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初冬時節的勒芒安詳,寧靜,帶着一種柔和的溫馨。鎮中的老樹在寒風中發抖,時不時掉落幾片枯黃的葉子。勞碌了一年的山民們開始進入了冬歇期,獵人們偶爾會進山捕點野味,給老婆孩子添點油水。山民們質樸、踏實,卻在嚴酷的生存環境下變得非常強悍。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聚集在小鎮廣場的人羣上。老鎮長伊恩正在動情的發表演講。一個簡單的擴音魔法使年老體衰的鎮長可以將自己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伊恩罕見的披上了魔法師袍。他上一次穿這件魔法師袍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熱血沸騰的冒險者呢。
“先生們!我擔任勒芒鎮的鎮長已經二十年了。這些年來,我們小鎮的平靜從不曾被打破過。我們辛勞度日,用自己的雙手蓋起溫暖的房子,疼愛我們的妻子,養大我們的孩子。我們和洪水斗,和乾旱鬥,和魔獸鬥。我們身上的傷疤就是這些鬥爭的印記,是男子漢的驕傲!我們不曾在任何威脅我們妻子兒女的事物面前退縮,因爲我們在守護世代居住的故土,因爲我們是驕傲的山的子民!”
一陣掌聲響起。伊恩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如今這寧靜即將打破。幾個卑鄙、兇狠的貴族宣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這塊土地屬於我們,這塊土地屬於大山的兒子。而這些貴族,不光要奪走我們的土地,他們還要搶走我們手裡最後一塊麪包,我們孩子的最後一個蘋果!這些貴族,”
伊恩一頓,高聲道:“要我們每家每年交納五個金幣的賦稅!”
一陣女人的驚呼響起,隨後是男人憤怒的吶喊。“殺死這些貴族!”“把他們趕回王都去!”“誰也別想奪走我們的土地!”一個尖銳的童音響起:“我操這些貴族的姥姥!”一陣鬨笑聲響起,孩子的母親漲紅着臉,死死的掐着淘氣的兒子。
伊恩等大家靜了靜,繼續道:“我剛到這個小鎮的時候,巴姆還不大會爬樹。”高大的鐵匠纏着綁帶,半躺在擔架上,難爲情的嘿嘿笑了起來。“可是這些貴族,剛來到這裡就打傷了他。他們還毫無顧忌的調戲鎮裡最美貌的姑娘!我們的妻子,女兒,受到了無法形容的羞辱。”幾個年輕姑娘抽泣了起來。
“不光如此,大家來看看,他們對我的兒子,古塔做了些什麼!”
古塔被兩個健壯的青年扶了出來。鎮民們無聲的注視着他纏滿綁帶的腳踝,破爛的衣服,已經開始腐爛的面孔,最驚心動魄的是臉上被烙上的苦力的標記。“這些貴族怎麼可以隨意把平民變成苦力?!”一個年輕的姑娘哭叫着撲了出來,她是古塔的戀人。“古塔,他們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伊恩高舉雙手:“我們的生存已沒有保障!!我們的妻女在被玷污的邊緣!!我,伊恩,十級法師,將去挑戰這些貴族!今日之事,至死方休!而你們,”伊恩的聲音轉向柔和:“我的孩子們,你們要去王都申訴,去向教會申訴,就如黑夜終將過去,正義也將取代邪惡!願神保佑你們!”
廣場上的氣氛達到了最高潮。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一百五十個如狼似虎的“龍與美人”騎士們衝進了廣場,包圍住了廣場上的人羣。山民們雖然兇悍,但面對全副武裝的騎士包圍,也不禁膽寒,喧嚷的廣場上一下子靜了下來。龍與美人騎士們向兩邊讓開,貴族敗類們騎在高頭大馬上魚貫而出。
古塔突然歇斯底里的叫喊起來:“是他,是那個惡魔!”原本高壯的漢子此刻如同被貓逼入絕境的老鼠,恐懼到了極處,反而拼了命的想咬貓一口。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着貴族們。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身黑甲的羅格倒提戰斧,騎在馬上,洋洋自得。
鎮民中一個青年站上一步,高聲叫到:“古塔倒底犯了什麼錯,你們這些惡魔要把他折磨成這樣?難道說貴族就能隨便把人變成苦力嗎?還有每家五個金幣的賦稅!你們還給不給我們活路了?你們今天必須要給我們一個交待!”
“對!我們要一個交待!”怒吼如潮。
羅格看着廣場中間的伊恩,兩人間無形的目光幾乎要擦出火花。
羅格微微一笑,不再理會伊恩,轉頭望着那個激動的青年,從容問道:“你剛纔說,你們賦稅是多少?”
“五個金幣!這讓我們……”青年又激動起來。
羅格一聲厲喝打斷了青年的抱怨:“托夫勒!”
托夫勒立刻從鎮民中閃了出來,跪在地上不住的發抖。“你倒給我說說看,我讓你通知伊恩這個鎮的賦稅是多少來着?”
托夫勒抖得更加歷害了,只趴在地上,絲毫不敢擡頭。
羅格一聲輕叱,發出一記魔法飛彈,三個飛彈貼着托夫勒的頭皮擊在地上,在他頭部周圍地面上構成一個整齊的等邊三角形。伊恩看到羅格如此精準的魔法控制力,不由得大吃一驚,深爲擔憂。又見到托夫勒如此舉動,心底更是寒意升起。
“托夫勒,下一個魔法飛彈的準頭可就沒有這麼差了!”羅格平靜的說。
托夫勒擡起頭來,臉如死灰,他擡頭看了一眼伊恩,又趴在地上。
“說!我告訴你要收的賦稅是多少?”
“是,是”托夫勒牙關打戰,終於小聲的說:“今年是每戶一個銀幣。”
一石激起千層浪。轟的一聲,人羣立刻亂成了一團。各種質問、叱罵、指責、懷疑交織在一起。伊恩如遭雷擊,臉色變成雪白。
“那你跟伊恩鎮長說的是多少?”羅格步步緊逼。“是三個銀幣!閣下,大人,陛下,我錯了,我不該貪圖銀幣的,我發誓再也不敢了!”托夫勒大聲哭叫着。伊恩只覺得無數個霹靂在腦中炸響,氣得全身發抖,嘴脣哆嗦着,連話也說不出了。鎮民們低聲議論起來,不知所措,投向伊恩的目光中也帶有了一些懷疑和鄙夷。佛朗哥和倫斯互望一眼,心下讚歎托夫勒的演技。
伊恩猛的衝了過來,舉起法杖朝地上的托夫勒打去:“你這個小人!我,我打死你!我明白了,你們是串通好了的!”這時一個年輕女子也衝出來,對着人羣大聲道:“你們別相信這些該死的貴族!他們是惡魔!這個托夫勒是和他們一夥的,他騙了我的父親!”
凱特躍馬突前,大喝一聲,渾身上下閃現出乳白色的鬥氣,揮槍架開了伊恩的法杖。鎮民中有識貨的立刻大叫起來:“神聖鬥氣,他是神聖騎士!”凱特心下大樂,沒想到這荒僻地方居然也有人識貨,心神一分,鬥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神聖騎士忠於信仰,正直良善,珍視榮譽更甚於生命,此外,他們還是至高神最堅定的信徒。簡而言之,神聖騎士基本等同於正義的化身。
凱特這一手一露,有人叫道:“聽騎士大人怎麼說。”鎮民們立刻安靜了。伊恩和她的女兒臉上則露出不安的神色,雖說神聖騎士素來正義,但此人明顯和羅格是一夥的,不能不讓人擔心。
凱特低沉的嗓音響起:“伊恩先生,您說您是清白的。可是羅格先生聲稱您用不正當的手段聚斂財富。而且有人指責您在宅中窩藏冰雪銀狐傭兵。爲了證明您的清白,可以允許我到貴府一觀嗎?”伊恩狠狠盯了羅格一眼,道:“我一生清正,就讓你們搜查一番,有何不可!但要是找不出什麼來,我是決不會如此罷休的。”說罷轉身向自己的房子走去。
背後羅格悠悠的說:“好一個一生清正,不知和雪狐勾搭的,卻又是誰?”伊恩渾身一抖,權做沒有聽見。
層層的人潮把鎮長家的小樓圍得水泄不通。幾個鎮民被推舉出來和凱特一起進樓搜查,伊恩鐵青着臉跟在凱特後面。至衆人行到二樓伊恩的臥房之後,就結束了對整個小樓的搜索,一無所獲。伊恩冷笑連連。
“等一下!”身懷盜賊絕技的倫斯走到一面牆面前,上下摸索了一陣,“喀”的一聲,一道暗門被推開了。伊恩冷笑道:“那裡是我的魔法實驗室,你們能找出什麼來?再找不出證據,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話音落下,伊恩突然發現室內寂靜的可怕,他用力撥開前面的兩個鎮民,一眼望去,也呆住了。
暗門開處,成堆的金幣,璀燦的寶石,碧綠的翡翠,閃着瑩光的魔法盔甲,散落在整個房間。質樸的山民們何曾見過此等富貴景象,一個個眼睛都看直了。貧困的山區小鎮,便是全鎮人一百年不吃不喝,也積不下這許多財富,伊恩這錢自是來得路數不明。山民再想起五個金幣的賦稅,自覺恍然大悟。
伊恩渾身一下子變得冰涼,手中的法杖落在了地下。他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鎮長的女兒撲了出來,抱着伊恩哭了起來:“父親,告訴他們,那些不是你的!告訴他們有人在陷害你啊!”老鎮長平靜了下來,愛憐的撫摸着女兒的頭髮,說道:“菲拉,我的孩子,這些財寶是不是我的已經不重要了。從此以後,父親不能再照顧你了。記着,孩子,不要爲我報仇,這些人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做個普通人,快樂的過這一生吧。”女孩子哭得更加歷害了。老鎮長一個一個的看過這幾個貴族,見人人面無表情,個個大義凜然,不禁嘆了口氣,“唉,還是老了,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老鎮長長嘆一聲,在鎮民鄙夷的目光走出小樓,貴族們默默的讓開了一條路。從陰暗的樓內走出門來的一剎那,刺目的陽光晃得伊恩一陣目眩。刺骨的寒風首次讓他覺得衣衫單薄,勒芒鎮今年的冬天來得實在是早了些。
老鎮長的身影顯得如此的蒼老和孤單,鎮民們想起二十年的相處,卻也不禁有些心酸。菲拉撲倒在地,淚眼蒙朧的望着老父的背影,無聲地抽泣着,美麗的背部聳動着。她求助的目光轉向貴族們,原本好色的貴族敗類們卻目光清澈,從她面前走過,不理不睬。
伊恩走到一處空曠所在,轉過身來,淡定的問道:“哪一位肯賜給老頭子在體面的決鬥中死去的榮耀呢?還是要老頭子自己動手自殺呢。”幾位貴族互相看看,默不作聲。此刻在場的幾個貴族敗類雖然實力上沒有一個到達十級,但無論哪一個對上這種正統魔法師幾乎都是穩勝,當然手段不那麼光彩罷了。最後還是羅格提斧踏出一步,道:“就是我來吧。”
伊恩眯着眼看着羅格,低笑了起來。“我當初真是小覷了你們。這計謀雖然簡單粗陋,卻實用狠毒。你小小年紀,心計手段就如此歷害,城府深沉,日後前程不可限量。今日老頭子栽在你們手中,算得上心服口服了。只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誰也脫不出空間法則的束縛。以後事情不可做得太絕了。”
“空間法則?”羅格低聲唸了幾遍,彷彿撥動了心裡的什麼東西,卻又抓不住那種感覺,也有些焦燥。
那邊伊恩法杖一頓,開始念頌起咒語來。瞬間,周圍的地面上就閃現出黃色的光澤,一層薄薄的油脂佈滿了地面。隨後,一道防禦物理傷害的護罩又已形成。羅格嘿嘿一笑,看來又是一個把自己當戰士對待的魔法師。也難怪,哪有魔法師會穿全身甲的。
胖子仔細觀察着伊恩的第三個咒語,還是選擇不動。
地面上出現了兩個深黑色的魔法陣,兩個高大的穿着半身盔甲的骷髏武士從魔法陣中跨了出來,巨大的雙手劍在地面上犁出了二道小溝。骷髏武士的出現在鎮民中引起了驚恐,衆人擁擠着向後退去。場下的貴族敗類們也皺起了眉頭,握緊了武器。
羅格比了幾個簡單的手勢,輕聲頌唸了一聲,一陣黑霧飄過,風月倒提長柄鐮刀出現。僅幾日不見的功夫,那鐮刀越發顯得鋒銳,色作深黑,刀身多了一個摺疊,形如彎曲的閃電,刃鋒處閃着寒光。羅格雙手快速划動,口中大呼小叫,轉眼間一個加速術就施在了風月的身上。
伊恩大吃一驚,萬萬沒有想到羅格居然是個法師,而且施法還是如此快法。見兩個骷髏武士暫時可以纏對方一會,伊恩急急的念起下一個咒語,雙手划着魔法符號,指尖帶動的魔法能量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閃亮的軌跡。
風月本就以速度見長,被施了加速術之後更是如虎添翼,繞着兩個骷髏武士不住奔走,時不時撲近就是一刀揮出,不管中與不中,一擊即走。長柄鐮刀已然化成一道黑氣,揮動間發出攝人心魂的嘯聲,面對兩個比自己高階的骷髏武士,風月絲毫不落下風。羅格趁此空隙,給自己施了魔法甲和加速術。
此時伊恩的法術已經完成,一個黃綠色的小光球從他的雙手間發出,向羅格飛去。佛朗哥臉色大變,高叫到:“羅格躲開!是分解術!”羅格大吃一驚,沒想到伊恩已經是十級法師了。不及細想,胖子掉頭就跑。黃綠光球空中轉了個彎,又跟蹤而來。羅格全力奔跑,身形幾如一道輕煙,衝向鎮民。鎮民們立刻鬼哭狼嚎,四散奔逃。羅格衝入人羣,迅速抓起一條黃狗,反手對着光球扔去,黃綠色的光球無聲無息的進入黃狗身體,眨眼間,黃狗身上就被染上了一片黃綠色。飛在半空中的黃狗吠叫嘎然而止,隨後重重落在地上,爆成一片黃綠粉塵。輕風吹過,抹去了可憐的黃狗在這世界上一切存在過的痕跡。
羅格渾身大汗淋漓,宛如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適才只要慢了一點,被分解的就可能是他了,到時連復活都辦不到。胖子這邊死裡逃生,風月那邊卻風光無限。長柄鐮刀發出的歷嘯越來越尖銳,到最後直如同午夜鬼哭。黑氣繚繞處,盡往兩個高大骷髏武士的下盤招呼,片刻間已經切下四根小腿骨,骷髏武士轟然倒地,只餘掙扎的份。
羅格驚魂甫定,含恨盯着伊恩,此時伊恩又已經換上了魔法防禦護罩。羅格急速念動咒語,魔法光彈飛出,三個紅色的光球慢悠悠的飛向伊恩。胖子頌咒聲一刻不停,又是三個紅色飛彈發出,這次卻比前一個快了少許,隨後又是三個。九個魔法飛彈划着不同的軌跡飛向伊恩,伊恩只看得目瞪口呆,何曾見過法師如此施法的。此時一道火焰箭如電飛來,與九個魔法飛彈合而爲一,重重擊在伊恩的護罩上。伊恩整個護罩劇烈波動起來,一陣電光閃過,護罩已經被擊破了。
風月如幽靈般出現在伊恩身後,倒轉鐮刀,將伊恩重重打暈,然後一陣黑霧,自己回異界去了。
“呸!”同樣筋疲力盡的羅格惡狠狠的啐着,剛剛死裡逃生的胖子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連我也打不過風月,就憑你也想跟我鬥召喚獸?我靠!操你奶奶的,長江後浪推前浪,我讓你前浪死在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