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的氣息,薰得這幢幽幽的屋子,顯得格外沉靜、冷清。即使是透過鏤空的雕花窗射入的細碎陽光,斑斑點點灑在屋子內,也無法驅除的沉靜、冷清。
坐在書桌前的樂意,動了動被陽光曬得昏昏欲睡的身子,此刻的他正賞玩着那當初曾和幼年的他一起被擱置在搖車的摺扇,他忽然手臂一擡,將摺扇向着陽光,眯着眼細細的瞧着。
金玉絲線攢成的吊墜,不明材質但極其堅韌的青色玉紗鋪就的扇面,似白玉製的扇骨,整體優雅靈巧,好似那白龍出海。
樂意心道:“這怎麼看都只是山下那些自命不凡的風流儒生所攜帶的摺扇吶,頂多是奢侈了點,但九州界域喜好奢靡的王公貴族那麼多,有此物也實屬正常,聽師尊所言,怕不過是有些臆測了。
但師姐說了,暗中調查之時,也有不弱於自在陵的勢力疑似在找我,這又是爲何?究竟是在找我, 還是在找這摺扇?”
看着手中的摺扇,又回想起取回此物之時與師尊的一番對話,若不師尊看起來一切正常,都覺得師尊是不是又抽風了。
“意兒,這便是爲師之前所提及的摺扇,以及這張可能是你父母親手所寫的素娟,爲師一併交還與你。不過,不過……此扇另有玄機,爲師猜測此物,乃是,乃是……”似乎是有什麼顧慮,凌菱真人破天荒的有些吞吞吐吐。
“師尊,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見師尊猶猶豫豫就是不說出猜測爲何,樂意不耐的開口催促道,但不曾想,待凌菱真人說出內心猜測時,樂意當時就傻眼了。
凌菱真人雙目緊緊地盯着樂意,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專屬於你的血煉之寶。”
樂意一臉無奈的看着凌菱真人,翻了一個白眼,臉上表情明明白白的向凌菱真人傳達着一個信息,師尊,您又來,這關係到我的身世你還跟我開玩笑,還血煉之寶,你怎麼不說是仙道靈寶?你是當我傻麼?
凌菱真人看着樂意的反應,不禁笑罵道:“你什麼眼神啊你?爲師跟你說正事兒呢,此扇看似是一些俗物所制,但其實不然,至少爲師毀不掉此物,哪怕是用爲師的倚竹劍也無法在此扇上留下絲毫印記。”
樂意聽罷頓時認真的觀摩起來手中的摺扇:“這麼說來,此扇當真非凡?唉,不對,師尊,這可能是你弟子父母唯一遺留下來的物品,你就拿你的倚竹劍切着玩?切壞了咋辦?師尊你這乾的都是啥事兒?”
凌菱真人頓時尷尬一陣尷尬,說道:“小樂意,你怎麼跟爲師說話呢?去去去,拿着快走,早日突破騰雲境,便可知曉其中奧妙,也好驗證爲師所言是真是假。”說罷,便將還在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樂意驅趕出了傳功殿,只留下樂意望着緊閉的殿門一陣呆滯。
強行趕走樂意的凌菱真人,回到自己的修煉之處,低聲那喃喃到:“真的是,小意兒越來越小氣了,只不過是切了切,而且又沒壞……”
這血煉之寶,聽着像是一些魔門弟子所用的法寶,但其實不然,血煉之寶乃是正魔通用的煉寶之法,根正苗紅的仙家煉寶之法。
血煉之寶,是通過採用自身精血爲媒介,使得天材地寶鍛造成法寶之後更有靈性,驅使起來更順應心意,施法時威力更甚尋常法寶,而且非其主不可驅用,在他人手裡無非就是尋常的仙道物件而已,而非威力無窮的仙家寶貝。
但是,當初聖女凌菱發現小樂意的時候,小樂意至多隻有幾個月,且不說干擾天劫的兇險,便是那幼小的樂意又怎麼撐得住,抽取精血由他人來祭煉法寶呢?
莫非這是樂意那從未見過面的父母的期望?
一紙摺扇,蕩平天下事,一縷丹火,燒就成仙路。
而此時的自在殿中,卻是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自在殿,位於石龍山最高處。
葉聽南此刻正站在自在殿門口,可以很好的眺望着整個自在陵,上好的白玉鋪造的殿前廣場地面在陽光下閃耀着溫潤的光芒,遠方嫋嫋霧氣籠罩着看不真切的殿堂羣,古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鳳凰展翅欲飛。
回頭望去,自在殿之內是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着,每個柱上都刻着一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分外壯觀,與飛檐上的鳳凰相互輝映。
葉聽南身側同樣矗立着幾名弟子,曾幼時被樂意氣哭的掌宗大弟子:陸纖穎;不拘言笑的執法堂大弟子林逸晨;以及守山一脈的大弟子,性情溫和,待人熱情的蕭浩宇。
幾位一般都是隨侍的弟子立於殿門口等候,也就是意味着,此刻大殿中的人物正是自在陵真正的掌權者。
自在陵掌宗:樂萱仙子。
自在陵傳功殿主:凌菱真人。
自在陵執法首座:炎子瑜。
自在陵守山使:玄墨熙。
而使得四位各司其職的宗門掌舵人齊聚於自在殿,則是因爲陸纖穎帶回的一封來自天魔山宗主的親筆信,至於信的的內容很簡單,但其中意味卻是值得細細思忖。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正道氣盛,亡我魔門之心不死,然已忘記,人有生死,道分陰陽,道魔兩家皆本於道。而今生死存亡之際,當有聖君降世,力抗正道,聚魔門義士,四方英豪。待那時,鼓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天下平。呼嘯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禦敵,何敵不摧?以此略地,何派不克?望樂萱師妹再三思慮,愚兄清染靜候佳音”
掌宗樂萱見衆人都已傳閱過信件後便發問道:“炎師兄,凌師妹,玄師弟,你們對天魔宗主的此次來信有什麼看法?說說看。”
樂萱仙子看起來約摸二十七八歲年紀的樣子,風姿綽約,雍容大氣。
“嘿,當有聖君降世?怕不是這聖君正是他陸清染吧。”接話者身穿一件靚藍色衣衫,腰間綁着一根深藍色龍鳳紋腰帶,一頭墨黑色的頭髮,身材挺直,但一雙虎目之中的漠然讓人不寒而慄。
正是執法首座炎子瑜,自當初上次正魔大戰後,自在陵大權在握的炎子瑜沒有登臨掌宗之位,反而是力推樂萱登上掌宗之位,而自己卻接人執法首座一職,不過自從他接任首座之位之後,對內公正嚴明;對外征伐果斷,侵略如火,倒是甚得門青壯內弟子擁戴。
“子瑜師兄何必計較這些,這些年來,正道能人輩出,而我魔門諸派目前唯有他天魔殿可以扛起聖宗大旗,他自是想坐那聖君之位。說到底,也是我們不爭氣,愧對列祖列宗罷了。”守山使玄墨熙搖搖頭笑道。
玄墨熙身穿一件赭色夾袍,腰間綁着一根白色蛛紋金縷帶,一頭鬢髮如雲髮絲,有着一雙流行般的桃花眼,身材挺拔,盡顯儒雅風範。
“師姐,結盟事小,聖宗諸派本就是守望相助,而今正道勢大,結盟相抗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如今門內情況幾位都是心知肚明,上一輩的師叔伯們在上一次的正魔會戰中已經凋零磨滅,碩果僅存的幾位不是身負重創,戰力大減,就是因當年事而自囚,而小一輩的還未成長起來,若是,此次結盟掀起新的一波正魔會戰,怕是我們也要有滅門之虞。”
“凌菱師妹多慮了,上一次正魔會戰,各派皆是損失慘重,而今不過正道元氣恢復比我們聖總諸派略快,故而結盟,你所說的滅門之虞,是否有些言過其實了?”
“玄墨熙,我只是就事論事,如今門內弟子人才凋敝,我們經不起大的動盪,若是我等哪怕折損一人,餘下幾位,必是獨木難支之態,結盟守望相助,本是應有之意,就怕他陸清染野心勃勃,主動掀起那第四次正魔會戰。”
“凌師妹,當年之事,竟讓你徹底喪失了勇猛精進之心?如若要戰,那便戰,我自在陵又何時懼怕過?不過此時菱兒所言不錯,確實當要慎重,當年之戰,我自在陵底蘊盡出,才勉強熬過了上次正魔紛爭,如今堪憂已。”
炎子瑜平靜的聲音中所夾雜着淡淡的失望,瞬間挑的凌菱真人心頭火氣,頓時“噔”的一聲站起身來指着炎子瑜鼻子說道:“炎子瑜,你什麼意思?”
炎子瑜嘴上依然是不鹹不淡的說道:“沒什麼意思,就事論事罷了,菱兒,善不掌權,慈不掌兵,當年的你便是心軟,現如今你仍是如此比如蛇蠍,雖說參參戰會讓門中弟子有所折損不經磨礪,小一輩又如何儘快成長起來?若是再起紛爭,我自在陵未必不能笑道最後。”
看着都快戳到自己的玉指,炎子瑜眼中閃過一絲寵溺,小師妹,你啊,依然還是當年的性子,但是若我自在陵不表態,正魔皆不容我,滅門豈不更快?最怕的是,如今陣營已然不是最後的保護傘,就怕自上次正魔紛爭之後,已然有門派暗中結盟,可惜,殘缺的自在陵無法探查此般機密之事。
聽着炎子瑜平靜的聲音,凌菱心中邪火越燒越旺,正待繼續質問之時,便聽到樂萱的話語:“好了好了,凌師妹,炎師兄,你倆能不能不要見面就吵?”
眼見兩人火氣越來越衝,掌宗樂萱無奈的喝一聲打斷場兩火氣十足對話,自當初之後這二人見面便吵,再也不復昔日其樂融融的景象。而門外的弟子皆是眼觀鼻,鼻觀心,對殿內的爭吵視而不見,顯然早已習以爲常。
“既然結盟之事大家都有結盟之意,那麼本座便修書一封回他便是,順便提議他陸清染坐那聖君之位,結一縷善緣。如今的自在陵,確實經不起太多的波折,只能待新一輩的儘快成長起來。好了,今天就議到此吧。”
“是,掌門”凌菱、炎子瑜、玄墨熙同時躬身應到。
凌菱冷哼一聲率先轉身走出大殿,樂萱與玄墨熙苦笑的對視一眼,也隨即各自離去。
走出大殿的凌菱放眼四望,不知何時已經變了天氣,墨色的濃雲擠壓着天空,烏雲像一牀巨大的灰色破棉絮,慵散的匍匐在天空。
掩去了之前的灰白色的天空,沉沉的彷彿要墜下來,壓抑得彷彿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