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年輕人的基礎很紮實,彼此間的默契和信任也很出色,這讓他們把自身實力充分地發揮了出來,即使面對着遠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也堅持了許久。
但這並不能改變雙方的強弱對比,而且隨着時間的流逝,施法者的力量不斷消耗,情況就越發的不利。
當月亮升起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極限。
“我的法力快要用完了。”滿臉汗水的牧師突然說,“最多再用一兩個恢復法術,沒辦法更多了。”
而這個時候,射手早已用完了隨身攜帶的箭矢,全靠從地上撿回之前射出的箭支,才能夠繼續戰鬥。
至於法師,作爲四個人裡面年紀最小實力也最差的那個,他早已耗盡了法力,精疲力竭地趴在樹上氣喘如牛。法力耗盡帶來的眩暈和頭疼,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可憐兮兮的慘笑告訴大家,自己絕對不可能有力量逃跑。
戰士苦笑一聲,說:“那麼這樣吧,我來斷後,你們倆就撤退吧,日後有機會,殺了這老熊給我們報仇就好。”
他們顯然非常熟稔,甚至於不用說名字,互相就都知道說的是誰。
牧師頓時怒了,大叫:“身爲輝煌之主(人族主神)的下僕,我怎麼可能做出拋棄同伴逃跑的事情來!你這是看不起我嗎!”
“只是暫時撤退罷了。”戰士勉強笑了笑,勸道,“打仗嘛,總是有進攻的時候,也有撤退的時候。我讓你撤,是因爲你有把握能夠帶着同伴一起活着離開。如果你斷後,我撤退的話,我可沒這個自信啊!”
不善言辭的牧師被說得啞口無言,只是固執地搖頭,決不答應。
雙方爭執不下,那巨熊可不會老老實實等他們慢慢交涉,眼見敵人似乎有些分心,立刻加大了攻擊的力量,抓住破綻猛攻。只一下,就把牧師連人帶盾轟飛出去,堅固的盾牌上甚至都出現了裂紋,牧師本人更是因爲沒來得及好好發力而岔了氣,劇烈地咳嗽起來。
“糟糕!”戰士大驚,急忙揮動長劍,想要吸引巨熊的注意力,爭取時間讓射手救援牧師。可巨熊此刻已經也施展出了類似狂暴的手段來,短時間內力量大增,雙爪狠狠地砸下,一個猛烈撲擊,饒是他做出了比較恰當的應對,用盾牌將攻擊的力量斜着卸去,但僅剩的那些力量已經讓他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好幾步,終於還是沒能站住,摔倒在地。
人摔倒了,他的心也隨之沉了下去。
完了!
巨熊怒吼一聲,朝他撲了過來,可他卻覺得渾身痠痛,連一點力氣都提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等死。
就在這時,一聲冷笑從附近傳來,只見一道灰色的身影剎那間跨過至少幾十步的距離,搶在巨熊前面衝了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巨熊怒吼着,四爪着地,飛奔而來,轉眼到了眼前。
等待它的,是一道明亮的劍光。
劍光閃過,血花四濺,巨熊衝刺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一頭撞在旁邊的樹上,傷口崩裂,鮮血噴得猶如泉水一般。
直到這時,戰士纔看清了那個斬殺巨熊拯救自己和同伴的恩人——他中等身材、相貌英俊,但眉目間卻有種略覺怪異的過分完美感覺,讓人覺得像是畫像或者雕像,不像個活人。這人身材不高,穿着一身輕便的黑色皮甲,背後揹着長槍,手上提着還在滴血的長劍,無論皮甲、長槍還是長劍都在昏暗之中散發出微光,一眼就看得出是強力而昂貴的附魔武器。
槍、劍、衝鋒,這位恩人顯然是一位騎士。不過和那些穿着重鎧的騎士不同,身穿皮甲的他應該是強調機動力和攻擊力的那種。
雖然一下子衝刺了這麼遠,又一劍斬殺了恐怖的巨熊,可這位強大的騎士臉上沒有半點汗珠,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亂。長長地吐了口氣之後,就完全恢復了平靜,好像剛纔那驚人的一幕根本和他無關,他只是路過觀光而已。
他旁若無人地走到還沒完全斷氣的巨熊面前,在巨熊厚厚的皮毛上將長劍上的血跡擦去,然後插回劍鞘。接下來看也沒看這邊,就徑直朝着遠處走去。
救人、殺熊,對他來說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這……這位騎士……請接受我們的……我們的感激……”還是牧師先回過神來,忍着胸口的刺痛,高聲叫喊。
那位黑甲騎士停住了步伐,卻沒有回頭,而是朝着他們揮了揮手。
“你們做得很不錯,但以後還要多謹慎一些,多向那些老前輩們問問,學習他們的經驗。”他用清朗而有力的聲音說,“繼續加油吧,早晚有一天,你們也能揮出這樣一劍!”
說完,他就不再停留,徑自遠去,只留下胸中充滿感激和憧憬的四位冒險者,和那隻終於完全斷了氣的巨熊。
過了許久,心潮澎湃的戰士忍不住大聲說:“我決定了!回去之後我要繼續勤學苦練,爭取早日能夠揮出他那樣的劍來!”
“我也要努力修煉,還要多多幫助他人,就像他無私地幫助我們一樣!”牧師緊握着聖徽,心中滿是真善美的感動。
“我也要加油啊!不夠努力的話,日後連報答他的資格都沒有呢!”射手笑着說,“受人救命之恩而不報,可不是我的風格!”
最後,趴在樹上沒力氣爬不下來的法師也大聲說:“我……我也要加油!”
四個好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都狼狽不堪,卻在彼此的臉上、眼中,看到了燃起的光芒。
“這四個小傢伙要是不死的話,日後沒準會有大成就。”雷一路上都很沉默,回到宿營地之後,他沒有忙着休息,而是沉聲說,“我能看得出來,他們很有才華!”
“拯救他人,被人感激,感覺如何?”隋雄笑着問。
雷想了好一會兒,搖搖頭:“有些無聊。但能夠遇到四個不錯的年輕人,倒也不算浪費時間。”
說完,他就用毛毯裹住身體,躺下睡覺了。
隋雄浮在空中,注視着他那明顯不過的“熟睡”模樣,忍不住又笑了。
他又施展了一次陣營鑑定之眼,雷的身上依然一片紅光,可顏色卻比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淡了許多,不再那樣猙獰兇惡,反而稍稍有了些許溫和之意。
第二天,他們順利地走出了灰石山脈,踏入了金幣聯邦境內。
金幣聯邦是位於主位面大陸西部的大國,這個國家以商業立國,最初就是商人們的國度。他們和荒野帝國的獸人們做生意,和古木荒沼的鱗族做生意,和蒼茫大海上的魚人做生意,甚至還通過海路和南方數千裡外的雷霆公國、秘法塔聯邦和達卡商盟做生意。自從西北四鎮發展起來之後,他們做生意的對象又增加了那羣在灰燼森林和荒蕪山脈邊緣安家立業的開拓者們。
這個國家由數十個大大小小的貴族領地組成,但商人的地位也一樣的高。事實上在這個國家,一個商人如果擁有和男爵一樣的財富,那他就被視作男爵;擁有和子爵一樣的財富,就被視作子爵;擁有和伯爵一樣的財富,就被視作伯爵;要是財富多得堪比侯爵,那當然就可以被視作侯爵。
——公爵是不行的,因爲這個國家沒有公爵。
在這個國家,從上到下,都充滿着對財富的渴望和追求。這既造就了無數用於冒險和開拓的好漢,也使得平民們在各種高昂的稅收下辛苦不堪。那羣正在羅德的安排下聚集起來的開拓者,大多就是由這兩種人組成。
不過羅德招募開拓者是在金幣聯邦北部的事情,而隋雄和雷現在位於金幣聯邦的最東邊,距離遠着呢。
進入金幣聯邦之後,生活環境的確比在灰石山脈裡面強多了。那天晚上,終於睡到了旅館牀鋪上的雷滿足得哈哈大笑,隋雄也趁機給他大灌心靈雞湯,大談“知足常樂”的道理。
不知道是因爲心情好呢,還是的確有所感觸,這次雷沒有反駁,笑了笑,安安穩穩地睡了。
但是第二天,當他在路上看到幾個乾癟的餓殍時,卻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地方的領主不太稱職。”他說。
隋雄也暗暗搖頭,他知道在這世界類似歐洲中世紀的生產力水平下,餓死人是在所難免的事情,但親眼見到僵死的餓殍,依然很不舒服。
浮游水母緩緩飄到乾癟的屍體們面前,揮動觸手,藍白色的寒光落下,將這些生前困頓到極點的人們最後的殘骸化作細碎的冰屑,最終融入大地。
他們的靈魂早已不在,就算是偉大的神祇,也只能讓他們入土爲安而已。
又走了一段路,路邊又出現了餓殍。
這下雷的眉毛皺得更緊了,他環顧着周圍還算茂盛的農田,眼中甚至露出了惱火的意思。
“明明田地不錯,附近還有森林和山脈,怎麼會餓死這麼多人!”
“看來這地方的領主有點問題啊……”隋雄將這些餓殍也下葬了,低聲說,“不如我們去調查調查吧?”
“有什麼好調查的?”雷冷笑一聲,反問,“如果調查的結果證明統治這裡的是一個殘暴的領主,虛空假面陛下您難道要親自出手懲罰他嗎?先說明,我是不會因爲這種原因和一位領主作對的,這等於挑釁所有的貴族,我可不是瘋子!”
“你連神祇都敢招惹,還有什麼不敢的?”
“挑釁所有的貴族,可比招惹一位神祇麻煩多了……”
就這麼走着說着,他們漸漸靠近了一條從森林中流出的河流。正當雷尋找橋樑想要渡河的時候,卻又聽到了求救的聲音……