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樹下,西嬀冷笑道:“我到是如何騙你了?你說說看。”
白玉影一時心跳如雷,他的雙手緊緊握住我與碧落,我看到碧落甚至痛得皺起眉頭,半晌,他才悠悠開口:“如若你不是如此迫切教我劍招,不是如此焦急要我幫你除掉你姐姐,不是惡毒在背地裡咒罵你的身世——而這所有的一切都與我所認識的平日裡善良開朗的你相去甚遠,如若沒有這一切,我根本就不會懷疑你。加上今日你更不該如此鎮定地提出要來桃花島,這與你上次的情形實在是判若兩人。而你教我的劍法,更令我確定了‘你在我面前只是演戲’這個想法。”
“你知道麼?”他的心跳終於逐漸平靜下來,緩緩笑道,“‘破’字訣的劍法在我父親留下的筆記中也有記載。巧得很,他寫的與你說的是一模一樣。我不用黃泉的原因並非我不擅用劍,而是黃泉如果一旦出鞘,就必須飲血。”
“這下我才明白。你對我哪裡有什麼真實的感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源於你對我的利用!”
“所以這些天來,我纔不會拆穿你。繼續我的謊言,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演的是哪一齣?”
“你、你居然騙我!”西嬀氣得大叫。
“你不也騙我了麼?”白玉影的笑容漸漸變得猙獰,“但我只騙了你不擅用劍這一次,你卻騙了我兩次,一次是你的名字根本不是西筠,另一次更是想要利用我除掉你的對頭。如此算來,你還是欠我一次。而我已經說過了,我最恨的,就是別人騙我。”
“而如今,你欠了我一次,你說這下你要怎麼還?”白玉影輕輕地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在陽光下看起來有說不出的陰狠。
我心一驚,這熟悉的神情我曾見過。
在他父親的臉上。
在他父親帶着我去大開殺戒的那個晚上。
那種不顧一切近乎癡迷於殺戮的神情,如今清楚地出現在白玉影的臉上。
我驚跳。而在人聽來,反而是劍在鞘中低低的鳴。
“聽到了麼?黃泉的叫聲。”白玉影將我舉到耳邊,邪笑着凝視西嬀,“我想他是渴了。”
“居然敢騙我,我要你死在我的劍下!”
西嬀面色刷地慘白。
顧不上看那麼多,我驚恐地大叫:“你們快走!他已經瘋了!”
是的,瘋了,他也瘋了。
我的意識逐漸渾濁,一如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碧落焦急的叫聲在剎那間輕輕退去。漸漸我感到了那強烈的恨意。來自最信任的人的背叛的咬牙切齒的恨意,來自握着我的白玉影。這恨,在慢慢侵入我的意識,蠱惑着我跳出劍鞘不顧一切的殺、殺、殺!
殺?殺。殺!
“鐺!”一聲脆響驚醒了我,我看過去,只見桃花樹下掀起一片赤紅,漫天的嫣紅花瓣飛舞中,跳動着一紅一綠兩個身影。
“鐺!”又是一記雙劍敲擊的聲音,這下我徹底清醒了。只見西筠與西嬀兩姐妹已拔劍纏鬥在一起。二人劍法相似,雖招招兇險均攻對方的要害,但遠遠望去兩人在桃花林中上下翻飛,姿態卻十分美妙。
我擡眼看公子,他的眼神冷冷。大約也是正常了罷!
我吁了一口氣。
“黃泉,你沒事吧?”碧落憂心忡忡的看我,“你剛纔的樣子好可怕,我怎麼叫你都不理我。”
我不語。不知道說什麼。剛纔的那一剎那,我分明感受到了白玉影的母親投入火爐的那種絕決與怨恨。
說不上爲什麼,這一剎那,我感覺眼前的白玉影已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少年。
二人纏鬥滾滾,轉眼間已鬥了上百招。只見空中桃瓣紛紛,同時落地後,西筠滿臉紅霞,西嬀微微氣喘。兩人功夫顯是在在伯仲只見。
“呵,好妹妹,如此靠近我,難道不怕你身上蠱毒發作麼?”西筠頭髮有些凌亂,笑問道。
“哈,要是沒有除掉,我怎麼會在這裡和你對招呢?恐怕早就去見閻王了罷!”西嬀執劍,仰頭大笑,平日的矜持與可愛此刻統統不見,她埋怨地看了樹下的白玉影一眼,“我只是沒有想到,男人的感情也是如此淡泊。明明對你情深意切,卻還在同時防你跟防賊似的,還要害我此刻與你纏鬥不休。所以說那,姐姐,不要相信男人喔!”
白玉影如同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嗬,那是你罷,”西筠不客氣地嘲笑,“可愛的外表下是蛇蠍心腸。即使你僞裝得再好,也會有人識破。一如白公子,一如姐姐我。對了,還有從前的某個姓錢的公子也是如此罷!”
顯然西筠是戳到了她的痛處,西嬀怒道:“閉嘴,你這賤人!”說罷劍花一挽便衝向西筠,劍光掠過更是直指她身上八處死穴。
西筠見她來勢洶洶,居然不避不閃,將劍扔在一邊後,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
“她在做什麼?”碧落好奇問道。
話音未落,只聽到西筠清脆喝道:“着!”,西嬀忽地倒地打滾,面色發白冷汗涔涔,拼命抓着自己的胸口。
“你以爲我在你身上只下了‘碎心淚’麼?”西筠停止了默唸,冷冷的笑,“好妹妹,你未免太低估姐姐我了。”
此刻西嬀在地上疼的抽氣,一時間沒有力氣站起來,也沒有力氣答話。
西筠冷冷道:“雖然我不像你那麼惡毒,但不代表我不會像你下手。如果你不把玄冰寶玉交出來的話,就休怪姐姐我無情了!”
西嬀默默看她,思索了半晌,臉色如土地嘆息:“我已經沒有勝算。罷了,在我的胸口就是。你自己來取吧,我已經沒力氣拿了。”
西筠未曾懷疑,上前便要伸手探向西嬀懷中。只聽“啪”的一聲,未曾提防的西筠結結實實地捱了西嬀一掌,她在半空中像一個破碎的布偶般劃出半個圓弧,然後倒在了白玉影的腳邊,脣邊滲出一絲鮮血。
西嬀慘白着臉靠樹緩緩站了起來,陰狠地笑道:“姐姐啊姐姐,終究你還是太單純哪!”她撮手向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不過盞茶功夫便聽到四處有隱隱的腳步聲傳來,來人從四面八方向這裡涌過來,人數大約在二十左右。
西嬀笑道:“聽到了嗎,姐姐?這是我的靈宮衛士前來保駕哪。你說若是他們看到你,會如何處置?”
西筠的臉在一瞬間失去顏色。
西嬀擡頭看白玉影,她的臉上飄過一絲柔情,又立刻換上了邪笑,她陰陽怪氣道:“還有,白玉影,你還要和我算賬嗎?”說罷不待他回答,便仰頭大笑。
白玉影看他,眼神一閃而過的是憐憫惋惜與痛心。可惜那也僅僅持續了瞬間,他冷冷道:“不錯。我要帶走西筠。”
西嬀的笑聲嘎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