討喜的人。
一旁的沈邐驚訝地張大了小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別具一格的賀禮。
“扔到後院裡去。”華靜瑤說道。
天冷了，各府的飲宴花會自是也少了，慈寧宮裡的馬吊重又熱火朝天地打了起來，華靜瑤和三公主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趁着那幾位打得熱鬧，她們便溜到三公主屋裡，兩名小宮女正在看話本子，見三公主進來，連忙把話本子藏到身後。
白天和黑夜見人三分熟，屢試不爽，正準備和平安喜樂近一步肢體接觸，沒想到平安喜樂竟然頭也不回，飛也似的跑了。
史丙聞訊過來，說道：“姑娘，我們把這塊石頭搬出去吧。”
“是啊，你記得《紅燈怨》裡的孟娘子嗎？孟娘子就是被人害得小產的，而且害她的人還是貼身丫鬟，那丫鬟騙她吃了山楂糕，孟娘子本就懷相不好，吃了山楂糕便小產了。還有《夢斷綺宮》裡的劉娘娘，《一生一世一雙人》裡的白小姐，她們全都是被奸人所害才小產的。”三公主如數家珍。
“對了，華姐姐，我聽人說有一種石頭，看着是石頭，可是切開以後裡面是翡翠，這塊石頭或許就是。”沈邐很爲自己能想到這個而欣慰。
兩個小宮女大喜過望，拿着話本子退下去，躲到沒人的地方看書去了。
“姑娘，婢子聽人說過炭能吸潮氣。”小艾連忙解釋。
“好吧。”華靜瑤別過臉去，不去看那些炭。
書鋪裡，華靜瑤看着那份賀禮，正在運氣。
平安喜樂互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共同的堅毅。俗話說奴隨主子，他們便是隨了自家四公子，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而且他們覺得白天黑夜身上的味道很難聞，也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
“沒事，屋裡有潮氣，我這是被潮氣薰的。”華靜瑤拭去眼淚，起身走到窗前。
否則誰會摳門到拿塊石頭當賀禮的地步，大姐說四哥哥繼承了整座國公府，有的是錢，四哥哥那麼有錢，當然不會做這種摳門的事。
華靜瑤所有的好心情，全都因爲這塊石頭給打消了。
小艾莫名其妙，潮氣也能薰的眼睛流淚啊。
見屋裡沒有別人了，三公主目光閃爍，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華靜瑤說道：“琳琳，你的鋪子裡，有沒有正經一點的話本子啊。”
華靜瑤翻了翻，每一位主角穿過什麼衣裳，吃過什麼點心，用過什麼藥，身邊有幾個丫鬟各叫什麼名字，這冊子裡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沈邐小姑娘還是認爲，這塊石頭裡面藏着翡翠，價值連城的翡翠，只有這樣才能算做賀禮。
沈邐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他見過賭石的，能開出翡翠的石頭，絕不是這樣的。
華大小姐告訴自己，不生氣，她不生氣，你敢送，我就敢把這塊石頭當凳子，天天坐在上面，用腳踢，用腳踹！踩了狗屎還能往上抹。
華靜瑤冷笑：“聶元慎是一個軟弱虛僞攀龍附鳳沒有責任心的人，遇到事情就把責任全都推到婦孺身上，他若對夏明珠情真意切，當年就不會應下與慶王府的親事，他娶了明慧郡主，平安侯府重獲聖恩，他也青雲直上，他擁有了想要的權利地位，這時又想起了夏明珠，他若是真想爲夏明珠報仇，他可以報官，也可以和明慧郡主和離，他甚至可以捨生取義殺了明慧郡主，他是明慧郡主的枕邊人，想要殺人易如反掌，可是他卻毀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聶正琪何其無辜，還沒有出生就被親生父親害得半死不活，聶正琪雖然可惡，可是聶元慎也不是好人。”
“像二十四孝那樣的？那直接去看二十四孝就行了，還看話本子做什麼？”華靜瑤說道。
不是花園裡的太湖石，也不是可以用來當盆景的吸水石，這就是一塊石頭，比廚娘用來壓鹹菜的石頭大幾號。
華靜瑤忍俊不已，問道：“這些害人的法子你也全都記得？”
孟娘子吃的是山楂糕，劉娘娘用的是紅花，白小姐的花盆裡埋了麝香！
這場雨過後，秋天便徹底過去了，華靜瑤再進宮時，宮裡已經燒了地龍，三公主身子弱，所以今年慈寧宮裡早早就燒起地龍。
“正經？什麼樣的算正經？”華靜瑤飛快地進行自我審視，她好像不是那種不正經的人吶。
華靜瑤還是第一次發現姐姐也有倔強的一面，她只好點頭：“好吧，你可以去查，但是一定要小心，如果被人發現，你就要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真正的小孩子，撒潑打滾放聲大哭……”
小小的過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