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面對感情嫣然有時很木訥,那嫣羽就是個機靈鬼。
雙手環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好似在說,一個班有什麼了不起,同桌又怎麼了?關鍵是她很想知道,這次他之所以親自來找姐姐的原因,姐姐看起來好像並不怎麼待見他。
“所以呢?”嫣羽刁鑽的問道。
“前些天,我不小心把嫣然的鋼筆摔壞了,她跟我生了特別大的氣,好幾天都沒跟我說話。後來我才知道那隻鋼筆是您送她的……我心裡一直都覺得挺內疚的,找了好些地方,終於把鋼筆修好了,所以想過來賠禮道歉,又不好意思打擾,一直在門口轉悠了好久,好不容易看到嫣羽了,她卻把我當成了壞人。”軒木說的這個委屈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講得到都是真的,只不過由他這般避重就輕的講出來,效果便全然不同了,鋼筆是怎麼摔壞的他沒講,只講了嫣然生氣了,這次爲什麼吵架他沒有講,只講了他是來賠禮道歉的。
深化了自己的誠意和心意,倒顯得嫣然太過小氣、任性了。
“這就是嫣然你的不對了,同學之間哪能爲了這點兒小事兒就生氣呢!再說軒木又不是故意的,你看看他多有誠意,這大老遠兒的跑過來給你送筆,可不許再給他臉色看了。”顧奶奶自然也瞧出來自打軒木出現,嫣然便心不在焉的,對軒木更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還以爲是因爲鋼筆的事兒她還一直嘔着氣。
於是,在顧奶奶的要求下,軒木和嫣然握手言和。
軒木心底暗喜,顧奶奶的教育方針真還真是十幾年如一日啊,和小的時候一樣,只要他們一吵架,便要他們握手和好。
軒木握着嫣然的手,笑得格外燦爛,得意洋洋,嫣然卻有種想要掐死他的衝動。
午後陽光充足。黑瓦白牆的小鎮在藍天白雲下。在綠意盎然中若隱若現,斑駁的牆壁,被歲月打磨的光亮的石板,還有牆角綻放的花朵。這裡的一切平靜祥和。靜謐依然。
兩人安靜的沿着石板小路走着。一左一右,靜默不語,踏着同樣的節拍。腳步驚人的一致。
這條路,深刻的印在了他的童年裡,以至於即便很多年後,仍舊能夢到在這條石板路上,一個女孩手裡拿着幾根冰棍,快速奔跑着,兩條漆黑柔順的辮子在腦後跳躍,白色的裙子微揚,她白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握着他的手,偶爾轉頭對他微笑,笑容恬靜,兩粒酒窩在頰邊綻放,如一道彩虹,裝滿了喜悅的色彩,無論誰看了嘴角都會不由上揚。
他轉頭看向她,眼眸彎彎,那個時候他便已經喜歡上她了吧!
繞着小鎮,他們走了好久,不緊不慢。
軒木本是最討厭夏日裡外出的,他尤其怕熱,可在這樣的烈日下,他竟然沒有感覺到燥熱,心好像被這座年代悠久的小鎮洗滌了一般,身心愜意舒適的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
小鎮不大,他們就那麼毫無目的的一直沿着蜿蜒的小路走着。
小鎮隱藏在深山綠蔭之中,受地勢及自然環境的影響,造就了它獨特的氣候環境,冬暖夏涼,青山綠水環繞,遠離塵囂,安靜祥和,是頤養天年的最佳環境,這也是李教授想要在這裡安度晚年的原因。
沿途樹木遮天蔽日,已在這裡靜靜生長百年,看盡小鎮榮辱興衰,沐浴在陽光裡,樹影與光影交織,微風輕拂,帶着青草香和花香,清涼宜人,愜意非凡。
“怎麼沒去結業旅行?”她問,神情依舊淡漠,聲音很小,可他仍舊聽到了。
“你不去,我自然也不會去。”
又是冗長的沉默,兩人不語,一直就那麼走着,在樹影斑駁下,走的極慢,好似如果就這麼一直走下去,那些煩惱就都會隨着叢林裡的鳥叫花香漸漸消失,只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也不用杞人憂天的去想還未發生的事情。
順着林蔭小道一路向東行走,有一座小型拱橋,橋底溪水清澈,在光影下波光粼粼。
他拉住她的手,停下腳步,靜靜看了那座橋好一會兒,嘴角浮現淡淡的笑,眼眸彎彎,是似勾起了許多童年回憶。
她自然是懂的,就是在這裡她曾淘氣的將在河水裡玩鬧的小男孩的衣服統統拿走,害得他們在青天白日下光着屁股滿鎮亂跑……
如今想來,那會兒她可真是壞透了,嘴角不由上揚。
“坐一會兒吧!”他拉着她的手坐到河水邊的大石頭上,將鞋襪脫掉,把細長的足放到河水裡,沁人心脾。
“太爽了,你也試試……試試嘛!”陽光下,水波粼粼,清澈的溪水清涼舒適到讓人滿懷激動。
他握着她的足,想爲她拖鞋,她本能的縮了回來,卻被他抓得更緊了,見她略有抗拒,他擡頭對她微笑,漆黑的眼眸裡滿滿的喜悅,竟讓她不忍拒絕,任由他解開她的鞋帶,將她白皙小巧的足放入溪水裡……
“舒服麼?”他問她。
“嗯!”她答,嘴角終於有了笑意,恬靜美好。
綠蔭下,光影斑駁中,清涼的溪水從他們腳踝流過,偶爾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是溪水與石頭摩擦的聲音,動聽美好。
他順勢將手覆蓋在她的手上面,身體往後支撐,眼眸微閉,嘴角微揚,悠閒自得。
“就這樣多好~”他說。
“好麼?……用不了多久,我們又會吵架。”她道,神情落寞,盛夏鳥語蟬鳴,光影搖曳,忽明忽暗,灑在她身上,帶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迷離色彩。
“還在生氣麼?”他微笑,用細長的手指撥弄她的發,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化解尷尬,讓她開心起來。
“……”她低頭不語,竟不忍說出殘忍的話。
“情侶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幾個人談戀愛不吵架的,吵完了和好不就成了嘛?像我們一樣!”他握緊她的手,眉眼微挑,專注的看着她細微的神情變化,他就是這麼喜歡她,喜歡她的每一個神情,或喜或悲,在他眼裡都是最爲美麗的容顏。
嫣然頭微低,睫毛因他的話而微微顫動,似乎有話想說,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說,吵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可她爲何只覺得疲憊,磨合的過程太過冗長沉重,他樂在其中,視爲某種自然,而她……卻想放棄。
“其實,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不夠體貼,也不夠細心,有的時候會自以爲是,自我爲中心。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問題,我很抱歉。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做出來的事情往往會不小心傷害到你。我脾氣不好,動不動就發火,讓你受委屈了……其實我知道自己的缺點,也想改,只是,也許沒那麼快。”他低着頭,聲音平和,低沉柔和的像他們腳下的溪水,輕輕敲打着她的心扉。
她擡眸,有些訝異的看着他。
他神情落寞,低着頭,用腳輕輕踩着溪水,像犯了錯的孩子。
他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關於自己的缺點。
也從未這樣心平氣和的靜下來反思自己的行爲和脾氣,好似打開了一扇窗,讓她看到了他的另外一面。
軒木並非那種不懂反省的人,實際上每次跟嫣然吵架他都會自我反省。
男人在戀愛中成長,每個女人都是他們最好的老師。
就像他說的,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只是有的時候能難去控制,尤其面對嫣然,他總顯得太急躁,太過沖動,沒有耐心。
“嫣兒,我知道你一直在讓着我,所以每次吵完架,我都會覺得很抱歉,很自責,後悔自己不該那麼對你。”所以每次先低頭示好的人都會是他。
“其他的我都可以依着你,只是這次不行。嫣兒,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大學四年,那麼長,你真的就忍心不見我,不想我麼?”他道,專注的看着她,讓她無所遁形,無法掩飾自己的情緒。
她低着頭,眼睛裡有了溼意,聲音有些哽咽:“你知道麼?其實以前我覺得,我們挺像的,覺得至少你能瞭解我的感受……”
“在南華,你和我都是那種建築物最低端的小人物,家境不好,又沒有什麼特長,渺小到容易被忽視,我喜歡跟你在一起,因爲你足夠坦誠,也很真實,在你面前我不用僞裝,至少在你面前我不必有低人一等的自卑感……”晶瑩的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砸在他的心尖兒,灼傷了一片。
“嫣兒……”她的名字從他喉中滑落,滿滿的心疼。
“可即便我們被南華劃爲了同一等人,差距仍舊是天差地別的,我們就像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有太多的不同,不同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只是在南華那個圈子裡,給人某種錯覺,讓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同一類人……可實際上,我們沒有辦法達到互通,你我的世界本就不同,又如何能夠相互理解,相互溝通呢?我覺得很累。”她哭了,心境卻異常平和,第一次如此心平氣靜的將自己的想法講給他聽。
兩人久久不語,她哭,他卻只能靜默,事實上嫣然的話惹怒了他,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儘量控制自己的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