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夜襲
姑嫂二人睡覺的地方非常簡陋,屋裡有一牀被褥,有點髒,一看就是經常有人蓋的,除此以外,還有兩雙半舊鞋子和一身衣裳,都是府裡下人穿的樣式。
小公公說道:“這些是劉嫂子和何嫂子的的東西,你們不要動,明天她們來了會拿走。”
小姑子便問道:“以後我們在這屋裡睡覺,那劉嫂子和何嫂子呢,她們豈不是沒有地方住了?”
小公公笑着說道:“郡主愛吃她們做的菜,特意在繡園裡給她們騰了一間屋子,可比這裡的要好得多,被褥都是緞子的,冬天還有地龍,以後她們值夜班時就在那裡歇着了。”
小姑子一臉羨慕,倒也心安理得起來。
次日天還沒亮,兩人做好豆腐腦,便有早班的婆子過來,做了交接,姑嫂二人便出了公主府,回到長勝街。
開了鋪子,兩人閃身進去,屋裡站着一箇中年漢子,看到她們回來了,便問:“沒事吧?”
小姑子笑道:“這才第一個晚上,怎會有事?”
範嫂子問道:“讓你打聽的,全都打聽到了?”
“嗯”,中年漢子說道,“那個小公公叫小順,他的幹爺爺就是溫公公,小順以前是繡園的,上個月才調回西路,但是他和繡園的人都很熟,他之所以會被調走,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定陶郡主明年就要大婚了,到時繡園裡所有人都要跟着她一起去永國公府,而她的府裡按制是不能有內侍的,因此,原本在繡園的內侍陸陸續續都被調了出來。”
小姑子便問:“你是來煮粥的?怎麼還沒走啊,累壞了吧?”
中年漢子說道:“華靜瑤可能是常在外面走動的原因,她喜歡吃外面的東西,她身邊的人也常常出來給她買,昭陽長公主寵着她,從不拘束,她讓人來你們攤子上也並不奇怪,不過你們還是要謹慎爲上,先不要着急動手。”
時間把握得剛剛好,一隊金吾衛剛剛走過,夜色中還能看到鎧甲上的點點光芒。
劉嫂子笑道:“謝啥啊,本來也是郡主的恩典。”
媳婦小聲說道:“這事還沒定下來呢,若是郡主喝膩了我煮的粥,我就不能去了,其實我也不想去。”
範嫂子語氣淡淡:“有什麼可擔心的,掐死就是了。”
媳婦抹着眼淚,出去找管事公公,過了一會兒,便又回來了:“公公說這會兒郡主歇下了,不好過去請示,不過可以住到西路去,東路這邊不能住。”
如果時間把握得好,順便還能去趟錦園。
回到屋裡,小姑子和範嫂子交換了目光,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小順的幹爺爺溫公公,是宮裡出來的,在公主府裡管着整個西路,公主府還在棗樹衚衕時,溫公公便常讓人到東里街上買豆腐腦,他愛吃這個,平日裡,他的乾兒子幹孫子們爲了討好他,常常藉着出來幹活的機會給他買豆腐腦帶回去。
她們向着正房而去,那是定陶郡主住的地方。
屋裡沒有點燈,兩人走出屋子,今夜是陰天,沒有月亮也不見星星。
小姑子連忙點頭,好奇地問道:“後天才用呢,您今天就把這個泡上了?”
小姑子頓時明白了,笑着說道:“你是捨不得自家相公吧?”
看到姑嫂二人,媳婦有點不好意思。
小姑子接過來掂了掂,讚道:“有八、九錢吧。”
她深吸一口氣,解下纏在腰間的軟劍,一腳踹開了屋門。
“裡面的人都睡下了?”範嫂子問道。
範嫂子滿意頷首,道:“過了今晚咱們就走。”
四周太過安靜,踹門的聲音便格外刺耳,廊下的鳥兒受到驚嚇,拍着翅膀在籠中叫個不停,可它們也只能叫上幾聲,籠子緊閉,它們就和這屋裡的人一樣,插翅難飛。
話音方落,兩條人影如同狸貓一般,瞬間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一個丫鬟斜靠在次間門口,呼吸均勻,睡得正香。
範蓮葉和尹蓮生用帕子遮住口鼻,兩人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男人點點頭,道:“人和狗都睡了。”
是啊,過了今晚他們就要走了,往南邊去,這一去沒有十年八年,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範嫂子忽然笑了,三年之前,她打死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會處心積慮想要殺死一位剛剛及笄的貴女。
範嫂子點點頭:“也就是說,這個小順確確實實是自己跳進坑裡來的?可咱們要走的是溫公公的路子,華靜瑤又是怎麼回事,這事也太順了吧。”
媳婦臉上一紅,小聲說道:“我頭一回過來,沒有安排好,明天會早一點。”
繡園裡一片寂靜,死一般的靜,就連貓貓狗狗也沒有了聲音。
小姑子便想起那根銀簪子,問道:“那根簪子讓你婆婆要過去了?”
尹蓮生皺起眉頭,仔細看了看這兩個丫鬟,壓低聲音說道:“是楊家姐妹。”
範嫂子也沒有看他,她知道他不會懂,她和他們想的不一樣,要的也不一樣,她就是想要殺死幾個人而已,而他們想要的卻更多。
“嗯,我藏起來,還是讓婆婆找到了,婆婆罵我是白眼狼,你們不知道,我這煮粥的手藝是婆婆教的,我用這手藝不論是賺錢還是得了東西,都是婆家的.”媳婦越說越委屈,嚶嚶地哭了起來。
媳婦說完,擡起頭來,小心地問道:“我睡地上,不打擾你們,行嗎?”
溫公公愛吃豆腐腦的事,並不是秘密,這附近有很多賣豆腐腦的都知道。
就這麼一會兒,小姑子便和那媳婦混熟了,媳婦便說,明天給她們留兩碗粥,早上在竈上熱一熱,喝了熱粥再回去,小姑子便說明天來時給她帶塊豆腐,讓她帶回家裡去。
這是她與華靜瑤的恩怨,與教門的法規無關,與趙孟瑜也沒有關係。
小姑子便問:“您今天值夜啊?”
媳婦小聲說道:“這是府裡賞的,婆婆若是看到了,一準兒會要過去,我還不如賣了換成銀子,那還能落到我自己手裡。”
那光芒越來越遠,漸漸看不到了。
兩人剛剛走到門口,繡園的大門便無聲地打開了。
劉嫂子笑道:“不用不用,她是做晚食的,以後每天下午過來,唉,也是郡主的孝心,這粥啊主要是煮給殿下的。”
範嫂子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的確,這是個意外。
“工錢倒是不少,就是要住在府裡,八天才能回家一次。”媳婦的臉更紅了,小姑子看到她的手腕上帶了個銀鈴鐺。
範蓮葉的嘴角溢出一抹笑容,這是她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
三更時分,窗外傳來幾聲夜鳥的啼鳴,姑嫂二人從牀上坐起身來,小姑子說道:“嫂子,該幹活了。”
晚上,姑嫂二人再去長公主府的時候,劉嫂子還沒走,正在廚房裡忙碌。
她範蓮葉是執法者,從來殺的都是有悖教門之人,而華靜瑤卻並非無爲道的人。
“我不回去了,我今晚就住這裡,反正他們也不敢來公主府裡找人。”
既不殺人,那練武有什麼用?
“哪有,我捨不得孩子。”媳婦忙道。
屋門驟然打開,帶進一陣微風,八仙桌上的一盞宮燈散發出桔色的燈光。
這半個時辰,已經足夠她們殺光繡園的人。
“唉,天也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小姑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其他人呢?”範嫂子又問。
這楊家姐妹倒是和她得到的消息完全相符,十幾歲的小姑娘,雖然學過武功,可卻沒有真正的踏入過江湖。說來說去,楊家只是永國公府的家將而已,子孫後代恐怕連人都沒有殺過了。
男人指指門外:“都在外頭,你放心吧,只要有事,他們馬上就能衝進來。”
小姑子忙問:“府裡的人罵你了?”
趙孟瑜從來就不知道她想要什麼,他以爲她想要無爲道,其實不是,她記事的時候,無爲道便已經沒有了,她想做的事與耿志塵他們不一樣,他們想要重新振興無爲道,而她只是想要殺人,殺死那些給無爲道抹黑的人。
“賣啥啊,你就戴着唄。”小姑子說道。
雖是男女有別,但媳婦是真的不想回去,她也不在乎,和小姑子又說了幾句話,便跟着帶路的粗使丫鬟去了西路。
又過了一天,姑嫂二人再來時,發現那媳婦還沒走,便問:“你怎麼還沒回家啊?”
媳婦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剛哭過。
小姑子與範嫂子交換了目光,便笑着說道:“這又不是我們的地方,我們也是臨時睡一下,你想睡在這裡就睡吧,不過,你是不是要先和公公說一聲,這府裡怕是不能隨便留下住着。”
但是西路住的是內侍和護衛們,只要溫公公同意,又是知根知底的,便能暫住一晚。
他沒有說話,衝着兩個女子揮揮手。
第二天,姑嫂兩個帶了豆腐來,那媳婦果然留了粥,還特意晚走了一會兒,和她們說悄悄話。
小姑子是個愛說話的,連忙去和劉嫂子打招呼,謝謝她讓出屋子來。
又有一聲鳥鳴傳來,這次的聲音略長,範嫂子冷笑,低聲說道:“成了。”
範蓮葉勾起脣角,無聲地笑了。
劉嫂子道:“不是,今天是何嫂子值夜,我是在準備明天用的食材,你們知道前門街上那家粥鋪吧,也該是他家的造化,郡主喜歡他家的粥,便讓他家兒媳婦過來煮粥,還說如果煮得好,以後要帶她去國公府呢,我要把這些乾貨先泡上,後天還要用呢。”
見她走了,小姑子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範嫂子說道:“總算走了,我還真是擔心她硬要留在這裡。”
“嗯,你們說我要是拿去賣了,會不會不好?”媳婦有些爲難。
媳婦掏出一根銀簪子:“這是郡主讓身邊的小艾姑娘賞給我的,你們看,上面還刻着花呢。”
兩人摸黑脫下身上的衣裳,又把衣裳翻過來,露出黑色的那一面,重新穿在身上。
雖然只有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但是對於她們而言已是綽綽有餘。
一個丫鬟趴在八仙桌旁,發出輕微的鼾聲。
“那是,至少也要泡兩天才行。”劉嫂子說道。
“沒有,這裡的人對我都很客氣,是我婆婆.”媳婦說着,又落下了眼淚。
小姑子是個自來熟,和那媳婦聊了幾句,媳婦有些靦腆,小姑子便問:“聽說郡主要帶你去國公府?你可真有福氣。”
“爲啥啊?給的工錢不多嗎?”小姑子問道。
小姑子看着劉嫂子泡的海蔘,便又問道:“那有人過來也要住在這兒嗎?我和嫂子要不要騰地方啊?”
昭陽長公主和女兒、小兒子都是住在東路,自是不能隨便住進外人。
又過了兩日,她們故意提前來了一個時辰,果然看到一個年輕媳婦,那媳婦正把手伸到背後,給自己捶背。
別人以爲她想殺死閻白駒,卻不知真正的閻白駒早就死了。
不過她們臨來之前便再三商議,能不動錦園的那位最好還是不要動了,畢竟那位的影響有點大。
趙孟瑜說她太任性,她一直都是任性的,她又不是第一天這樣。
兩個黑衣人從陰影中站起身來,向着繡園的方向疾奔而去。
兩人閃身進門,一個男人站在門房的陰影之中。
小姑子不說話了,有些惋惜地看着媳婦。
男人嘆了口氣,他想不明白爲什麼要走,他們明明付出了這麼多,到了這個時候,眼看大功告成,爲什麼卻要離開。
一陣迷煙就能放倒,這樣的武林高手有什麼用?
尹蓮生從楊藍身上跨過,率先進了華靜瑤的臥房。
這位郡主的臥房並沒有她們想像中的重重紗幔,不過倒有一張架子牀,架子牀上也沒有掛紗幔,一個女子臉朝裡側躺在牀上,被子踢開,有一半垂在地上。
牀邊的小榻上,還睡着一個丫鬟,看上去年紀還小,尹蓮生看了看,低聲說道:“這個是小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